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纤纤人影,玉立楼下小道之中,含笑相迎。
徐文一看对方,心中更加笃定,那人影,赫然就是峰下所遇的妖媚少女柳倩倩。他不禁脱口唤了一声:
“柳姑娘!”
柳倩倩此刻却是落态毫无,福了一福,道:“奉女神之命,请少侠晋见!”
徐文心中暗笑,调侃地道:“在下真是有缘么?”
柳倩倩报以一笑,道:“也许。请随婢子来!”
徐文颔了颔首,道:“请带路!”
柳倩倩领着徐文直上楼台,穿过白石回栏,来到楼厅之前,四名垂髫青衣少女,神态肃穆地站在门外,分执云拂、如意、剑、笤四物。从厅门内望,里面的布设极尽豪华,较之五公府第,过之无不及。
居中,锦幢低垂,不见人影。
柳倩倩在距厅门数步之处停住,恭谨地道:“徐少侠候参!”
“进来!”
声音发自锦幛之后,脆嫩无比,听来令人心旷神怡。
柳倩倩侧身让路,四女朝两旁一分,左右各二。
徐文心中略感紧张,他一念好奇而来,既无目的,也没企图,更不明白对方是何许人物,倒是观念中已无所谓“神”的存在;由于柳倩倩在场,业已证明对方是江湖人物,从排场来看,决非等闲。
他缓步入厅,在居中昂然站定,面对锦幛。
幛后,颤人心弦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文,你来此何为?”
徐文大吃一惊,对方竟然一口道出自己来历,而且那声音似乎并不陌生,只是一时记不起在何处听过。略一沉吟之后,道:“是贵门下引见的。”
“那是说你为了好奇而来?”
“可以这么说。”
“你有何求?”
“想一瞻‘女神’真面目。”
“仅是如此?”
“是的。”
“人神相隔,岂能轻显法相?”
徐文淡淡一笑道:“尊驾真以‘神’自居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在下虽愚,尚不致被‘神仙’二字所惑!”
“你认为我是人?”
“而且可能不是陌生人!”
“说得好。你可知道我命柳倩倩指引你来此的目的?”
“这倒要请教?”
“以你为质,令徐英风现身!”
徐文闻言之下,不由心头剧震,栗声道:“以在下为人质?”
“一点不错。”
“尊驾到底是谁?”
“你就会知道的。”
“家父真的尚在人世么?”
“极有可能。”
“那开封道上陈尸的是谁?”
“那是徐笑风的诡计,瞒不了明眼之人。也许你的确不知情。”
徐文内心登时鼎沸起来,对方当然是仇家之一;难道父亲真的尚在人世么?怎么可能呢?尸首是自己亲手掩埋,尸身上还有父亲遗物,一点都不假,所差的是死者面目被毁,无法辨认,难道蹊跷即在于此?
他想不透,但他希望这是事实……
他冷冷地开了口:
“尊驾与家父有仇?”
“不错!”
“父仇子担,在下一力接着……”
“你担不了!”
“未见得吧?”
“徐文,你以为我是谁?”
“何不展示真面目?”
锦幛徐徐开启,一个美绝人寰的倩影幽然出现。
“呀!”
徐文惊呼一声,连退了三四步。对方,赫然正是“卫道会”
所见,被称作“仙子”的神秘美妇。想不到自己会落入“卫道会”
的诡计中。对方以“山林女神”之名招摇,目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单为了自己父子,因为自己此来是偶然的。
前此,他不是这美艳少妇的对手,但现在却可以一拼。
照人的容光,使人不敢仰视。
据黄明透露,“五方教”侵犯“卫道会”总舵,“无情叟”
与“彩衣罗刹”战死,少妇力战退敌,由此证明她的功力可与“五方教主”匹敌。
由她,他不期然地想到红衣少女上官紫薇。上官紫薇是上官宏的女儿,而她是上官宏的妻子,以年龄而断,上官紫薇决非她所生,而上官宏与父亲结的是杀妻灭嗣之仇,如此看来,上官宏的妻妾当在三人以上。
上官紫薇是第一个闯进他心扉的女子,他为她而放弃了开封蒋府求亲,他也曾疯狂地追求过她,而她,拒绝了他的爱,最后却失身于“聚宝会”少主陆昀,而事实也同时证明双方是无法消解的大恨深仇。江湖上的变幻,实在使人慨叹。
仇家到底是“卫道会”,抑是“五方教”,使他无所适从。
一阵激动过后,他平静了。
如果说父亲真的死于开封道上,那杀父凶手决非“卫道会”
中人所为,因为对方正不择手段追索父亲下落!
如果说父亲真的尚在人间,这父仇两字根本无从谈起。
但父亲若仍在世间,为什么不与自己通消息,而任自己盲目索仇?
这谜底,太复杂,也太不可思议了。
在这美艳少则上,能发掘出一些线索吗?
心念之中,沉缓地开口道:“尊驾是上官夫人?”
“不错。”
“徐文,你错了。‘山林女神’便是家母,何得谓之欺世?”
“武林中前所未闻?”
“那只怪你孤陋。”
徐文吞下了一口气,道:“在下自承孤陋寡闻,但武林中未必尽如在下……”
少妇莞尔一笑道:“不错,女神而受人朝拜,是最近的事!”
“为什么?”
“告诉你无妨,为了卫道。”
“卫道?”
“嗯!此地可说是武林败类的陷阱,明白了吧?”
徐文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抹怒意,照此一说,自己也成了武林败类之一了。但他无意分辩,冷冷地道:“武林中多的是挂羊头卖狗肉之辈,正邪难分。”
“有理。”
“夫人今日之意,要扣留在下作质?”
“一点不错。”
“为了上官会主与家父之间的仇?”
“对了,这仇必须徐英风亲自了断。”
“然则‘七星堡’被血洗的这一段呢?”
“‘卫道会’不负这个责任。”
“该由谁负?”
“下手之人。”
“谁是下手之人?”
“这问题不必由我答复。”
“血案发生之日,上官宏本人寻仇不假?”
“对象只你父亲一人。”
“这话能令人相信吗?”
“信不信由你。”
“如在下认定血案是上官宏主谋所为?”
“随你的便。”
“这是承认了?”
“本人不耐与你饶舌,现在开始,你是人质的身分!”
徐文杀机陡起,怒声道:“恐怕没有人能留得住在下!”
“你无妨试试看?”
声落人杳,消失得有如鬼魅,锦幛自合。
徐文怨毒之气冲胸而起,“藏龙谷”中所起的观念,浮升脑海,如不以酷烈手段应付,休想追出仇家。所谓扣自己作质,迫父亲现身,安知不是遁词?又安知不是别有图谋而捏造这事实?
心念之间,举掌向锦幛划去。裂帛声中,锦幛裂为数片,幛后,空无所有,无门无户,美艳少妇不知隐向何方。
惊愕之间,只见不知何时,厅堂门户已被一层巨网封住。他一弹身,到入门之处,伸手扯网。一扯之下,不由大惊失色,那网非丝非麻,不知是何物织造,以他的神力,竟然无法毁其分毫。
四青衣女侍,仍俏立厅门之外,其中手执如意的那女子扑味一笑道:“‘地狱书生’,安静些吧,这网是天蚕丝所织,不惧刀剑水火,任你力能拔山,也休想破其分毫。四壁与屋顶,也是寒铁之精所铸,不必多费气力了。”
徐文倒吸了一口气,随之而起的,是狂澜般的杀机,手一扬,数缕指风由网孔射出,直袭四女。
四女一分又合,站回原地,身法之奇奥快速,令人咋舌。
盛怒之下,聚集毕生功力,朝厅壁劈去。
“锵”然巨响声中,掌力撞壁回震,自己反被震得退了三四步,而那巨响,历久不绝,一双耳膜几乎破裂。
于此,他相信那女待所说不虚。
他纵有通玄功力,千般杀手,此刻也无施展之地。
恨、毒、愤、怒,几乎使他发狂。
他栗声暴吼道:“这种卑鄙手段,是自命‘卫道’者所当为么?”
耳畔传来美妇的声音,但不知发自何处,声音有些空洞飘渺:
“徐文,不加酷刑于你,已算是相当遵崇‘武道’的了!”
“既谈‘武道’,何不凭功力以定生死?”
“会的,但时机未到。”
“我徐文若不死,必血洗‘卫道会’!”
“只要你有这本领。”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等徐英风现身。此刻,你蒙‘女神’宣见的消息,业已传出江湖!”
“如果家父已不在人世?”
“此时言之过早。”
声音寂然。
徐文像被困在兽笼中的猛虎,不停来回踱步,就是想不出脱困之方。
这一天,是徐文被囚的第五天。
厅门的警戒已自被囚的当天撤除。这天罗地网有了警戒也属多余,真是神仙也难脱困。
五天,在徐文的感觉中,是漫长的五年。五天当中,他唯一接触的人是婢女柳倩倩。虽说被囚待遇还不错,柳倩倩接时送上食物与漱洗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