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小弟弟好身手。”千千嫣然一笑,突然脸色一凛,一道寒光射向铁云,转身拉起轩木青腾空而起,射向远方。
“阿弥陀佛。”念尘早注意到千千的动作,单手一扬,一道金光闪过,‘叮’的一声脆响,一枚乌光闪烁的绣花针掉落到地上。
“败笔,真是败笔。”牛天涯微微一愣,摇头叹息,“要丢也丢大刀嘛,实惠简单,一刀劈了不就完了?弄一枚绣花针,切。”
“阿弥陀佛,牛施主性情中人,却不知那妖女诡计多端,她本意不是偷袭铁施主,而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好带着轩木青逃走。”念尘一语道破天机,看着牛天涯笑道。
“小和尚,这还用你说,二哥早看出来了,只是不屑言明罢了。”牛天涯老脸一红,强自辩解道。
“如此,怪小僧多嘴了。”念尘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铁云身旁,伸手点了他几处大穴,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喂下去才站起身,“牛施主,适才你说你认识道虚观怀朔,可有此事?”
“当然,不只是怀朔,还有怀仁、怀月,九州散人慕容紫英,我昨天还和他们喝过酒。”牛天涯胸脯拍的当当响,大言不惭。
背后,心月俏脸一红,默默低下头小声道:“笨蛋,九州散人慕容紫英早已飞升,你和谁喝酒了?”
“牛施主当真有趣。”念尘似乎也了解牛天涯的为人,也不反驳,继续道,“恕小僧眼拙,方才我观牛施主所用招式,皆不同于天苍修真门派,小僧冒昧,敢问一句,施主所出何门?”
“玄玉门。”牛天涯脸色凝重,一丝不苟,瞬间的变化让念尘无所适从。
“施主莫打诳语,如果不方便,小僧不问也罢,只是……”念尘说着,看了念心一眼。
“我有句话。”念心抬起头,清瘦的脸庞有些苍白,在牛天涯看来,肯定是不让吃肉,有些营养不良,“方才你说过,天苍有十大神剑,我却不知你的战刀出自何处。”
“玄玉山。”
“叫什么?”
“这是刀。”牛天涯没有一丝嬉笑,凝重无比。
“不说也罢,何必执着,反倒落了下乘。”念尘微笑着摇了摇头,制止念心,“牛施主,你武功奇特,不同于任何门派修者,却威力不凡,相比也有一番奇遇,依小僧看来,这口战刀也并非无名之辈,怕也是成名已久的神兵,只是无人认得。”
“那是,二哥手中,哪有水货?”牛天涯严肃的表情瞬间崩溃,嬉皮笑脸,转眼换上一副欠揍的样子,随手一翻,战刀凭空消失。
念尘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道:“牛施主果然机缘过人,想不到也拥有储物戒指,只是树大招风,施主在人前还是少用为妙,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谁敢来?二哥统统砍了,对了,先把他卸了,免得以后纠缠。”牛天涯说着从怀中拉出一口白光闪烁的小刀儿,“我说心儿妹妹啊,你是女孩子,这种杀人的血腥场面不宜观看,去,和心月姐姐到那边看看风景。”
“不可。”念尘身形一动,挡在铁云身前,“生命可贵,上苍赐予,任何人都没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望施主不要为难小僧。”
虽然在铁家堡打伤大长老,心月又挑了铁飞,但归根结底,牛天涯和铁家堡还是没有多大仇怨,他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表现一下,闻言笑道:“也好,今天二哥就卖个面子给你,改天记得还哦?”言罢,朝念尘眨了眨眼睛转向念心,“我说心儿妹妹啊,你看今日天光大好,风轻云淡,正巧我也有心想要念经诵佛,不如我们找个风景秀丽,情调宜人,幽静淡雅的好地方好好探讨一下‘欢喜禅’……”
“牛施主,如此,小僧记下了,改日必当奉还,告辞。”没待牛天涯说完,念尘微微点头转身托起铁云飞上高空。
念心饶有深意地看了牛天涯一眼,也架起金光,跟着念尘飞远。
“心儿妹妹,别忘了,今晚三更,城北小树林儿,我和你,不见不散!”对着念心的背影,牛天涯跳脚大喊道。
空中,金光一阵歪斜,险些掉下来,重新架起,逃一般射向远方。
“嘿嘿。”牛天涯嘿嘿一笑,转身拉起心月朝小镇走去。
心月早知牛天涯脾性,无论男女,只要遇到不调笑两句,怕是浑身不舒服,也不在意,任他拉着走向小镇。
两人刚刚步入小镇大门,密林深处,一个老乞丐转出来。
老乞丐醉眼朦胧,身上的棉袄早已破烂不堪,走动间,丝丝缕缕黄的棉花凌风飞舞,如老狗脱毛,掉了一地。斜肩处,栓了一根麻绳,麻绳下,坠着一个葫芦。
打量一眼四周,老乞丐拿起葫芦仰头倒了倒,却没有一滴酒,摇了摇头看准小镇嘟囔着走进去。
“方才你那一刀……”找到客栈,两人安顿下来,心月想起刚刚的战斗,牛天涯惊天一刀,天空都凝固一般,仍心有余悸,疑惑地道。
“我也不知道。”虽然古武印记和牛天涯说过,步入横行天地,古武战技的威力会初步显现,但也不太具体,他又刚刚步入,根本没搞明白,挠了挠头道。
“离合期,你突破了?”心月看了一眼牛天涯,她本是元婴中期,即使功力被封,依旧是元婴中期,看透比自己修为浅的人并不难。方才战斗,心月并没注意到,此刻才看到,惊奇地道。
“那当然,本天才惊才绝艳,想来怎么也不会比死老鬼天阳差,幸亏他死得早,否则二哥一定给他好看。”牛天涯得意洋洋地道。
“天下之大,又岂是玄玉门能比的?”心月叹了一句,“无论是铁云还是千千、轩木青、念尘、念心,都年纪轻轻就步入元婴期,放在玄玉门,早已是老辈高手的修为,你千万不要大意。”虽然牛天涯力挫铁云,但他们二人还处在风口浪尖,甚至连密宗长老、铁家堡老祖都惊动了,老辈高手成名已久,个个老练毒辣,根本不是这些后起之秀能比的。
“那又如何?不一样被二哥我一顿菜刀砍回老家?”牛天涯摇头晃脑,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
“若不是你占了古武战技的优势,单凭融合初期的修为能胜过人家?”心月佯怒道。
“那不就结了?有句老话说的好:一招鲜吃遍天!如果一招能打败天下人,二哥我决不出第二招。”牛天涯胡搅蛮缠,全然不按套路出牌。
“就你有理。”心月怒极而笑,“其实我知道,这些都不用我说,你心里都清楚,做事更有分寸,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也担心你。”说着,心月眼圈儿微红,低下头。
心月动情,牛天涯也收起嬉笑的表情,神色凝重:“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高兴时自当对酒当歌、举杯邀月;失意时也可怒问苍天、粪土神魔。为了明天,明天。明天生什么谁能知道?就算下一秒如何,也由不得我们。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都说自己的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但却有几人能做到?恐怕就是那万人敬仰的仙界也一样人有高下、位分尊卑,何况天苍?”想起前生今世种种波折,牛天涯心底沉重,“我们活的都太累了,每天都在挣扎,为了生存、生活、理想、命运、事情。不停的挣扎、谋划、算计,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梦,倒不如笑看风云,看世间潮起潮落、云涨云消,一杯浊酒,仗剑天涯!”
心月痴痴地看着牛天涯。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乌衣镇,和怀朔、燕剑锋、柳玉环作别时,今天,他再次露出凝重的表情,沉重的让人窒息。
“只是……”心月毕竟长自天苍,出身玄玉门,受天苍大陆的影响太深,不是牛天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刚要辩解,牛天涯却一把抓起旁边的酒壶灌了下去,随手一扔狂颠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记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言罢,牛天涯苦涩一笑,有些自嘲:“小爷何时这么伤春悲秋了。”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记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心月默默重复着牛天涯口中的诗,内心极度震撼。天苍大陆崇尚修仙,文人墨客一向被视为伤春悲秋的无病呻吟,凡是血性男儿,都义无反顾地踏入江湖,寻求那永恒的成仙梦。殊不知,又有多少人君临天苍,飞升仙界?更多的人,都怀着满腔热血倒在前进的路上。这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是,代价却是大了许多。
抬起头,看向牛天涯。那个消瘦挺拔的身影如此的近,却似乎咫尺天涯,离自己越来越远。在那个看似嬉笑、狂放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孤独前进的心。这个世界,或许永远都没人能够了解。
“服药吧。”叹了口气,牛天涯划开那方空间,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和两株草药送到心月面前,“轩承运那老鬼功力高深,他的禁制我无法解开,只能用天地灵气硬冲,另外两株草药是驱出缠魂丝用的,没有丹心草调和,可能要痛苦些。”牛天涯言罢,放下草药转身走出屋外。
屋外,夜空灿烂,繁星点点,银河倒悬,光影迷蒙!
灿烂的繁星,如古往今来无数智者的眼睛,俯视滚滚红尘、万代子孙……
盘膝坐地,牛天涯守在心月门外,宁心静气,收摄心神,掏出一株灵气充沛的草药服下去。
虽然不愿想明天,但牛天涯也明白,自己的明天并不美好,甚至是前途渺茫!
铁家堡、密宗、恒岳派、万剑宗,乃至无数隐藏在暗处或者正在找自己的人都将变成自己的敌人。
怀揣着一个子虚乌有的耀眼被几乎整个修真界追杀,世界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可却偏偏让牛天涯遇到。你说有,人家来抢,说没有,人家依然抢。无论有没有,屎盆子早已扣上,面对无数敌人,牛天涯就像面对脱光了衣服分开双腿的美女,不上也得上!
求生是任何生物的本能,人更不例外。在莽莽天苍,想要生存,最好的办法不是依附,而是强大。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自己强也才是真的强。当有一天可以站到天苍顶峰,一览众山小时,就算你举着四大神器扛着十大神剑到处宣扬,也没人来找你麻烦。
牛天涯刚刚步入横行一重天,境界并不稳定,加上之前连续的战斗、跑路,伤累交加,如果不静心修炼稳定境界,很可能倒退回去。
丹药入口,化作股股暖流游走全身。
碎丹入武后,奇经八脉的作用小了许多,但碎丹的灵气淬体,它们却更加坚韧。此刻,面对股股灵气的冲击,八条经脉如同八大纵横线,联通全身经脉,将灵气分散开来,送到全身各处。
步入横行一重天后,古武印记刻在他脑海中的古武战技又解开一部分,其中,就包含了白日对阵铁云牛天涯劈出的那一刀——落星式。只是,牛天涯更看重的,却是另一篇刚刚解开的心法——天苍诀!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故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杀机,龙蛇起路。人杀机,天地反复。天人合,万变定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
火生于木,祸必克。奸生于国,石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
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所以神也。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知。君子得知固躬,小人得知轻命。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
心生于物,死于物。
机在于目。
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至乐性余,至静性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禽之制在气。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愚人以时务文理哲,我以天地文理圣。人以愚虞圣,我以不愚虞圣。人以奇期圣,我以不齐期圣。故曰:沉水入火,自取灭亡。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
阴阳相推,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
至静之道,律历所不能契。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阴阳相胜之术,昭昭乎进乎象矣
……注1
天苍诀艰涩难懂,牛天涯小学毕业,文化水平不高,就算平时骚包,背上几唐诗也是当小学老师的父亲硬逼着学会的,此刻看天苍决,更如鸭子听雷,不知所云。
古武印记曾经说过,天苍诀是古武战技总纲,饱含天地至理,万物生灭之道,乃是观天大道,虽说天道变幻,大道无形,但只要吃透天苍决,踏入蛮荒并不难。难的是万古之下,古武一脉却没人吃透,就算是他也只懂得十之一二。就是这十之一二,也是是前人福泽。
传言,天苍诀是天苍前辈所创,具体却无人知,那位前辈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消失在世界上。唯一留下的,只是这本传承不知多久的功法和三个人的注解。
天苍诀既然是古武一脉的总纲,必然博大精深,虽然牛天涯修为不高,肚子里的墨水儿少得可怜,但他依旧宁心静气,顺着注解看下去。
天苍诀注解:
天苍一卷,不知何人所创,身为古武战技传承者,深感痛惜,只以注解,鼓舞后人,悟证大道,寻得真相——真武!
天苍诀,万古第一功法,参悟其中,奥妙无穷。惜乎世道变迁,修真大盛,古武一脉凋零,不忍法决中断,特以秘法镌刻灵魂,纵然身死万年,也可传承,以待后来人成我心愿,窥得天道!
并卷注文有三,为天煜公、九鼎真人、枯禅子所留,看过开篇,牛天涯才明白,原来注文为一个叫真武的人刻入灵魂,变成灵魂印记。而留下注文的却是天煜公、九鼎真人和枯禅子。想必那三人也是笑傲天苍的绝顶高人,修为一定比古武印记那个老骗子强上许多。
注文:天者,命之宗也,阴微难见。苍者,命之本也,妙合大道。此谓‘天苍’。
天机暗合于行事之机,为‘天苍’之根本。
唯变通而无羁,谓之天。唯深微而能烛照,谓之苍。
烛照以心,契合以苍,‘天苍’之意尽矣!
……
细细研读,尽量记在心里,牛天涯愈加心惊。
‘天苍诀’并不同于其他功法,讲具体的修真法门,运功路线,招式诀窍。而是纵横捭阖的法则!天地之道、创守之道、修炼之道、天人生克之道、阴阳五行之道、万物苍生之道……无所不包。若是将这些大道理揣摩深透,御剑飞天、纵横天下、飞升成仙都不过是举手之间而已。
如此法门,却落到自己手里,牛天涯突然有些不敢相信,生平第一次狠狠地赞扬了一下古武战技,随之将其抛在脑后,更加仔细地研读、琢磨。
‘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天煜公注文:“食者所以治百骸,失其时而生百病。动者所以安万物,失其机而伤万物。时之至间,不容瞬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是以贤者守时,不肖者守命也!”读着想着,牛天涯心中一片豁亮——
五谷百草能梳理生命百骸,但服食不应时却可以致病;人之行动可以与万物和谐,但若不应时而动,该收获却播种,该播种却睡觉,则要伤及万物。时机之重要,非但要认准它,而且要立刻抓住它,此谓应时而动。早了太过,迟了不及。所以,“守时”是贤者的才能,“守命”则是不肖者的愚蠢!天煜公将“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这十二字的精髓,的确讲得透彻之极。
点点研读,慢慢加深,牛天涯内心豁然开朗。这‘天苍诀’内纵横捭阖的大道理如大江东去,奔腾不息,声若奔雷,振聋聩。相比那些修炼法门要高深得多,浑雄处,放眼天地、海纳百川,让人如临绝顶、乘风揽月;细微处,洞察烛照、纤毫毕现,又似壶中日月、袖里乾坤。
“吾多年参悟,初窥天道,却只得其中一毛,如沧海一粟。天苍之博,广纳寰宇,后生切记,断不可心浮气躁,如若修成,可与天地同寿、并日月齐晖,缘尽!”真武搁笔!
看完最后一行,牛天涯缓缓闭上眼。
天苍诀之宏大,从天道出,点点破开,广涉万物,而后又如巨网回拢,合而为一成天道。如此奇文,当真闻所未闻,让他受益颇多。呼吸之间,渐趋平缓,竟然渐渐入定。
天苍诀不涉法门,单修天道。佛家修心,道家养性,魔门练体,天苍诀却都有涉猎,最后归总天道:万物根本,皆是天道。如此一来,坐下的牛天涯却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按玄玉诀法决,却要运转功力,如果是佛门法决,却要修心,如果是魔门,却要练外家拳脚,左思右想,不得要领,脑海中又浮现出天苍诀总纲来:“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何谓天道?天道即为万物之道,乎心而止于行,是为天道!
思虑一定,再也不顾佛、魔、道门,更不运转功力修炼法门,只静静坐着,平心静气,凝聚心神。按照‘天苍诀’所述,进入‘假死’状态,以求达到无天、无地、无我、无他、无一物却又有天、有地、有我、有他、有尘缘的境界。
虽然还不太懂,但牛天涯明白,那应该是一种境界,不同于佛门关闭六识修心,也不同于道家的沟通自然,只是化身为大千世界的一粒沙、一缕风、一滴雨抑或一潭水、一条河、一座山乃至整个世界。他无法描述那种境界,如同将广博的世界融入胸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风轻云淡抑或水远天高,那是一种无言的诉说,只能意会,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