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我当真是只合住在幽谷荒出的,给你带到这繁华的尘世,反而要累得你他日听雨碎荷声,为我伤心一世!“陈天宇伤心欲绝,忽地瞿然一省,破涕为笑,叫道:“对啦,我怎没有想起?江南,江南!”
幽萍道:“你想起什么。”陈天字道:“唐经天,天山雪莲!幸亏你提起他:天山雪莲能解百毒,还怕什么?”幽萍苦笑道:“天山离这儿多远?”陈天宇道:“快马来回,最多不过半年。在这半年我悉心替你调治,病情最少不会恶化!”这时江南已经匆匆跑来,在病榻之前垂首侍立,神情惶恐之极。
陈天宇道:“江南,我求你两件事情。”江南“哎哟”叫道。士公子你这样说,当真是要折杀我了。你待我这样好,有什么事但管吩咐,水里火里,江南决不皱眉!“陈天宇道:“有劳你到冰宫一次,同唐大侠讨一朵天山雪莲回来。”江南因为这次的贼人是他引来的,公子虽然没有责怪,他却是内疚于心,无刻安宁,此时听得陈天宇要他去求取天山雪莲,知道定是给少奶解毒疗伤,不禁大喜道:“公子放心,江南定能给你办到。”陈天宇道:“山长水远,一路上你须得小心才好。”
江南道:“这个自然,路上若碰见响马截劫,我避得开便避,避不开和他们拚命便是。”陈天宇道:“这个我倒并不担心。虽说路途不靖,盗贼甚多,但一来你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二来你的武功这几年甚有进境,虽然未足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抗衡,二三流的人物与一般的向马贼料想你自己也可以应付了。最要紧的是不可惹事。”江南道:“好啦,我就装作一点不懂武功,别人打我骂我,我也不还手便是。除非他真的打得我禁受不起。”陈天宇皱皱眉头,说道:“别人也没有无缘无故打你骂你的道理。你发愿不肯惹事,这个很好。”歇了一歇郑重说道:“我还要求你一件事情。”江南道:“你吩咐罢,江南无有不依。”陈天宇道:“你要紧记着这两句话|”顿了一顿,江南急不及待的问道:“什么话?”陈天宇道:“逢人但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江湖上什么奸险的小人都有,你爱说话的老毛病可得要改一改。”江南面上一红,尴尬说道:“到了路上,别人问我两句,我答一句。别人问我十句,我答两双。若然他的道路不对,我就装聋作哑。决不敢坏了公子的大事。”幽萍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也禁不住在病榻上噗嗤一笑。江南道:“现在尚在家中,我多说几旬无妨。少夫人你放心,到了路上,我便变了个锯咀的葫芦!”陈天宇微笑道:“你对我一片忠诚,我很感激。你早已不是我的书僮,以后不必再叫我做公子了。”江南道:“待我取得天山雪莲之后,再改称呼吧。公子,你还有什么吩咐?”陈天宇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容你在路上打听,那就是金世遗的消息。”说罢取出了二百两银子给他做路费,并且将自己从西藏骑回来的大宛名马给他做坐骑,送他出了村子,一再叮咛,这才挥手告别。
江南一路上紧记看陈天字的吩咐,果然不敢多说半句闲话。他快马加鞭,每日一清早便动身,天黑了才投宿,五天的时光,便赶了一千多里的路程,心中盘算道:“像这样的赶法,用不了半年时光,最多四个月便可以回来了。”哪知在第六天使碰到一件意外之事,几乎令他送了性命。正是:江湖向是多风浪,那可人前强出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二回 天旋地转不知处 柳暗花明遇故人
这一日江南仍是照往常一样,一大清早露水未干便即跨马登程,马不停蹄,跑了半天,已是中午时份,烈日当空,他的座骑虽是大宛良驹,口中亦已吐出白沫,江南也感到焦渴不堪,正想找一处阴凉的地方歇歇,路边恰懊有一座凉亭,凉亭里还有人卖茶,江南心道:“人纵不果,马亦累了。我且歇歇再走。”将马系好,便进凉亭喝茶。
这座凉亭乃是砖石建筑,甚为宽敞,两边还有两条石柱,红木栏杆,江南心道:“中原之地到底不同,这座凉亭就要比西藏有钱人家的屋子还好。”卖茶的老头儿给他泡了一壶香片,江南一喝,啧啧赞好,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那老头道:“这是东平县的平湖乡。”江南道:“啊,原来是山东境了,附近有个平湖,是吗?”那老头儿道:“这位小哥,你敢情定到过这里的?”
江南心头一动,想道:“原来我已到了她的家乡。”脑海里浮出一个少女的影子,那是杨柳青的女儿邹绛霞,杨柳青那一年带女儿到回疆和西藏去找唐晓澜,江南和她在路上结识的,一算已经有五个年头啦。江南想道:“黄毛丫头十八变,几年不见,这小丫头大约已经长成了一个会怕羞的妞妞了。”邹绛霞比江南小两岁,和他相识时还是个顽皮的小姑娘,和他很谈得来,临别之时还会将她家乡的地址告诉他。
江南想道:“要不是我身上有事,真该去看一看她。”想向那卖茶的老人探问,但立即又记起了陈天字的嘱咐,不敢多问。支支吾吾的和那老头搭讪了几旬,便自顾自的低头喝茶。
江南爱说闲话已成习贯。忍着不说,十分难受。啜了一口茶,抬起头来,只见那匹马还在喘气,只好无无聊聊的四面张望,打发时光。眼光一瞥,忽见东边的石柱上有一道刀痕,再一瞧西边石柱上又有一个掌印,江南奇怪极了,好几次话到口边,想问那个卖茶老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每一次都强行忍住,嘴唇开阖,有如患病一般。
那老头儿瞧看它的神情,笑嘻嘻的走过来道:“客官,你瞧看这刀痕掌印定然奇怪得很,嗯,那一天呀。真是吓死我了!”江南心道:“这是他自己要向我说的,可算不得我多嘴嚼舌。”
于是睁大眼睛看他,静待他往下续说,却不料那老头儿又不说这件事了,却道:“客官你的茶凉了。要不要我给你再泡一壶?”江南道:“也好。”那老头兄道:“我就是有个爱说话的老毛病,不管客人爱不受听,我一扯就扯开了。不过这两天来的确有许多人问我这件事。”江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快说呀:“那老头儿又嘻嘻的笑道:“客官,你的茶凉了!”江南蓦然一醒,掏出了一把铜钱道:“茶资先付,慢点再泡不妨。你先说那桩事情!”那卖茶老头儿道声:“多谢”,将钱收下,这才慢吞吞的说道:“客官,我看你像是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江南记起了陈天宇的吩咐,心中一凛,忙道:“你看错了,我只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那老头儿侧着颈项瞧了江南一眼,笑道:“那么算是我走了眼了,好吧,从这条路来往过的人,不管是走江湖的也好,做小买卖的也好,一定听过这个名字,那是在三十年前咱们东平县第一位鼎鼎大名的人物。”江南噗嗤笑道:“三十年前,我还未出世哩!”猛然想起,不可太多说话,连忙“嘘”了一声道:。“喂,闲话少说,你说那桩事情。”那老头儿笑道:“这不是闲话,我说给你听,三十年前咱们县里有个鼎鼎大名的人物,这个人地做过北五省的武林盟主,名叫、名叫……”江南忍不住接口道:“铁掌神弹杨仲英。”那老头儿笑道:“对啦!所以找说你一定听过这个名字,果然不错!”手中的大蒲扇摇了一摇,甚为得意。
江南忍不住又道:“杨仲英早已死了多年,这桩事难道还与他有甚相干?”话说出口,这才想起不妥,自己刚刚说过不是走江湖的人,却怎会对江湖上的事情这样熟悉?那老头儿却并不挑剔他,往下续道:“就是和铁掌神弹有关,铁掌神弹虽然死了,他还有个女儿叫做、叫做——”这回江南拚命忍看,不再抢看说了,那老头儿想了一想,道:“她叫做杨柳青,可是咱们当然不敢叫她这个名字,她喜欢人家叫地做大小姐,她嫁了人做了妈妈,县里的人个个还是叫她做杨大小姐。”
江南心道:“这位老头儿罗哩罗唆,说了半天还未说到正题。”他埋怨别人,却想不起自己也有这个毛病。那老头儿歇了一歇,继续说道:“那一天杨大小姐和它的女儿上坟回来,在这凉亭里喝茶,嗯,我忘记告诉你,这个凉亭就是杨仲英生前捐钱起的。你看用的青砖碧瓦,都是上等材料呢。老汉现在得以在凉亭里卖茶为生;饮水思源,还真该感谢他。”
江南听到杨柳青和它的女儿前几天在这里坐过,心头一跳,催那老头儿说道:“后来怎么样?”那老头儿道:“她两母女在这里和我闲谈,说起杨仲英生前的事,杨大小姐还答应再捐一笔钱给我做修整费用。”江南皱眉道:“就是说闲话吗?”那老头兄道:“说呀说的,有一个大和尚走了进来,我谈得高兴,还没瞧见他是几时来的呢。后来看到杨大小姐神情不对,这才发现。原来那大和尚就坐在她的面前,贼忐忐的一对眼睛尽瞧着杨大小姐。她女儿道:“妈,这个和尚邪门,你看他那对眼睛。”杨大小姐忽然站了起来,道:“王老头,我给你这个凉亭留下一点记号!”呼的便是一柄飞刀??“那老头儿说得有声有色,江南吓了一跳,紧张问道:“杨柳青一柄飞刀就把那和尚杀了?”那老头儿道:“不,她一柄飞刀就在这柱上留下了这一道刀痕。”江南松了口气,心道:“这杨柳青的脾气真得人惊,谁人若是要了它的女儿,有这样一位外母,可够他受的了。”又想道:“她这样飞刀扬威,当然是给那大和尚瞧瞧厉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