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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纷纷跟短毛大统领求情，希望不要动刀子镇压。
永城县里的土豪大户们个个沾亲带故，要是弄出死伤总是不好看。再者，万一把短毛惹狠了，一怒之下搞不好在座的全要被牵连。那可就糟糕了。
知县自告奋勇要派衙役出去贴安民告示。他才上任半年多，都没捞到多少钱，这万一事发被弄下去就太亏了。
李自成想了想，说道：“行吧，有劳明府出去稳定下秩序。另外，告示上再多加一句话，让城里人来衙门口领粮食，每人二十斤。”
大户们“乐捐”了十几万斤粮食，李自成又带不走。干脆发出去收买人心吧。反正城里没多少人，有点身家的估计也不敢来拿粮，所以定个每人二十斤的额度应该不会超。
知县答应一声赶紧去忙乎了。
大统领在县衙里跟土豪们聊着天，在城东门宋献策跟胡逸搭上了话。
老宋学识渊博，尤精通“术数”，以“术士”为生，长期云游四方，为人占卜吉凶祸福。
他刚从南金回来，在那边听说了大顺军不少事情。宋献策原本打算过完年去怀庆走一遭，不想大顺军已经到了家门口。
“你们真是怀庆府的大顺军？”
“这还能有假？”胡逸摘下大棉帽，“瞧瞧，是不是短毛？”
“你们都打到永城了？这不可能啊？”
“逆明太烂了，我们马上还要去打南金！”
“什么？打南金？哪个南金？”
“……”
大顺军从怀庆出来后根本没有隐蔽行军，反倒堂而皇之的打着斧镰旗号。
尤其过了商邱，李自成都不隐瞒目的地了，沿路走沿路宣扬要去打南金。
自古都没有这么作死的人物。
原本宋献策听说了大顺军的纲领、路线后，觉得那位短毛大统领是个人物，何况据说大顺军只用两个时辰就强攻下了怀庆府城。可见实力不一般。
他想去怀庆看一看，大顺军值不值得投靠。
结果，现在短毛居然带着三百多人要去打南金？脑子有病吧？
宋献策无论如何想不通。按理能推出《资政新篇》、《天朝田亩制度》等新政的势力不可能是普通“流贼”。可现在对方的行为如何解释？
老宋那个纠结呀，怎么办？投不投顺？他既怕错付又担心失去一个绝好的机会。
胡逸还在给他宣讲大顺正策，衙役们敲着锣来了，边贴告示边大声通知民人到县衙门口领粮食。
宋献策一看情况，这短毛倒是仁义。那就不妨去见一见，瞧瞧对方是不是真龙天子。投不投的看情况再说。
好在他的卖相不错，谈吐还行，胡逸也就派人去报告了。不然一般老农小民哪值得他引荐。
李自成一听宋献策的名字不由笑了。
原本对方是要由牛金星引荐的，这回居然比老牛快了一步。
老牛和老宋两人作为大顺高级文臣，表现实在不合格。论起来举人老牛还算稍好一些，至少出了些什么“禁淫掠、少刑系、赈饥民、收人心”等等提议。
牛金星、宋献策和朱升、刘伯温、李善长的差距，简直没法比。
底层造反，想争夺天下必须要有高级士人加入，就因为阶级差距造成的眼界见识不是靠个人开挂就能解决。没有原属统治阶级的士人带来帝王之术，农民起义的格局就不可能上一个台阶。
刘邦、朱元璋都是这样。李自成没有，所以失败了。
这当然不是李自成的原因，不能据此说朱元璋比李自成强。
给老朱换个年代，没有元朝对地方统治的松散，在严苛的朝廷集权吸血殆尽的大明，不会有足够上档次的人才加入他的集团，提升他的眼界阅历，为他出谋划策。
李自成面对情况，正如陈总舵主说的那样，读过书明事理的人，也即是人才几乎被朝廷垄断了。
而朱元璋身处的元朝，人才几乎没有上升的渠道，民间多的很。
所以，李自成和朱元璋两个集团的所谓格局之分，你以为真的只是领袖个人奋斗的差距？
当然，你可以说崇祯皇帝手下不缺人才，为什么一样保不住大明江山？
晚明是结构性矛盾已经无法解决的衰退正权，和农民起义的新生正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维度。一个是晚期癌症老人，一个是新生幼儿，又有什么可比性呢？
把崇祯换成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甚至朱元璋，也只能拖延时间，救不了大明。
或许也可以说鞑子手下也没多少人才，为什么成功了？
后金起家的关键在于李成梁养寇自重和高淮祸乱辽东等因素造成地方坐大。人家在与明朝开战之初就拥有了人数充足、战斗力异常强悍的数万人规模的军事集团以形成割据，对汉人官僚也足够形成强大的引力。
努尔哈赤和朱元璋所处的正治环境反而是更为相似的。
所以，这三家的正治背景都完全不同，强行类比，那是刻舟求剑矣。
李自成的敌人是晚明，它的战斗力强吗？那得看和谁比。与鼎盛期的王朝比，那是冢中枯骨；可是和历任亡国朝廷比，那谁也不输。
到了朱由检上吊的前三四年，整个大明已彻底病入膏肓之际，仍能从全国调集十几万军队出关作战。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其他末代王朝能办得到。
纵然许多人黑明黑得不亦乐乎，但不可否认它在古典时代亡国朝廷中的表现是最好的了。就因为它的统治机器至少大体上还是“统一的”，还可以控制关内这么大体量的土地、人民、财富。
明末朝廷统治效率是很低没错，但效率再低也比高位截瘫的元朝要给力得多。
给老朱换个开局看看？你还妄想什么高筑墙广积粮？门都没有。
看到朱元璋赢了李自成输了，马上倒果推因，对着结果对李自成的操作各种挑刺，对朱元璋各种吹捧。胜者王侯败者寇，赢了什么都是你厉害，输了我们在道德上可以表扬你，但论能力，对不起，连呼吸换个姿势都是你不够好。对历史背景的差异完全视而不见，说白了，就是庸俗成功学的恶臭。
鲁树人说：“忠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