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卫科处理完许子杰的事情,外面天还是一片漆黑,岁序更迭,太阳逐渐偏向南回归线,北回归线的白天时间缩短了不少。
一行人从保卫科出来,也都不知道该去哪儿,阎放看着神情茫然的众人,连抽了两根烟。
“咳,咳咳…”
蓝州味呛劲大,嗓子有些发干的阎放忍不住咳了两声。一团白烟之间,他看了看身前的一行人,心里有千言万语,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个…”
阎放走上前去,先推开了郭金候和宋子文,虽然都是舍友,但是这会儿他们在这儿不合适。
就连阎放自己,也觉得自己在这不合适。
“老大,你带着二哥先回去?”阎放说着,目光往两人的脸上探去。
“呃…”郭金候看了看阎放,又看了看一旁的许子杰,点了点头道:“成,那我们就先回去。”
宋文立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跟着郭金候往宿舍方向走去。
先送走两人,这会儿眼前就只剩下许子杰、田夏和吕妍了。
“那个,时候也不早了,先送两位女生回宿舍吧?”阎放说着,看了一眼许子杰。
阎放心里有话说,但那话只是对许子杰的。
这两个妹子的命运,说实话,他实在操心不上。
他只是不想看着自己的舍友,亲手毁了自己的生活。
“我不回去!”田夏一跺脚,眼泪却是从哗啦啦流了出来,刚才她一直忍着、憋着,可是眼前的这…
这什么事啊!
“夏夏…”许子杰低着头去抓田夏的胳膊。
“离我远点!”田夏嚷着,避开了许子杰。
“夏夏…”
“走开啊!”
看这样子,田夏一时半会儿是哄不好了。
毕竟,这许子杰做的事也实在过分。
“我说一句,这会儿天凉,不如我们先上车?”李文儒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把阎放的意思猜了个大概。
“夏夏,先上车吧…”许子杰还是抓住了田夏。
哭得梨花带雨的田夏看着许子杰,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个,你也上车吧…”阎放叫了一声一直无人理会的吕妍。
“嗯…”吕妍小声应了一句,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许子杰和田夏。
一个半月之前,那个男人还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他会体贴自己,哄着自己…
可现在…
他全部的心意都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舍友…
而自己,只不过是他发泄不满和憎恨的机器…
一阵阴冷遍及全身,双臂环抱在自己胸前的吕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了车子的后排。
紧接着,许子杰和田夏也坐了上去,阎放对着一旁的李文儒点点头,两个人也一左一右上了车。
凌晨时分的燕京,人少车少,四下空旷,和平日里的繁华热闹迥然不同。
阎放微微抬眼,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后面三人,许子杰自然是哄着田夏,吕妍则紧贴着门边,脸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
此情此景,阎放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在「夜色」时的情景,吕妍带着许子杰送来的礼物,那么努力地讨好着许子杰。
呼~
一团白烟在面前散开,阎放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这花花绿绿的世界,每个人都看起来无比正常,但谁也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痼疾。
那些身怀痼疾的人,甚至自己也未必知道。
人们总以为时间能稀释一切,人们也总是笑着说“都过去了。”实际上呢,一切从来都没有过去,那些让人难过的、沮丧的、绝望的事情,永久地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体里,成为了这个人性格中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看见了吕妍的背叛和出轨,许子杰,估计也不会在今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很快,车子开进了华音,在吕妍和田夏的宿舍楼底下停了下来。
“那个…”阎放微微侧了侧身子,目光看向了后座上的三人。
“我回去了。”吕妍推开了车门,眼睛看向一旁的许子杰和田夏,嘴角微微抽动,“我,我退出。”
阎放有些惊讶地看着吕妍,她神情落寞,脸上写满了憔悴和不甘,但那双眼睛里,似乎有星星点点的新光在跳跃。
这,这就放下了?
阎放下意识地想掏烟。
许子杰深深地看了一眼吕妍,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又说了一句“谢谢。”而抓着田夏的手,攥得更紧了几分。
吕妍看着二人,脸上撑出一个摇摇欲坠的笑容,眼里那点闪烁的光亮瞬间跌出眼眶。
砰!
下了车,吕妍重重地关上了车门,独自走进了一片昏黑之中。
“文儒叔,我们去抽根烟吧。”阎放看了看车后的两人,这个时候,他们不管是吵也好,是哄也好,都需要一个足够私人的空间。
李文儒熄了火,和阎放一起下了车,走到一个路灯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烟。
“文儒叔,你说这人啊,是不是都得有点病。”借着路灯淡黄的光亮,阎放觉得此刻李文儒的脸是毛茸茸的。
“不能说全部吧,至少我见过,多少都有点。”李文儒说着,猛嘬了一口手里的烟,其用力之大,让他的腮帮子都瘪了下去。
“文儒叔,你这么个抽法,三…”
“三口之内准肺癌,是吧?”李文儒吐出一口浓烟,接过话茬。
阎放一笑,点了点头。
这年头,谁还不听听相声了。
“其实吧,很多事情,也不能说是病。”李文儒过足了烟瘾,话也多了起来,“它就是一种憋在身体里的情绪。”
“你不想起来还好,你只要一想起来,它就会嗡嗡作响,不断地侵蚀你的理智。”
李文儒说着,又接上了一口。
“就像我和我哥一样,自从出了事之后,我们的人生就走向了两条不同的路,他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我对他的生活也不怎么清楚。”
“即便现在住在同一座城市里,我们心里也都清楚,我们再也走不回原来的路了。”
“他不会成为我,而我,也没法成为他。”
李文儒说着,淡淡地叹了口气。
阎放听着这些话,忍不住也猛嘬了一口手里的烟。
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里,有着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人,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什么,忍着什么,然而,到了真正憋不住,忍不下去的那一天。
那画面一定是残忍的、扭曲的,甚至是常人无法接受的。
这是什么,这就是现代社会里藏在每个人身上的“病”。
两人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烟也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眼前的车子,似乎微微摇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