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牛哥,你醒了,醒了,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我知道,我知道……哇……”小黑兴奋的语无伦次,说到最后终于如孩子一般哇的一声哭出来,苦苦压抑的感情顺着奔涌的泪水肆意宣泄。
他和牛天涯相识最早,感情最深,自从跟着牛天涯离开十万大山开始,牛天涯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香喷喷的烤黄羊,是他酩酊大醉的竹叶青,是他生命路上的领航人。如今,牛天涯活过来,小黑甚至不知道该用头撞墙宣泄还是砍了阔州城主庆祝,总之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
“呵呵!”天青冷冰冰的脸上也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和牛天涯、小黑一起从天苍飞升而来,虽然起初还有些隔阂,但随着仙帝一战那些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尤其在蛮荒这段时间,他们相互扶助一路走来,生死边缘的挣扎将他们的感情淬炼得坚如钢铁,看到牛天涯死而复生,脸上的寒冰也化作一池春水碧波荡漾!
其他人包括青路和黑大也露出久违的笑脸,只要牛天涯清醒过来,只要牛天涯还站在他们这边,或者赵琳儿能抓住牛天涯的心,那这个濒临崩溃的小团体就不会解散,未完成的旅程也将重新开启。
两声痛苦的呻吟传入耳朵,对赵琳儿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怔愣片刻,她一头扑进牛天涯怀里,冰凉的双手带着牛天涯的泪珠摸上陌生而又熟悉的脸颊:“你醒了,终于醒了,我就知道你会醒,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我还等着十八年后你为我启开那坛女儿红呢,一十八载弹指过,浓香盈窖女儿红!”
“嗯……”又哼了一声,牛天涯动了动手指,似乎摸索着自己的位置,干裂的嘴唇也微微张开。
“水,水。”赵琳儿嘴里叨念着慌忙打开空间戒指,拿出一个精致的水晶瓶,里面装满清水。
“小姐,我来吧。”紫衣一见慌忙走上去。
“走开,只有我能照顾他。”赵琳儿头也不抬喝退紫衣,又拿出一只精巧的勺子,小心倒了点水在上面给牛天涯喂下去。
生命的源泉带着清凉的气息注入口腔,流过咽喉,汇聚在三天滴水未进的胃里,滋润着牛天涯几近干涸的身体。十二正经的稳固和古武淬体的功效此刻挥强大的力量,迅将清水带到最需要它的器官,为生命注入新的活力。
“一点点卡宗尼亚红酒。”赵琳儿嘴里叨念着,又掏出一个精美的水晶瓶,从里面倒出一点杏黄色液体注入牛天涯口中。
“再来点清水,紫衣,熬一碗稀饭,用粟米和糯米混合,快。”赵琳儿重新喂给牛天涯一点清水头也不抬道。
“是,小姐。”紫衣应了一声转身走到火堆旁。
喝了点清水和红酒,牛天涯的知觉重新回到身体里,脑袋如同爆炸一般疼痛无比,全身上下肌肉骨骼也出阵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根银针、无数把大锤轮番**他一般。
皱了皱眉头,冷汗倏的流下来,牛天涯费劲全身力气睁开眼睛。
视线一阵模糊之后,景致才渐渐清晰,聚焦到瞳孔里。虽然只能看到头顶,但牛天涯清楚,自己一行人一定在某个山洞中躲避段家的搜寻追击。耳边噼啪的篝火声和周围石壁传来的温度说明时间已经不短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活过来,牛天涯庆幸之余真想苦笑一声,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指挥脸上的肌肉,只能在心底暗笑。
昏迷之后,他再次进入浑浑噩噩的境界。和上次不同,这次将他拉入天道的是那条为他凝聚生出的小苍龙。
当他步入天道时,小苍龙正围绕在他身边,却早已没有往日的威风萎顿无比。为了将他拉出深渊,苍龙耗费了太多的力量。
依旧是那个世界,依旧是那个老石匠,牛天涯此次的感觉却和以往所有时候都不同。两次动用后腰雪山的禁忌力量,尤其是这次,竟然强行踏出十三步施展只手遮天引来神罚,对牛天涯的伤害巨大无比,连被抽空力量的后腰雪山都似乎要崩塌。
“你太鲁莽了。”见到牛天涯步入天道,老石匠竟然停下来,那方世界的一切也瞬间凝固在那一刻,苍老的声音同时在牛天涯脑海中响起。
“为什么?”没等牛天涯回答,老石匠再次问,似乎在责怪他,又似乎在探寻着他的本心。
“生命!”仿佛出自本能的反应,牛天涯脱口而出。
“但死在你手上的,也是生命。”老石匠立刻反驳,苍老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
“那不同。”牛天涯摇了摇头。
“因为救下的是你的朋友?还是任务奖励?”老石匠丝毫没有放过牛天涯的意思。
“都不是。”
“那因为什么?”问题似乎又回到起点。
“因为生命的区分。”
“有何区分?正义与邪恶?”老石匠似乎预料到牛天涯的回答。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但你不是天,也不能代表天。”
“确实。”牛天涯点了点头,“我没有剥夺其他生命的权力,但却并不代表不会剥夺。有些人,生来注定就是天杀者;有些人,则是万灭徒。”
“这样的杀戮你就不怕引起更强的报复吗?”老石匠一直在追问。
“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牛天涯果断的出人意料。
“何解?”
“天不藏奸,****。天道恢恢,人道煌煌,博大的世界要有一个统一的秩序,所有的人都要遵循这个秩序。只是天的秩序太博大太飘渺了,平衡、报应的同时也让人琢磨不透,所以,这个世界需要另外一套更行之有效、反应更快的秩序,这个秩序,只能由修者来创造。”
“杀戮能创造秩序?”
“我的先辈曾说过一句话,虽然赤裸裸的残暴血腥,但却揭示一个真理。”
“什么话?”
“以杀止杀,大仁不仁。”
“大仁不仁……”老石匠似乎思索起来,嘴里轻声叨念着。浑浊的老眼也透一丝闪亮的光芒,“以杀止杀,大仁不仁,何解?”
“用杀戮创造一个秩序,让所有人都在秩序下活着,只要有人违背,再用杀戮来解决。安者得其居,乐者守其业。当所有人都习惯之后,在没人去违背,也在没有杀戮。最大的仁慈就是用杀戮和屠刀建立起来的不仁!”
“你打算创造这样一个秩序?”
“不。”牛天涯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只想回家。”
“回家……”老石匠抬起头,灰黑色天空雾气盘旋,仿佛千古不散的云雾般罩笼这片天地,并没有多余的景色。
“回家!”牛天涯也叨念一句抬起头,昏暗的天空中,他仿佛看到父母的笑脸,看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你醒了吗?”赵琳儿的呼声打断牛天涯的思绪,费劲地转动眼珠,牛天涯看向这个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女人。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赵琳儿破题而笑,软软倒在旁边的干草上。她太累了,三天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更何况一个娇嫩高贵的府主千金,见牛天涯醒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困意也随即淹没她的脑海。
伺候赵琳儿躺好睡下,紫衣将热乎乎的稀粥端到牛天涯身旁。
“我来。”小黑对紫衣的背叛耿耿于怀,白了她一眼接过粥碗吹得温热给牛天涯喂下去。
“嘿,老陆,你去喂,小黑,你不是和牛哥学了一手烧烤的本事吗,快,给金爷烤点东西吃,饿死老子了。”牛天涯醒来,所有的阴霾也烟消云散,老金大声嚷嚷道。
“就是就是,我也饿了,一天没吃东西只睡了一会儿,吃饱了该睡觉了。”黑大也露出笑脸,赵琳儿睡觉对他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跟着嚷嚷道。
“馋死你们。”小黑也重新恢复笑脸,骂了一句将粥碗交给陆飞开始收拾火堆,指挥黑大和青路加柴,紫衣洗肉,天青切肉,老陆串串,他则挽起袖子亲自上阵,只片刻,阵阵肉香伴着松香气息升腾起来,洞里一片欢腾。
篝火旁,吃饱的牛天涯终于压过阵阵剧痛再度睡下,火光掩映,照的他脸庞通红。他身旁,赵琳儿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眼角滑落一串晶莹的泪珠,仿佛在梦里依旧重复着那个让人心碎的片段,深深的不能自拔!
牛天涯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转眼十天,他才能勉强下地行走。虽然骨骼和肌肉的疼痛已经减弱许多,却依旧袭击他的神经,似乎探寻着他忍耐的极限。
只是,牛天涯从没有放弃过,每天依旧修炼不辍,同时加紧对天道的感悟。老石匠在他临退出来之前曾经说过:“唯变通而无羁,谓之苍。唯深微而能烛照,谓之天。烛照以心,契合以天,‘苍天’之意尽矣!”
苍天!
在小黑和天青的搀扶下,牛天涯走出山洞,眯着眼睛看向如血坠落的夕阳。
‘苍’之一字,本就博大高远。苍天、苍凉、沧海、苍茫……但凡博大高远之物,皆气象万千,如海纳百川,汇聚天下风云于一身。
‘天’之一字,高远中多了一丝辽阔,但老石匠为何说深微而能烛照?烛火之光焉能与日月比肩,照亮高远辽阔的天?纵然是青铜古灯也不能吧。
牛天涯细细思索着,总觉得有些怪异,但老石匠说话时却偏偏郑重无比,让他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不知道天苍的落日是不是也这么美。”小黑神经大条,一直都在嬉笑玩闹中渡过,若不是牛天涯受伤,他可能永远也没机会这么安安静静的欣赏落日的凄美苍凉。此刻更看呆了,喃喃道。
天苍,天,落日?一连串词汇闪过脑海,牛天涯纠结的思维瞬间开朗起来,心中也震惊无比。莫非老石匠口中的‘深微而能烛照’的‘烛’指的是太阳?将太阳比作照亮苍天的烛台?牛天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古往今来任何世界都从不缺乏惊才绝艳的雄阔豪壮之辈,但却从没有一个人有如此大手笔,平淡中将苍天纳入手中,将太阳比作烛台。如此气魄,就算放眼蛮荒也没有。
同时,牛天涯心底升起一个更大的疑问:老石匠究竟是什么人?难道在蛮荒之上真的还有另一个更高的世界?那在那个世界之上呢?修者的终点究竟在哪里?
“小黑,你看夕阳有什么感觉?”天道对每个修者都重要无比,即使是这些蛮荒原住民也是一样他们强悍的也只是天资和身体而已,修为还是要跟着精神修为的节奏走下去。想要他们踏入更高境界,就要提升他们的精神修为,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对天道的感悟。牛天涯想了想转向小黑道。
“如果能用它来烧烤不知道味道会是什么样。”小黑想了想道。
牛天涯一翻白眼儿险些气死过去,无数事实证明,大脑容量小的家伙智商肯定在白痴以下徘徊,随即再也不理那个思考着如何将烧烤箱装到太阳上的人转向天青:“你呢?”
“很大,很圆,很红,很刺眼。”天青这次的话比较多,但无一例外全是废话,甚至不如小黑有开创性。
牛天涯终于再也受不了他们,明知道天青牛蟒脑袋就算再大也不会大过血瞳魔猿,自己为什么还要问他?难道受伤后自己的大脑也萎缩了?牛天涯暗骂一句刚要转身,山洞里传来‘砰砰’两声闷响。
“为什么让他出去,他的伤才好不知道吗?”
“呃?白痴小姐怒了,黑大倒霉了。”小黑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朝山洞里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道。
“还有你们,助纣为虐。”小黑刚缩回脑袋,赵琳儿的身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指着小黑和天青骂了一句搀过牛天涯,语气神态温柔许多,“我说过多少次了,没完全好之前不能出去,冬天就要来了,山风又凉又硬,最好不要出去,有什么让他们去办就是了,走,回去。”说着小心翼翼地搀着牛天涯消失在山洞里。
“好像是牛哥悄悄叫我们出来的吧。”小黑愣头愣脑看了一阵转向天青。
“就是。”天青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靠,他来看风景,让我们背黑锅。”小黑骂了一句。
“总比我强,睡觉都能挨骂,哎……”黑大蔫头耷脑从山洞里走出来,心有余悸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小声道。
“还是咱负责砍柴的好,不要挨骂。”老金幸灾乐祸地走出来,笑嘻嘻地看了三人一眼道。
“老金,今晚你让我们在山风中过夜吗?还不快去砍柴。”山洞里,赵琳儿愤怒的声音传来,随即立刻温柔似水,“快,快躺下,陆飞,加点木柴,把火烧起来,青路,打一壶水烧开,待会儿给他泡脚,紫衣,准备晚餐吧,今晚要瘦肉粥,少放一点盐……”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兄弟们,认命吧。”老金摇头叹了口气,扛着不知从哪淘来的破斧子走向密林。
轰轰轰……
震天的轰鸣声带着交错的光芒冲天而起,狂暴的真元浩荡着席卷四方,高大的树木在真元的摧残下轰隆隆倒地,将密林清理出一大片空地。
“嗬!”一个满脸胡须身材高大的男子高举一把巨大的锤子跃过前面的同伴狠狠砸在对面一头独角犀上,狂猛的力量将小山般大小的独角犀砸成肉饼。
“呸。”吐了一口唾沫,大锤男子走到独角犀脑袋处,从血肉模糊的残肢中摸出一枚闪闪光的内丹。
“妈的,晦气。”只看了一眼内丹,大锤男子骂了一句转身走到两名同伴前,“苍野,它是你的了。”说着,内丹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落到对面年轻男子手里。
“大锤,你不是偷换了吧,那个大家伙只出这么一个次品?”苍野看了内丹一眼目光转向大锤道。
“妈的,这几天运气就不好,小狗、夜鹰、老蛇、青狼都死了,连唯一一艘飞行生命都爆了,下次出门真该看看黄历。”大锤吐了一口道。
“行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大锤,你到底打算怎么带我和军刀走出这片该死的森林,难道真要走出去?”苍野扫了一眼连绵不绝的群山道。
“要是他妈有办法,鬼才愿意呆在这儿。”大锤说着看了一眼天空。
两个月前,大锤在阔州烽烟接到一个猎兽任务,要求要一百颗归元五重天以上妖兽内丹,交任务则在商川府,且六个月内有效,赏金两个亿。
市面上内丹虽然多,但鱼龙混杂,什么都有,甚至有些大家族开辟专门的场所豢养妖兽猎杀内丹。但一百颗相对市场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大锤接到后,立刻呼朋唤友着手搜集。只是阔州城太小了,饶是他们倾尽全力也只买到四十颗,其余六十颗毫无着落,最后不得不组成一个猎杀小队冒险深入丛林亲自猎杀。
只是他们的行程并不顺利,由于要寻找适合的妖兽,他们的飞行生命飞的很低,最后被一群怒的金雕击落,大锤提到的四人也在那场战斗中陨落,他们三人也就流落在荒野中,一路走一路杀,朝商川府方向前进。
两个月下来,他们当真攒够内丹,只是却深陷入这片密林中再也走不出去,只得在战斗间隙唠叨一阵渴盼奇迹出现。
“也不知道有没有哪个无聊的飞行生命落下来看风景,也好捎带我们回……”大锤刚说到这儿,话音戛然而止,平静的脸色也骤然狰狞起来,“是独角犀大部队,他们来报复了,跑,快跑。”
两个多月的丛林生活给了他们丰富的经验,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
大锤话音落点,地面传来微微震动,仿佛沉闷的鼓点,传来阵阵砰砰闷响。
“正东,正东,不要跑散了,快,该死的小气鬼。”大锤骂了一句如同离弦的利箭般飞射出去。于此同时,军刀和苍野也同时射出,三人一路朝正东跑去。
脚下,沉闷的鼓点更紧,也更近,仿佛几万人同时敲击一般,隆隆声连成一片。高大的树木不断传来咔咔脆响,仿佛被什么生生撞断,连片倒伏下去,在茂密的森林里硬生生破开一条通道。
大树后,无数独角犀沿着最前面几十头独角犀开辟的通道愤怒地奔跑着,同伴的血腥强烈刺激它们的神经,让它们几近疯狂,一心只想杀死那个胆敢在它们的领地杀戮的人类。
“该死的,它们实在太快了,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成为它们的点心。伙计们,加油,操,等等我。”大锤回头看了一眼,隐约可见一片灰蒙蒙的身躯剧烈起伏着,扫除面前一切障碍朝他们冲来,骂了一句加快度。
独角犀不是森林里的王者,生性也较为温和,只要没有其他强横的生物冲入他们领地是不会轻易起攻击的。除了领地之外,唯一能让它们疯狂的就是同伴的血液,一旦有同伴被杀戮,领地内的独角犀就会马上知道,也会自的聚在领身旁赶走入侵者。这也是他们能代代传承直至今日的最大原因。
“吼……”
沉闷的吼声响起,如同战鼓一般鼓舞着族人的斗志。
“吼……”无数个吼声回应,形成巨大的声浪滚滚铺开,宛如苍龙啸日一般,让人有一种自灵魂的战栗。
“天做孽犹可忍,自做孽不可活。老子这次要能活着出去,打死也不再接这类任务,妈的。”大锤大骂一句,粗壮的小腿有力蹬踏,身形更快一分,只瞬间就赶上苍野。
“他怎么跑的那么快?”看着前方如流星一般划过的军刀,大锤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军刀本不是他的朋友,而是青狼的朋友,只是青狼死了,军刀的实力、背景、目的也就成了一个迷。
“鬼才知道。”苍野耸了耸肩跑的更快,生怕被大锤过落在后头。
“狗日的,跑啊。”大锤叫了一声再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