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控叔宣毕圣旨,昂首挺胸,气焰嚣张,不可一世!
在他的眼里,将军府上下皆瑟瑟发抖地跪于他之脚下,这般卑微,这般弱小,这般凄惨.
他最乐见之事,没想到那么快就来临了.
白秦寒族树倒猢狲散,这是他董控叔的胜利,是高门贵族的胜利,也是……那个人的胜利!
董控叔喜不自胜,连忙将圣旨合上,并朝着周嬛春走去。
此时,薛宝荆已被周嬛春遣人扶至后方,而她,跪于薛宝荆方才的位置上。
她,感到自己快要爆炸了!
疑问,自她的内心深出一个接着一个升起,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
将军为何会死?
谁杀了将军?
谁要陷害她的父亲?
杜杂为何要撒下弥天大谎?
又是谁要对付将军府?
谜团接着谜团,未知连着未知,即便仇恨回转了生死,也会伴随着前世而来.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最使她自己心痛,每一句话,都最牵动她的心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
今日,周解梦的冤屈真相大白,长久的等待与期盼终于实现.
原本皆大欢喜的开端,怎会变成如今与父亲的天人永隔.
人是否永远都不能接近幸福.
那她又何必再坚持?
她想不通,就像当时的冷秋翊一般想不通.
但至少.
冷秋翊还有恨!
恨.
父亲.
不行!
她不能放弃!
倘若她丧志沉沦,将军的冤屈又该交给谁来昭雪?
她不能这么简单……就认输!
周嬛春紧紧地握起了拳头,心中已有方向!
方才在前往议事厅的路上,她便已察觉将军府外围被设下重重府兵,倘若将军府抗旨,那外面府兵便有理由进入将军府,之后,免不了一场厮杀!
她不了解将军府外究竟包围了多少府兵,一旦厮杀起来,胜负难测,生死难料!
但……倘若接下圣旨,那就意味着将军府之人接受罪臣的身份,承认将军叛国之罪,整个将军府名存实亡,之后,想要翻案便是难上加难.
一道圣旨,两条绝路!
我该接下圣旨吗?
周嬛春千思百转,万般纠结!
不接圣旨,难道将军府就能摆脱通敌叛国的罪名吗?
不接圣旨,不就正好给了将军府外的府兵一个进攻将军府的理由!
对!
不管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多么的艰难,她都会完成!
她要接下圣旨!
就在周嬛春咬牙含泪,下定决心之时,跪于她身后的秦倦衣也受到不小的刺激!
她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口中喃喃道:“直系男性……全数秋后问斩……”
“那郭芷袭腹中胎儿……”
话音方落,她便发觉自己惊慌失言,急忙抬手掩口,暗自低头垂泪。
但……秦倦衣沙哑的低语声还是结结实实地落入董控叔的耳中!
“郭夫人……”
董控叔精眸一转,抬高了声调对他身旁随侍的拜累问道:“将军府的四夫人……”
拜累与董控叔自有默契,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师爷,他必须配合董控叔,让众人认为董控叔对将军府的情况百分之一百的了解。
“将军府的四夫人在今年六月,怀上身孕,司医已为郭夫人做过检查……”
拜累拱手上前,接着董控叔的话头说道。
“喔……那结果如何?”
董控叔粗眉一抬,气一沉,伸手捋了捋虬髯,若有所思地问道。
“郭夫人腹中所怀的,是一名男孩。”
秦倦衣眼见自己失言,心中满存补救之念,频频向董控叔磕头。
“董大人,请你放过郭夫人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吧!”
而董控叔却对秦倦衣的苦苦恳求置若罔闻!
他兀自向身后二人询问道:“李统领,端木贤侄,你们认为本钦差应当如何处置郭夫人腹中孩儿?”
端木商靛袖一抬,一面示意左右为在场的众位大人撑伞,一面开口回道:“依我看……在圣旨之上,应当已将此事的处理方法写得清楚明白……”
“小士相信,圣上对此事的处理结果,也会让太后满意。”
而立于董控叔另一边的禁军护卫左统领李麓则挥手赶走了欲帮其撑伞的侍者,轻阖双目,漫不经心地说道:“末将相信大人自有公断!”
董控叔对李麓的这等轻慢作为,心中暗自不耐。
哼!
就算李湛魁获得了青龙兵符又如何?
即便他出身士族,也终归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
武将为器,旦凡器物,总有毁坏之时,而它的主人,也总能找到与之作用相差无几的替代品.
今日取代别人,明日便被别人取代,有何可惧?
且任他轻狂吧!
回头想,倘若是那个人,她,自然会希望.
董控叔严声厉色道:“在圣上的颁下的圣旨中已写的清清楚楚,‘将军府一脉直系男性全数秋后问斩’、‘叛国余孽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万一’……”
“既然如此……拜累,即刻前往‘毓梨轩’将郭芷袭腹中的孽子处死!”
已得指令,董控叔身旁的师爷拜累开始“排兵点将”起来。
“且慢!”
周嬛春霜音敛气,组织语言,有条不紊地说道:“郭芷袭乃为宛楼国之公主,她腹中之子的存亡关系两国外交……”
“他的生死……”
“须请圣上亲自作出裁断!”
“笑话!”
董控叔昂首挺胸,骄傲如孔雀,对周嬛春的陈述嗤之以鼻!
他微微地张开了他高贵的嘴巴,拿腔拿调道:“郭芷袭为宛楼国公主不假,但……郭芷袭之子也是罪臣周穆显的后代!”
“再者,宛楼国早已归顺于白秦,成为白秦的属国……”
“别说宛楼国的公主,倘若宛楼国的国王对我白秦有了不臣之心,我白秦铁骑一样踏平宛楼国!”
董控叔意气风发道。
跪在秦倦衣身旁的周伶墨听闻自己尚未出世的兄弟所要遭受的劫难,心中便充着不平与愤恨!
秦倦衣感同身受!
她晶莹的双眼牢牢地盯着董控叔,声音凄厉地喊道:“小女请求面见圣上,亲口将此事原委告知圣上……”
“哼!你当自己是谁?”
“不过一介罪臣,有什么资格要求面圣?”
“事情的原委已然一清二楚了!”
哼!
我既然抓到了你们的把柄,又怎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你们!
可恶的将军府余孽!
“拜累,你还愣在这里作甚?”
拜累刚才趁着被周嬛春打断之时,又在心里想了一遍亲爱的“朝朝”,此时,董控叔的“当头棒喝”使他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向董控叔答应道:“属下遵命!”
“慢着!”
周嬛春厉声阻止道。
雨在黑暗中越下越大,跪在地上之人身躯冰冷麻木,而怒火则将一颗心,燃烧得炽热疼痛!
“既然圣旨中提及‘直系男性秋后处斩’,那便请大人先将郭夫人收监,待到秋后再作处置!”
听罢此言,董控叔粗眉揪作一团,眼睛斜睨着周嬛春,不屑地说道:“周大小姐说笑了……”
“你难道不觉得……与其让孩子继续呆在娘胎,不如让郭夫人早日割舍,省的日后伤心!”
见董控叔态度强硬,秦倦衣好似有万分自责,泪珠和着雨水顺着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消失无踪。
她与周伶墨欲至董控叔身前恳求,却被他身旁的侍者以兵器拦路,秦倦衣仍旧不肯回头,郑重而卑微地恳求道:“大人,此事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难道你要对尚未出世的孩子下手?”
董控叔对将军府众人的纠缠早已心生不耐,如今更是高声喝阻道:“大胆!小小罪奴,竟敢屡屡与本钦差狡辩,借故拖延时间!”
“拜累……”
“属下在!”
董控叔身旁的拜累已“排兵点将”完毕,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清除眼前碍事之人!
拜累双目锐光一闪,挡在秦倦衣身前的侍者即刻会意,将秦倦衣狠狠地推至一旁!
事态发展让周伶墨也猝不及防!
秦倦衣卧倒在地,原本雪白的肌肤被地上坚硬的砂石划出一道道上伤痕,伤痕处正汩汩地流着鲜血!
而她原本鲜艳的紫色罗衫上沾满了灰色的污泥,与鲜血混成一种可怖颜色!
秦倦衣终于忍不住,大声抽泣起来!
“倦衣表妹!”
周伶墨阻止不及,惊呼出口!
眼见秦倦衣惨状,董控叔冷血无情的所作所为彻底激怒了将军府的众人!
周嬛春心中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究竟不对劲在哪里!
而在她身后,则有一股隐藏的气劲蓄势待发!
这股气息的主人她十分熟悉——
夏战书缓缓站起,独立天地,他的脊梁坚挺如岁寒不凋之松柏,眼神坚毅如奔赴战场之将士,九死未悔!
“将军一生南征北战,经历无数刀光血影,没想到,他最终的墓穴不是百里狂沙,而是他倾力供奉半生的至高之所!”
“如今,他的族人亦要步上他的后尘!”
“而我,不允许!”
夏战书一步一步走向周嬛春,最后,他宛如一尊大山,挡在周嬛春与董控叔之间!
他声如洪钟,气沉山河,语气笃定地说道:“周将军通敌叛国一事必有冤情,夏战书愿意赌上一名武者毕生的荣耀,作出判断!”
听罢此言,李麓、端木商等人俱是神情一变!
“笑话!”
“区区一名武判,竟敢在本钦差面前放肆!”
董控叔粗眉倒竖,怒不可遏,抬手指着阻挡在他面前的夏战书,沉声命令道:“拜累!此人抗旨不尊,快快将他拿下!”
“属下——”
拜累虽立即做出回应,夏战书却是比他更快!
只见夏战书双掌凝气,虚空一指,便聚一道极厉极快的气浪,直冲董控叔面门!
董控叔不及躲闪,他头顶之上的墨冠顿时碎裂暴散,冠上玉石裂飞苍穹!
“啊——”
董控叔惊得后退数步,拜累连忙率人将董控叔包围保护起来。
被众多侍卫护在中央的董控叔依旧惊魂未定,冷汗直流,因为,只有他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夏战书的可怕!
倘若此人瞄准的不是他的帽冠,而是他的脖颈,那他此刻……恐怕已经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