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细节,李东记的不是很清楚了。
但他深深记得在一家小医院里醒来,看到两个同事脸上带着为难和怜悯的表情。
也记得他开玩笑说“感觉自己腿不见了”结果低头一看,腿上打满了石膏。
再后来的事情……
“东哥,东哥?”小伙子看着李东眼神直勾勾的,隐隐射出愤怒和悲哀,忍不住轻轻碰了他一下。
李东瞬间回过神,“哪家医院?病房号是多少?”
两个小伙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那个稳重的松了牙关:“彭泽骨科医院。”
王婉柔拿完户口本下来的时候,看着李东靠着一棵树,双手抱臂眼眸微垂,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低气压。
“李东?”王婉柔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勾住他的手:“怎么了?”
“嗯?没什么。”李东回神,想对着王婉柔笑一下,结果发现自己的嘴角像吊了一个千斤顶一样,沉甸甸的。
“真的没什么?”王婉柔担心的又问了一遍:“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还是遇到什么人了?”
李东揽住王婉柔的肩头,一言不发的带她出了小区门,终于王婉柔忍不住了,她挣脱李东的手,捧住他的脸颊问:“李东,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刚刚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我一出来你整个人都变了?”
李东深吸一口气,站定脚步:“没关系,我们先去领证……”
“你这个样子像领证吗?奔丧还差不多!”王婉柔气结,拧了一下李东的手臂:“你不说我就生气了!”
看着王婉柔娇嗔的模样,李东妥协,把周东海的事情跟王婉柔说了。
王婉柔捂着嘴巴倒抽一口气:“我的天,海哥那么好的人……是谁下的这么重的手?太残忍了!”
李东摇头:“不知道是谁做的。”
事发深夜,那两个小伙子在凌晨四点前来换班,等了半天没等到和他们换班的周东海,然后就在保安亭里发现了他。
“整个保安亭都是血,摆明就是冲着要把海哥打死去的!”
小伙子的话回荡在李东的耳边,李东伸手捏了捏眉心:“海哥现在在一家小医院,他兄弟们凑了不少钱了,把他抢救回来,但那条腿实在是……”
王婉柔拉住李东,轻轻道:“我知道了,李东,你是不是想去看海哥?”
李东看着王婉柔,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民政局又不是今天就要倒了,我们什么时候去都行,海哥的事情不能耽误。”王婉柔握住了李东的手:“你说的医院在哪来着?”
彭泽骨科医院一听就知道是家小医院,不过这也是兄弟们能做到最好的地步了。
周东海身上有三处致命伤,分别是脑后,胸前,还有肚子上,据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但周东海挺了过来,捡回来一条命,去了一条腿。
王婉柔站在破烂的医疗大楼前,傻住了。
“我的,我的天!这是医院吗?!”王婉柔瞪大了眼睛:“这连你之前住的镇上的医院都不如。”
眼前的大楼在风中摇摇欲坠,建筑风格和装修风格还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那种感觉,“彭泽骨科医院”几个大字伫立在楼顶,这几个字还真是坚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掉下来,堪称奇迹。
兄弟们凑的钱很快就花光了,为了让周东海还有一丝希望,他们不得不把他转到这里来。
李东护着王婉柔,打听清楚了周东海的病房,然后上了三楼。
这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消毒水混杂在一起,在楼道里形成了一种经久不散的闷热感。
王婉柔捂着鼻子不断打量着四周。
墙皮已经剥落了,水泥的走廊上到处都是水渍,偶尔还能听见病人痛苦的呻吟。
李东在一个房间门口站定,斑驳的门上写着“3021”几个数字。
轻轻敲了两下门,李东推门进去。
不大的病房里愣是塞了五张病床,病床与病床之间的空隙让人转身都困难。
周东海满脸倦意和疲惫的躺在中间的病床上,打着石膏的腿高高吊起。
“海哥……”李东心头一动,忙走了过去。
周东海听到李东的声音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反应了几秒才重新聚焦在李东身上:“东子?你怎么来了?”
当初那个洪亮震慑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砂纸划过的声音,沙哑难听。
曾经健美的体格也迅速消瘦下去,明明才到壮年,硬是有了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
“咦,王小姐你也来了?”周东海看到李东身后满脸担忧的王婉柔,忍不住焦虑起来:“这里环境不大好,王小姐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回去吧,这里太脏啦!”
见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李东忙伸手摁住他:“海哥,你先别起来了。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嗨,我就知道那两个臭小子肯定憋不住,到时候见到你又要胡说八道了。”周东海眨了眨眼睛:“我没事,就当天晚上看见了几个偷车贼……妈的,现在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下手黑!”
李东挑眉:“当天晚上的监控都被抹了。”
“抹了?哦,这时是监控室管,不归我管。”周东海别过脑袋:“东子,又没什么大事,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李东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他后来说出来的话,带着一丝哭腔。
他说:“海哥,你难道不知道你腿废了吗?”
周东海转过头,眼里闪过一抹晦暗,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东子,你他妈别娘们唧唧的,我当然知道我的腿废了,那又怎么样?最起码我明白了当初你的感受是怎么样的。”
王婉柔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李东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石膏上,灵气正要从指间溢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停了手。
“海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是谁做的吗?”
周东海脸上划过一抹不耐烦:“就几个未成年的小伙子,你还能杀了他们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