纺织城艺术区,其实是邢宇的伤心之地,虽然在这里只待了不到一年,但是哪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那年邢宇骑自行车去拉萨,最终没有到达。是路边好心的车友,最后拉着邢宇先到最近的医院治疗,打了一个石膏,就直接送到林芝,没办法这里医疗条件不够啊,只有林芝才有飞机能最快速度的送到内地去,。除了不必要的行李,剩下的都扔了。相机也摔坏了,这台陪伴邢宇好几年的50d终于是寿终正寝。
小腿迎面骨骨裂。必须打钢钉,这也是邢宇身上第一块钢钉了,到了成都住院拍了片子才有了新的治疗方案。选择了最便宜的那种,没钱啊,没办法啊,也不敢给家里人说……一切都自己承担着吧。
上次受伤的时候,身边还有一个燕子。这次全部都只能靠自己了,还好有不少同学在这里,少不得麻烦他们了。只住了一个月的医院,邢宇就拄着拐棍踏上去往西安的火车。
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接到了东军的电话。问了伤情之后,又问了邢宇今后的打算,最后说自己有一个新项目,期待邢宇的参与。
东军和满尼其实在最开始的蜜月期之后,就时常有争吵了,东军是个喜欢精益求精的人,什么事情都要做到细节完美。满尼却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一切随缘是他的口头禅。改装的理念更是相差恨远,一个追求的都是昂贵的国外顶尖技术,一个却还要追求大众消费和经济效益……
两个人彻底闹掰,邢宇不惊讶。但是邢宇也没想过离开俱乐部,毕竟这里也有无数回忆和留恋。
还有对于满尼的承诺邢宇也没有完成,网站还只是一个小型企业宣传网,还没有达到一个全省汇聚地的目的……但是东军神秘兮兮的项目也牵挂着邢宇的心。不管怎么样先回来看看总是好的,想要在内地混的好,衣锦还乡,就要有一个更好的平台不是吗?
下火车的时候是东军来接的,开着他自己的红色切诺基。直接从火车站把邢宇拉倒了他规划的地方——纺织城艺术区。
纺织城艺术区,以前是西安的纺织城。这里都是五六十年代老毛子设计建造的厂房。后来纺织行业不景气,纺织厂也倒闭了。这里就没落了,本来计划拆迁的,但是有些艺术家,学着北京798,浙江宋庄等地高调支持创意产业园的背景下,在当时市长的支持下。这里得以保留,成了不少艺术家寄希望以未来的梦想乌托邦……
切诺基在一个半身雕像面前停下,这个雕像很有意思,是一个人的半身像,脑袋上却横查了一节木头。据说是什么纵贯思想灵魂的意思,邢宇看到却只觉得,这是在表达疼……没办法腿上的伤痛还在,看到这个雕像只能想到疼啊。
艺术区很冷清,只有一个买画框和燃料的店面,一个摄影工作室开着门,还有不少地方在装修,或者挂着什么什么画廊的牌子却没有开门。
东军先带着邢宇逛了一下周围环境,当然是开车逛得,现在邢宇腿脚还不利索呢。然后拉着邢宇到摄影工作室参观了一下,看的出来他已经提前来过好几次了。
随后一台三菱帕杰罗也到了,来人也是以前经常到俱乐部的老马,大名叫马俊。随即上车前往马俊的火锅店。
“我们计划搞一个老爷车工作室,主要是750侉子,也有其他的老爷车。翻新车辆,改装车辆,展示车辆,恢复老爷车的活力,组织老爷车活动……想要你来主要是负责宣传工作,也要全国寻找信息,老爷车,配件什么的都要你找……工作室以后的活动策划,宣传也需要你来负责……马俊是我们的合伙人,也是主要投资人……我们一起做一个全国不说最大,也要最好的老爷车工作室。”东军还没有坐定,就开始像邢宇表达其所有想法了。
邢宇还是很喜欢这些的,自己大学的时候就想学汽车专业,可是家里人说,学那个做什么,难道还想做一个工人吗?那你还上什么大学。退而求其次才学习了计算机专业。
老爷车修复,国外很流行的。欧美叫old car,日本叫中古车。但是国内很少,东军说全国就东北有一个老爷车收藏家比较厉害,但是修复技术也一般,也没有太多历史沉淀,宁夏有一个超级发烧友保存了一些化石级别车辆……而且我们会从长江750出发,这个喜欢的人多一点。西安的750发烧友,也有很多。宝鸡也有一个全国出名的侉子改装翻新好手,到时候会邀请过来……通过750的推广盈利了,在专门搞老爷车……
当晚邢宇带着病腿,也还是喝醉了。回到自己的窝,邢宇开始思考:如果从俱乐部辞职了,是不是应该跟着东军呢?如果只是搞老爷车工作室,赚不赚钱呢?自己是不是可以就着这个工作室自己做点什么呢……
因为还要养伤,邢宇还是休息了一个月。这个月东军一直很忙,中间也多次邀请邢宇到家吃饭,嫂子包过饺子,东军还做过荤菜版佛跳墙……也和东军其他一些朋友吃过饭,主要都是一些支持这个项目的朋友。
伟子也很支持东军的想法,加上都是新疆出来的,也是给邢宇提了不少意见。还见了不少当地修理改装750的好手,有之前见过的小光,有没见过的洪胖子……
等拆了石膏,邢宇能慢慢走路的时候。东军骑着他自己那台全是底盘装甲喷漆的侉子,拉着邢宇又去了纺织城艺术区。这时他已经选好了厂房,就在摄影工作室的隔壁,大概有700多平米,以前可能是仓库,厂房一进门,左边有一排六件带顶的小格挡,右边完全都是空旷的。
格挡里停着一台没有后货箱的雷锋叔叔车——解放ca10b。剩下的都是满院狼藉,以前纺织厂的一些杂物堆满空地。
“进门这里做一个台阶,后面改成玻璃墙,然后弄一个钢结构,配合格挡弄个二楼。作为休息展示区,右边全部做一个专业的维修区,剩下的空地全部都是展示区……”东军信心满满的在这个废旧仓库里倒出指着,诉说这自己将来的想法,对未来胸有成竹。
邢宇也一边听着,一边计划着。这里现在人不多,但是也已经颇有人气。要是将来真的成了798那样的,还真的是一块风水宝地。
“东哥,我们都是搞得大件,不可能个人来都有收入啊,也不好收参观的门票吧?我自己有一个想法,我们能不能在开一个小展柜,要是有人来了,参观过这些东西以后。觉得有意思,大的买不起,可以买一个模型带回家啊……”邢宇也是说出了自己想了好久的想法。
“可以嘛,你搞一个模型店,位置够大,二楼你选一个地方,专门弄模型店……”东军也是很支持邢宇的想法。
随即两个人,坐到了摄影工作室的后凉亭里,继续探讨。这个摄影工作室搞得很有意思,老板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布置的相当有感觉,也是一个大开间,地面是灰色的自流平,墙面没有水泥,被刷成白色,整齐的青砖,勾缝考究。墙上挂有自己摄影展示,还有不少油画……也有一个钢结构的二层,下面单独隔出来一个摄影间,楼上是办公的地方,正下方是客户休息交谈区,复古而不失美感的长沙发配着同样风格的茶几……
后院是一个木结构的凉棚,摆放着和里面同样风格的沙发,地面都是防潮木铺出来的地板……两个人坐在后面喝茶聊天。
这时,前面来了一群人,又是清场,又是戒严的。原来刚巧是闫妮和立威廉出了一部新的作品,来这里拍摄宣传材料的。
武林外传还火着呢,邢宇以前也没见过什么明星。佟掌柜,那可是大明星了,风姿卓越,风情万种……在东军鄙视的眼光下,邢宇还是厚脸皮去要了一个签名。
看到明星都来这里,邢宇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约定好相关事宜后,就痛快的答应了东军一起做事。
东军说过,我会在这里带你一起飞。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虽说成竹于胸,但是现实永远是现实,需要配合、需要沟通、需要……
第一版本的装修方案,最先改动的就是楼梯位置,原本进门对着就可以上楼。在来了一个大师之后,一句迷信的话语但是说的也很有道理:楼梯向里,留客。楼梯向外,散财……
其实玄学真的是信则灵,不信则无。多少年以后邢宇自己也十分相信,但是结果……
基本是来一个人给一个装修意见,有听取的,有不听取的。兼听则明,也需要有自己的意见,计划是搞工业颓废feel,这个是基础格调,是不会变的。修理翻新也是朝着专业去的,最少一点,不能弄脏了地方……
正门两边砸墙,做出两个半圆形的玻璃展示柜,走在路边就能随时让人看到自身产品。地板,必须水泥地面,瓷砖太娘炮了,不够狂野,但是质量也必须有保证。钢结构,墙面都是灰色的,年代感很强烈的青砖灰。原有的隔间,不拆了,加门窗的休息区,灯光的精品展示区,封闭的仓库、专业的漆房……要显示格调,还要显示专业……
邢宇干脆推掉了租房,直接搭上帐篷,全心投入装修中。东军也几乎抛家弃子,跟着邢宇一起搭帐篷。
每天,早起就是看设计图,联系材料,监督工人……闲暇时候也到处收集信息,那段时间全国哪里有30年以上车龄的车辆,哪里就会有他们的身影,有时候一个人去,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去……夜晚,有烟有酒,有故事。也和有艺术区里其他艺术家的聚会,按照东军的话,我们也是艺术家,我们是工业的艺术家。从垃圾废物,恢复昔日光辉,展示给别人看,为何不是一种艺术……
世上最怕专心二字,一心一意的去干一件事情时候,其实事情就简单多了。装修进展十分快速,马俊作为主要投资人,自然也会经常前来视察工作。
不到20天,装修就大体完成了。基本框架已搭建的差不多了。维修技师基于各种原因最后确定了洪胖子,他也很开开始,在装修的角落开始准备工作,这段时间很紧,但是东军两人也是搞回来七八台长江750,两台湘江,一台东海,一辆奔驰最早和中国合作制造的奔驰230E……
洪胖子的技术也不是盖的,邢宇先是好奇。后面也跟着就上手了,原来修车还有那么多技巧。有些事情不用费劲,有技巧很简单就能把事情做了……洪胖子最早是在公家修理厂上班的,那时候修车要学习最少两年才能上手,光认识各种工具熟悉各种螺母大小就要一年。等啥时候摸一下看一眼就知道螺丝标号了,才能给师傅递工具,师傅也会教你一些用力技巧,拆卸技巧。等你啥时候能一个人单独拆下来一台发动机了,就要求能把车全部拆开。如此过去一年才学习组装,发动机是后面才学的,然后还有电器件之类的……三四年才能出师,但是出师了就绝对是一把好手……
跟着洪胖子,邢宇完全就把自己当小工用了,拆卸都是最简单的,走个线,抬个发动机也能上得了手。一次换发动机缸内套筒的时候为了赶时间邢宇没用垫木,洪胖子第一次发了火……修车其实都是细节活,陕西话怎么说的?这个师傅细发,修的好。其实细致才是修得好的主要前提,绕发电机铜丝时候就是最好的表现……这个铜丝折腾了邢宇两个夜晚。
场地装修,车辆还原都是生活的一部分。邢宇也开始慢慢和周围的人熟悉了,每天夜里偶尔也会一起唱歌喝酒。
有专门画油画的,有搞雕塑的,有烧陶瓷的,也有摄影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摄影师还能理解,但是这些艺术创造者天天都只能见到各种创作,但是很少见到有卖掉的。邢宇一直想不到他们赚钱的门路,为此还专门询问过,后来见到厂区的好车来得多了,也就释然了。
来的人开的都是好车,也是真的有钱。有次邢宇正在二楼看地板进度,听到外面很大的刹车声,然后就听到女人尖叫。
冲出去一看,原来有个奔驰s开的太快了撞着旁边冲出来的小狗了。一圈人围着,狗主人就蹲在地上抱着狗在哪里哭的歇斯底里……谁劝也没用,车主下来,也是被这个阵仗吓着了。
婆姨,别哭吓。你想咋了么,你说吗?这边车主在这里急的跳脚,那边狗主人谁也不理就是哭,还弄得一身血呼啦擦……
给你钱的了。车主也大气直接拿出一沓人民币,继续哭,又是一沓……只到拿出四五沓,旁边人看不下去了,也跟着劝,并且拉起了狗主人……
厂区里也很好玩,邢宇本来天天帮着一些老哥哥搞一些需要的电影。但是这里有个家伙,玩的厂番,编号……那才叫一个专业。邢宇也是拱手想让厂区黄王的称号。自己哪一点摄影技巧更是不值一提,连业务员都比不上。人家业务员都是本科学摄影的……有个油画家讲起来哈雷历史都是头头是道,比邢宇这个专门研究机器艺术的都专业……
马俊来的时候经常有一台豪车陪着,奔驰s级,宝马7系,有次还开着一台迈巴赫五七。顺带着买走了邢宇才收的北斗星。就因为北斗星的牌子是陕A.M00001.
奇怪的是,每次这个开豪车的男人,会询问邢宇花了多少钱,装修花了多少,收车花了多少,买配件花了多少,利润有多少……
后来就是这个开豪车的男人,抢夺了东军的产业,很久以后邢宇才知道,马俊一直都是在卖铅笔盒,看着自己一天天耀武扬威的,其实都是借的这个开豪车人的钱,还要给予巨额的利息。
就是这些利息,成了压倒老爷车俱乐部最后的稻草。
邢宇唯一感到幸运的是,在这里邢宇认识洪野山,和裴家豪……
带你飞,翅膀却被别人扔在厕所里,东军这几年都没有再做什么,后来又回到这个他梦想开始的地方,老爷车俱乐部,却成了一个主题酒吧,再没有梦想和情怀了,只剩下孤单的他守候着曾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