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眸色晦暗, 死死拽着时玉的手,深吸一口气:“再等一会儿。”
树下,另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森寒戾气:“——把你的手拿开。”
许临低头,对上了树下两个男人的眼睛。
不像看着时玉时的温和无奈。
他们看向他时,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是阴沉暴戾的杀气。
苍天大树落下影影绰绰的树影, 站在这片幽暗的树影中, 两位雍容沉稳的亲王大人浑身湿透,哪怕再生气,依旧强压怒火, 仰头安静的看着藏在树叶中一动不动的青年。
青年穿的单薄, 白衬衫被雨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大片雪白细嫩的肤肉,两条包裹在修长西裤下的小腿垂在树干下,隐隐能看见苍白伶仃的脚踝,细的一只手就能握住。
周围的亲卫们十分了解两位亲王大人善妒的本性。
恭敬地低着头,眼皮也不敢掀。
寒风吹过, 路易发现时玉在颤抖,他眉心一蹙, 嗓音沉沉:“时玉, 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可以跟你解释。”
“太冷了,现在先回古宅好吗?”
时玉抿着唇,在许临复杂地视线中冷冷道:“不好。”
“我一点也不想再见你们。”
独/裁专横的亲王大人揉揉眉心,被骂了也耐心受着, 他左右看了看, 发现躲在人群后一动不动的威廉, 招了招手,纯黑狼犬很不情愿的走过来,消极抵抗的低着头。
路易揉揉它的脑袋,抬头看向露出了小半张脸的青年。
小血族脸色苍白,嘴唇也不复先前的嫣红饱满,眉眼恹恹的流露出病气,红着眼眶瞪他,细白的手指染着灰土撑在身侧,在床上都受不得汗水的小家伙这一路上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他眸色深了深,轻声道:“时玉,你也不要威廉了吗?”
“谁不要威廉了……”时玉眼眶红红,看着倏地抬头担忧的盯着自己的狼犬,差点哭出了声:“我要威廉。”
查尔斯低头看了眼格外能讨青年欢心的狼狗,摸摸它的脑袋,语气波澜不惊,依旧冰冷低沉:“你去陪它吧。”
狼犬眨眨眼,扭头又看向一边仰头不动的路易。
路易也轻轻“嗯”了一声。
它顿时兴奋地竖起耳朵,围着树干跑了两圈,仰头对着主人欢快的叫。
时玉头有点晕了,许临拍拍他的后背,随他一同看着下方。
他仿佛感受不到树下那两道越发幽冷阴鸷的视线,当着两位亲王大人的面,让青年靠到自己肩上。
威廉不是普通狗,借着巧劲朝树上爬了几米远,奈何狗的爪子不利于爬行,每爬一次它就掉回去一次。
感受到肩上青年的不安,许临垂眼:“你想让它上来吗?”
“嗯,”时玉声音低迷,泄气道:“那是我的狗。”
明明是古宅中人人尊敬的男爵大人,在他口中却是他的狗。
许临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让他靠到树干上,淡淡道:“我帮你带它上来。”
“嗯?”时玉艰难地撩起眼皮看他,他有点低烧,脸颊潮红,湿淋淋的眼睫垂在眼睑下,恹恹的摇了摇头:“……不用了,你下去就上不来了。”
许临说:“只要他们离我五米远,就抓不到我。”
时玉犹豫了下,探头往下看,正对上路易和查尔斯的眼睛。
两个位高权重的亲王大人无力地站在大树下,知道他在生气不敢再惹他不高兴,只小心翼翼的盯着他,像在看易碎娇气的宝贝,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温柔。
“时玉,”路易哄他:“你不能再吹风了,听话,先下来,我保证不会动你的朋友。”
“……我才不信呢,”时玉被他哄得更加委屈,他还记得男人昨天把他抱在怀里时耐心宠爱的亲吻,结果短短一天就变了个人,先前那些指不定也是什么谋划已久的骗局,“你们两个都不说实话。”
查尔斯上前两步,额前乌黑的碎发被雨水打湿,勾勒着漆黑如墨的凤眸。
他抿着唇,压抑道:“时玉,你在发烧。”
时玉一愣,茫然地扭头看向许临。
许临蹙眉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整个人显而易见的焦躁起来:“嗯,你确实发烧了。”
时玉很没有道理的低头冲两人喊:“那还不是你们气的!”
他理直气壮的说:“你们现在赶快离我们十米远,看见你们就烦!”
路易无奈的看着他:“好。”
他们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说任何和威胁相关的话,顺从的带领周围的亲卫退了十米远。
可这也是一种无声地警告,警告许临,哪怕他们离开了十米远,今晚他们也不可能走出这座庄园。
许临心知肚明,爬下大树跑到狼犬身前。
狼犬格外聪明,牢牢坐在他脖子上,抱住他的脑袋。
带了头狼犬也不吃力,他敏捷的重新爬上树,很快便回到时玉身旁,只是这次两人身边多了个同盟,一头纯黑狼犬。
狗不能上树,所以对高处很畏惧。
威廉虽然不是普通狗,但也紧张地将脑袋拱到时玉怀里,呜呜叫着,舔了舔他的手腕。
是安抚也是眷恋。
整个庄园里,只有威廉从头到尾没有骗过他,还总是哄他开心。
时玉抱紧了它,眼眶潮湿:“……威廉。”
“只有你对我最好。”
这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树下听力敏锐的两位血族听清。
路易面色冷静,克制的闭了闭眼,实则已经给周围的亲卫们打了手势。
如果时玉健健康康的和他们生气,他愿意在树下一直等到他消气。
但现在不行,他们连吸血都不敢弄疼的小血族已经发烧了,再不带他去温暖的环境,时玉的身体肯定受不住。
亲卫团团长不动声色的点头。
带着几个隐在暗处的亲卫悄悄潜入大树背面,趁机想要靠近。
查尔斯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苍白的手背青筋暴起,他冰冷的看着树上陪在青年身侧的男人,眯起了眼。
路易面无表情,仿佛感受不到他周身充斥的暴戾杀气。
……拐跑了他们的宝贝,就不要妄想还能活着回来。
许临眼皮一跳,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他刚察觉到异样,紧接着,趴在时玉怀里的狼犬便也撩起眼皮,和他对视一眼。
他荒谬的从这狼犬的眼睛里看到了些催促。
好像已经知道了他计划一般的催促。
——这狗成精了吧?
许临怔了怔,很快回神,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腕表。
……还有三分钟。
青年已经疲惫的睡着了,靠在他肩头,呼吸滚烫,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垂落的手指冷的像冰块,被狼犬心疼的捂到腹下。
不止他发现时玉睡着了。
树下两个男人同样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声音顿时压得很低,不知说了什么,隐藏在灌木丛中的亲卫们悄无声息的靠近,是一阵不容忽视的威胁。
许临垂眸,看着树下两个冷静的站在狂风暴雨中的男人。
他们的模样不复之前的雍容优雅,亲王制服被雨水淋湿,军靴上是一层踩着泥泞水坑的污迹,站姿笔挺,气场从容不迫,面对青年时有无限的迁就和温和,一点也不像传闻中冷血嗜杀的王族。
这很不正常。
他并不相信他们和时玉之间是什么单纯地关系。
但同样的,他也不想去想。
他只想把身边的人带离这个魔窟。
很明显,他被这两只丧心病狂的血族用甜言蜜语哄骗了。
他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类。
——这是他们血猎的使命。
不放弃任何一个同胞,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①
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有人爬上来了。
许临面无表情的摁下腕表,腕表眨眼间变成一把微型手/枪。
他头也不回的朝下扫射,眼神漠然如一潭死水,顷刻间灌木丛中摔下无数道身影,响起一声又一声的闷哼。
哪怕听到这些声音,怀里的青年仍旧蹙着眉头没能醒过来。
他轻轻低头,嘴唇无意间扫过青年的眼睫。
在两道陡然变得阴鸷暴戾、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的眼神中,扯唇不屑地笑了笑。
他面不改色的挑衅了两头濒临爆发的凶兽。
当着他们的面亲吻了他们的伴侣。
路易从容平静的眼神刹那间变得疯狂猩红,比天边黑沉沉的乌云还要恐怖,气息粗重,一字一顿狠戾道:“你敢——”
“嗡——!”
远处的天空忽然传来连绵不绝的巨响!
天空之上黑云翻滚,似海面汹涌的波浪,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嗡嗡——!”
一架直升机顶着雷雨,裹挟着漫天狂乱的大风顷刻间飞到眼前。
响彻天地的螺旋桨的嗡鸣瞬间吵醒了森林中的一切。
包括昏昏沉沉的时玉。
时玉茫然抬头,手掌却被许临牢牢牵住,青年的面容隐匿在半明半暗的阴影中,柔声对他道:“时玉,我们可以走了。”
直升机犹如庞然大物般落下一片巨型阴影。
绳梯笔直的落在两人头顶上方,被狂风吹的歪斜抖动。
时玉模模糊糊间被许临抱进怀里,青年附在他耳边说:“抱紧我。”
他有些不适的蹙了蹙眉,轻轻应了一声。
威廉自觉地趴到许临背后,与此同时,几道枪响骤然响起。
“砰——!”
底下有亲卫正下意识对着直升机开枪,谨慎的避开了两人所在的大树。
他听不太清,大脑混沌间,又听到查尔斯空前冷戾的怒吼:“——不许开枪!”
“不许开枪!”
……
他困倦的睁开眼,顺着许临的肩膀望去,对上了路易惊怒幽冷的眼睛。
男人头发衣服全被直升机带来的狂风吹的凌乱,困兽般站在原地,浑身紧绷,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眸光猩红且黯淡,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