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骏去世之后,艾心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其主要工作是照顾艾瑾凌。
因为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学校放了假,所以也没人给艾心打过电话。
艾心前所未有地希望学校能够继续上课,这样自己就能去学校里躲一躲,不用在家这样直面一个加强版的艾瑾凌了。
她以前知道艾瑾凌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没想到的是艾瑾凌真的什么也不会做,连最简单的手洗自己的贴身衣服都洗不干净,更别提照顾艾心、给艾心洗衣做饭什么的了。
艾心能理解艾瑾凌从出生以来到现在,都有佣人保姆可以使唤,什么都不做,但她不能理解艾瑾凌什么都不“会做”,尤其是这些她觉得是生活基本技能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年方骏的生活,艾心就忍不住心疼起了那个任劳任怨的父亲。
不仅如此,艾瑾凌还把家里的佣人都遣散了,艾心想要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也只能得到艾瑾凌面无表情的一句话:
“你哪里都不要去。”
无奈之下,艾心只能给家里的司机打了电话,麻烦对方带些菜来家里,自己在家做饭给艾瑾凌吃。
为了打开艾瑾凌的胃口,也为了自己在这个困难时期少挨几句责骂,艾心在厨房实验了无数次,才敢把做好的菜端到了艾瑾凌的面前。
“辣的?”
艾瑾凌只一挑眉,就吓得艾心把厨房里的粥也端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开胃的和清淡的我都做了……”
艾心小心翼翼地把砂锅里的鸡丝粥盛到了小碗里,一时间餐厅里香气四溢,艾瑾凌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唔……”艾瑾凌尝了几口,放下了勺子,审视了几秒钟面前的艾心,忽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随了你爸的手艺。”
还好……还好不是责骂,艾心松了口气,却在心里暗暗地奇怪。这明明是句夸奖的话,可怎么听起来就这么不是滋味呢。
艾心默默地站在艾瑾凌的对面,注视着她一口一口地喝了半碗粥,正想把桌上的盘子收走,却又被叫住了。
艾瑾凌看着她奇怪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吃?”
“我吃过了。”艾心摸了摸还是很不舒服的肚子,今天光是尝自己做失败的那些东西就已经快吐了,要是再坐下吃饭,保不齐会当着艾瑾凌吐出来。
“哦。这几天你别乱走,就在家休息吧。”
艾瑾凌应了一声,又嘱咐了一句,便起身回了房间里,家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艾心乖乖地收拾好了桌子上的碗盘,放进洗碗机之后,便摘下了围裙挂回了原处,自己也回到了房间里去,躺在床上思考着艾瑾凌的话。
她知道,艾瑾凌虽然性情是这样,但必定不会做什么真的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这样说也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再者说,方骏在当地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又娶了艾瑾凌这样的富家千金,必定会在媒体、报纸上有些小风小浪,艾瑾凌大抵是不想让艾心出去遭受这些无畏的二次伤害。
但即使是理解母亲的心情,艾心还是做不到当这件事完全没发生过一样,躲在家里等着坏情绪过去。她的习惯,是再大的事,也要去面对、解决,然后渡过这个难关。
学习是这样,这门功课差,就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上课全程录音,听不懂的地方回来之后反复听,买各种不同的习题集和讲义回来做,总有一种方法是适合的,总有一天能开窍找到这门学科的奥秘。
生活也是这样,像艾瑾凌发火的时候,艾心躲是躲不过去的,哭也不行,一旦哭起来,艾瑾凌会比之前更加不耐烦起来。
“哭什么哭!我说你还说错了吗,你哪儿委屈了你告诉我,你说啊!你就知道哭!”
像这样的话语,艾心听过几次之后便迅速抓到了诀窍,每次被艾瑾凌骂的时候,就站在一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听完,分析艾瑾凌到底是为什么生气,然后沉默几分钟之后言辞恳切地认错,再抬起头来软言细语地求饶,最后再指出自己知道艾瑾凌这样发火的原因,并保证绝不再犯。
有时候,明明和艾心没关系,艾瑾凌也会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无端端的跟艾心发火,这时候要是稍微表现出来一点委屈的样子,艾瑾凌就会顺势把责任推到艾心身上。
“怎么着,我是你妈我还不能说你两句了?你什么意思你?”
所以,这么多年来艾心总结出来,凡是在艾瑾凌有理的时候,就诚恳认错绝不再犯。凡是在艾瑾凌没有道理、耍任性的时候,就迅速跟她站到一头,帮着她抱怨、责骂,并好声好气地哄几句,再给她送些小礼物什么的,屡试不爽。
可这次,艾心却摸不准了,毕竟是这么大的事,她连自己的情绪都还没调整地过来,又怎么能这么周全地去照顾艾瑾凌的心情?
而且,虽然艾瑾凌不让她出去,是为了避免她听到什么关于方骏的风言风语。但对于她来说,这场车祸的原因和背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也是她这些天来不及细想的一件事。
终究是大孩子了,即使才十五岁,那也不是小孩子那样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了,心智早就发育了起来,又怎么能控制的住呢。
艾心躺在床上,看了几集电视剧之后,终于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当地的新闻频道。
新闻这东西,就跟面包店里卖的吐司一样,虽然吸引人,但是保质期却很短。常常还不到两天,热度就会降下去,直至在大众的视野中消失。
现在的头条里,已经是今年市区道路和轻轨的规划、某某房产又要在哪里新建别墅这样的事情了,早就没有了方骏的名字。
艾心凭借着记忆,搜索了之后便很快找到了出事之后的新闻,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艾瑾凌为什么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为什么会在葬礼上那样一副冰冷陌生的表情,为什么会在方骏死后一蹶不振,却毫无悲伤,遣散了家里所有的外人……
艾心细细地看着那条新闻,反复揉着眼睛,确认着里面的内容,终究还是放弃了。
一件又一件琐碎的小事,就像一副拼图中丢失的那些图块一样,在艾心的脑子里自动地拼凑了起来,慢慢地显露出了一副完整的拼图。
这是艾心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和逻辑思维,也是她第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的这个家。
“……据调查,该起车祸共有两名死者,男性为我市文化局科长方骏,女性为某培训机构校长张燕。据事发现场情况显示,两名死者为同车,车后箱有大量行李、现金、房产证等物件。据笔者调查及死者身边亲友透露,两者恐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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