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看似幼嫩的触手释放出了无数细丝,细得肉眼几乎无法分辨。那些细丝仿佛蛛丝一样迅速地包裹了服务器,从电子元件和通风口的缝隙钻了进去。
像是砍中了橡皮,消防斧被弹开,触手上留下了二十厘米长的缺口,浓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黄绿色的液体飞溅。我跳起来闪过,那些液体落地冒着白烟,带着”滋滋”的声音腐蚀着化纤地毯。我再看消防斧,已经没有刃口了!
又是一个变种的捕食者,和我们上次遭遇的那只不同,它的整个肢体里面估计都是这种可怖的酸液,用来保护它自己免受伤害。
惨叫声从我背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操作员抱着头在那里转圈,把消防斧扔下。他满脸都是黄绿色的黏液,身边有一根被斩断的小触手,正扭动着喷洒酸液。那个兄弟转了两圈趴在墙壁上,再也不动了,很快,他的脖子一弯,头掉落下来,滚动着露出了白骨。
这样强的酸液……绝不是上次那个东西可比的。
“别愣着!”大猪大吼,”不能砍它,就砍服务器!”
我们忽然清醒过来。我和二猪一起扑向了周围。首先敲碎了工作台旁的机箱。这些计算机里面同样存储了海量的泡防御圈资料,我一斧头劈开机箱,跟上一斧头把硬盘砍成两半。二猪的操作跟我也差不多,周围的人也纷纷踢翻自己周围的计算机,举起椅子往机箱上砸。
一斧子劈开机箱,一斧子敲掉硬盘;再一斧子劈开机箱,再一斧子敲掉硬盘;我机械地操作着,像是一个忘我的樵夫。我们在跟那个捕食者抢时间,多一秒钟就能抢回很多资料,最电子化的资料要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来抢夺,科学技术还真是跟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犯混啊你们!”大猪推了我一把,”用得着那么费劲么?砍掉电源就可以,那玩意儿还自带电源不成?”
“废话!它当然自带电源!你自己看看那边的服务器!”我指着中央控制台。苏婉站在最核心的区域,手里拿着拔下的主电源插头。而所有的服务器硬盘的绿灯还在发疯一样狂闪。
“见鬼,还是个电鳗!”
“庆幸吧,多亏不是巨型计算机,读盘速度有限!”我砍开了下一张硬盘。
金茂大厦这边因为军用设备来不及到位,操作中心是基于UNIX系统和民用服务器的,硬盘读取速度只有7200转每秒,否则这个东西抽提信息的速度会增加到十倍以上。不过即便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而砍完了这些工作台上的硬盘,服务器上的硬盘又怎么办?
我拍了拍脑袋,抽出手机来:“蒋黎!77楼呼叫支援!它们在攻击服务器!远程武器!我们需要远程武器!”
“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有什么东西控制了电梯!等我们把门弄开!”蒋黎的声音显得气喘吁吁的。
“砸开撬开炸开!得快!中央控制台快要保不住了!”
“苏婉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现在还没事!”
蒋黎挂断了电话。
一阵密集的枪声,无数弹孔出现在办公室的门上,有人一脚踢开了大门,冲进来的都是黑色军服的特别宪兵,蒋黎冲在最前面。
“怎么那么慢?”我跳了起来。
“还有一只堵在电梯门口,我们出不来。”
“还有一只?搞定了?”
“一个兄弟把微型汽油弹塞进它嘴里了。”蒋黎的脸色铁青。
“毁掉全部的服务器,”大猪站了起来,”它在读取硬盘数据。”
苏婉看见了宪兵们,动了一下,似乎想从触手和铁架组成的牢笼里面冲出来。蒋黎抬眼,和她对了一下眼神。蒋黎挥挥手,苏婉后退贴在一边的墙壁上。蒋黎和他的手下同时举起微冲,对着满满几十架子的服务器扫射。子弹掀开了外面的铁皮,洞穿了CPU和硬盘,电线暴露出来,火化四溅,硬盘灯一一熄灭。
那个东西察觉了。它硕大的身体忽然贴了上去,把最后的一部分服务器挡在了背后,子弹跟着倾泻在它的身上,可是它根本无所谓。枪声停息,硝烟弥漫,空气中依旧充斥着风扇的嗡嗡声。
“怎么办?”大猪的声音也在发抖,”我们没有重武器。”
蒋黎不说话。他突然抄起了我手上的消防斧,矮身冲了出去,冲向中央控制台。
“不要!”我和苏婉同时喊了出来。
捕食者对于移动目标的敏感度远远超过了静止目标,蒋黎的速度惊人,捕食者的反应也惊人。鞭子一样的触须抽打过来,连续几次贴着他身边擦过。蒋黎是海军特种兵出身,快得像是一头豹子,连续地闪过。警报声凄厉地响了起来,红光卷过整个大办公室。
“轰炸倒计时……”二猪喃喃地说。
我和大猪都呆在那里了。我们这帮人忙着拯救那些数据,完全忘记了最可怕的事情——在我们和这个捕食者奋战的同时,天空上高悬的那些次级母舰并未离去。它们的主炮依旧在积蓄能量,预备下一轮光流轰炸。
“怎么办?”二猪问我和大猪。
我们两个摊了摊手,现在我们连工作台都没有了,一切工作都无从做起。指望第一指挥部和第二指挥部的支援么?可是仍旧留在那边的技术员少而又少,精英的技术员们如今有一半缩在这个办公室的墙角里瑟瑟发抖,还有一半被酸液、触须和”趾甲”永远地解决掉了。
“它开始脱落了!”大猪指着捕食者。
我们看过去,清清楚楚地看见缠在一部分服务器上的触手开始脱落。先是那些丝状物断开,然后粉红色的新生触手极快地萎缩,最后整个触手脱离。那些硬盘的绿灯也同时熄灭。
“它快要读完了。”大猪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身后的人们大喊:“撤离!全体撤离!”
他不是指挥员,可是现在所有人听了他的话都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涌向了紧急通道。可是大猪自己站在那里没动,我和二猪愣了一下,也就跟着他站在那里。整个大办公室瞬间空了,捕食者的触须还在不断地脱离,每一次脱离都意味着时间的减少。
我不能肯定,但我相信这玩意儿有飞行能力,它和高悬在天空中的次级母舰也一定有通讯联系。它要带着信息离开,而后光流会以高得可怕的光压和那种神秘的、灰化一切物质的能力把我们彻底抹掉。打劫了庄子以后纵一把火,这些外星东西的逻辑和古代的强盗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也走么?”二猪说。
“没用的。”大猪不看他,盯着正在角落里躲避触须的蒋黎,”77楼,电梯被破坏了,从紧急通道撤离无论如何来不及。”
“那你……”我惊得心头猛跳一下,扭头看着大猪线条生硬的侧脸,他的眼睛深陷在利如刀锋的眼眶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却感觉到一种沁到骨头里的凉气。
是的,逃也没用,77楼往下,爬楼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警报声越来越凄厉,我们也许只剩下几分钟时间。而大猪所谓的”全体撤离”,只是把那些人送上了一条看似有希望的死路。
“我是突发状态的全权队长!”大猪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别让太多人干扰我们,把笔记本都拿出来!”
我和二猪各自愣了一下,然后一齐冲到储物柜边,取出了移动工作站。这是一台笔记本一样的黑色匣子,钛金属的表面,外壳抗酸,全防震结构,足以在零下40度的低温中工作,我没有在那么糟糕的环境下使用过它,不过冬天打开它的自加热系统,确实像一个温暖的手炉。
我们三个手脚麻利地拔下工作台边的网络连接线接入移动工作站,这东西的一大好处在于使用了一个既非Windows也非Linux更不是Unix的系统,启动起来像是闪电横过那么快,只可惜不能用它装帝国时代。我打开了蓝海战术的能量流监视页面,二猪则直接进入修复程序,监视数据从我这里不断流过,随着修复进程,泡防御界面上的高危红色区块开始逐渐收缩。
“只要顶住这一波冲击,他们就有机会逃到楼下去!”大猪却没有操作,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屏幕,”他们是死是活,看我们够不够快。”
“嗯!”我们两个同声回答。
快速的键盘声充斥了整个办公室,屏幕上蓝莹莹的光照着我们的脸,我们在拼抢每一秒……也许精确到毫秒。额头刚才好像擦伤了,血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袖子抹去了,火辣辣的疼痛。
“是说我们要死了么?”二猪操作着键盘并不抬头。
我没有回答,他应该是在问大猪。大猪说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理解了这个战术,我们也许还有机会平衡一次,挡住一次光流轰炸。但是没有第二个机会——我们争取来的几分钟足够那些战友跑到楼下,但那时我们再想从77楼往下跑,这里已经没有人为我们顶住了。
“没那么容易死!”大猪紧紧抿着嘴唇。
他忽地站了起来,回身去一个倒塌的储物柜里摸索。一会儿,他提回了三具机械,像是带着钢丝滚轴的滑轮组。他一声不吭地跑到我背后蹲下,掀开我的上衣,扯我的皮带。
“生死关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回头,我没时间回头。
我听见咔哒一声响,一个冰冷的玩意儿扣在我的皮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