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知也大致猜到了太子的意思,旋即答道:“臣以为清军必再取济南,只要攻克济南,取尽城内财宝,便可抵攻克其他三四座城池所得!”
莫说清军,就算是大股流寇,若是攻入山东,也会贪图济南的财富,将竭力染指此地。
有了之前的铺垫,么鸡重新与陈新甲和魏照乘搭话:“两位爱卿想必都熟读兵书,通晓边务,须知济南无险可守,若是岁尾清军再次入关,突袭山东,济南城必将被二次攻克,难道我大明百姓刚刚恢复日常生活,就等着被东虏抢劫一番不成?”
济南城北虽有黄河作为依托,可到了冬天,河面封冻,清军骑兵便能如履平地,济南周围又都是平原地带,明军除了坚壁清野,固守待援,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只要出城野战,其下场就是被辫子们全歼。周边守军距离济南又很远,更何况根本就不敢过来支援。在清军携带大量火炮的情况下,济南城被攻克仅仅是走个过场罢了。
如果太子执意如此,陈新甲很是担心:“启禀殿下,若是朝廷有意放弃济南,势必将使山东珉心不稳,由此产生流言蜚语,被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集灾民结为流寇,可谓防不胜防,还望殿下未雨绸缪。”
陈新甲可是深知剿灭流寇有多么困难,在朝廷倾其所有,皇帝拨空内帑的情况下,贻害大明十余年的流寇之患总算是被平息了,一旦在山东复起,只怕朝廷再也无力镇抚了。
“本宫在沿海地区兴‘以工代赈’之策,使灾民得以筑城、开矿、晒盐、捕鱼,其宗旨便是让灾民自食其力,不致忍饥挨饿,最终实现安居乐业。若是原地不动,仍旧实施前番之策略,明年山东继续遭灾,诸位爱卿谁可自掏银两前去赈济?山东依然落到如此凋敝之程度,百姓食不果腹,朝廷何谈凝聚珉心?再者说,山东之军兵力有限,若是将半数人马守备济南,难道将其他要地送予东虏不成?若是全线防御,必然被东虏全线突破,我军定然一败涂地,不可收拾。总览当下之现状,半岛物产丰富,运河能够输送粮食,唯有集结重兵,守备半岛与运河沿线才是上上之策。”
至于其他地方,包括济南在内,如果觉得故土难离,那你们就烧香祈祷吧,反正官军是先撤了……
明军与清军的军事实力,特别是野战机动能力相差悬殊,眼下只能进行战略防御,全线收缩,努力经营运河生命线与半岛矿区。
如果死守济南,将半数兵力囤积于此,那才是舍本逐末。
丢了一座济南城,对么鸡来说无关痛痒。
要是被清军深入矿区,乃至破坏沿海地带的盐田,那就真的是伤筋动骨了。
么鸡给明军制定的山东境内的防区只有三片,其一便是临清至济宁的运河沿线地带,其二是掖县之招远的矿区地带,其三是日照至青岛的盐田地带。
考虑到清军一路南下山东半岛南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明军只要重点防御运河与矿区就行了,而冬天运完粮食,运河的价值也暂时丧失了。
岁末的矿区乃是防御的重中之重,好在背靠大泽山,还算是有半个天险可以依赖。辫子们真要是贪得无厌,打到南线的盐田,么鸡就有把握留下一半的强盗。
见到群臣们都还在消化自己所说的内容,么鸡便以退为进道:“哪位爱卿敢立下军令状,本宫便拨付其一万人马,命其守备济南城,但凡在清军攻城时,确保全城安全,使得济南城岿然不动,让清军败兴而归,便可封伯!”
一万人马当是不多,可人吃马嚼,加上大炮火铳,一年少说也需三十万两银子,军饷开销决然不算小。但对偌大的济南城来说,一万守军明显不够用,还要事先立下军令状,这让朝臣们默不作声,都不敢跟太子抬杠了。话说回来,哪怕济南城内有两万守军,也没人敢保证可以凭此坚城,打退清军的猛攻。
大家揣测太子畏敌如虎,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除了卢象升与满桂等极少数人,连同袁都督与孙大帅在内,大部分明军将领都不敢与清军打玩命似的野战。
即便是袁都督,也只是背靠京城与辫子们较量一下,很大原因还是在天子脚下,不打不行。
目前对明军来说,就是野战出门二十里,只要跑不回来,就会被对方全歼,守城又没十足把握可以击退敌人。
不蹲家抱团取暖的话,那基本就没活路了……
太子这招过于荫损了,谁反对迁移首府,只怕就要被送到济南守城了,真要是清军再次南下,这差事极有可能是九死一生了。要么守城力战,被清军打死或者俘虏。要么临阵脱逃,被抓住送到京师下狱问斩,反正怎么都好受不了。
“既然诸位爱卿无人可保济南之安危,那本宫就当诸位爱卿同意迁移首府至掖县了。北线两城,由张国维与王一鹗监督兴建。南线筑城之事,还须诸位爱卿立刻商议,完毕之后,今天的朝会就可以结束了,明天巳时继续!从今往后,每周上朝五天。若事务较少,则上午即可结束。若事务较多,则顺延至下午。”
至于午餐具体吃什么,那就要看老子的心情了,如果被你们给怼坏了,大家就等着吃炒黄豆吧……
朝臣们没想到太子居然做出如此决定,真是让大家始料未及。
因为这位小太子的爷爷(万历)不爱上朝,大爷(天启)也不爱上朝。
其父崇祯虽算是勤政恳谈,却难以与群臣争吵中占得上风。
太子监国第一天,便展示出特立独行的一面,真可谓英雄出少年啊。
么鸡静观下面的反应,心忖:怎么样?以后大家天天上朝,天天来怼,咱们君臣怼成一片,多么开心啊!咱大怼朝真是欣欣向荣啊~!
依今天的情况来看,往后朝会应该是一事多怼,每事必怼,努努力的话可以怼出亚洲,怼向世界了!
太子所想之事,朝臣们是不太清楚的,但天天上朝的话,三品以上的官员还好说,可以在殿内纳凉,三品以下的就苦了,就这么一天,他们便被晒得眼冒金星了。
天天来晒,不出半个月,大家非得被晒成乌鸡不可。你要是在奉天门侯着,那太监在皇极殿喊话,你根本就听不清,让人家大老远跑过来请你,那就更不可能了。
眼下大家还没时间想太多休息的事情,因为太子已经吩咐王承恩将一副偌大的山东地图安装到一个支架上了,好让群臣商议在山东南部沿海地区筑城之事。
“户部打算支应银两几何?诸位爱卿有打算兴建城池几座呀?”
反正老子占了北面的金矿,现在就等着看你们在南边狗咬狗了。
大家虽说关心济南的安危,不过在可以提供数百万两银子的盐田面前,首府也就变成鸡肋了。再说太子已经发话了,济南的命运是注定了的事情。
兵部尚书陈新甲从防御角度出发,首先直抒己见:“启禀殿下,依臣看来,山东南部沿海一线极长,若要监管起来方便得当,须在此六处筑城,即便不是新建,也应扩建原有城池。在平时可以监管盐田耕作情况,在战时也便于收留盐农,确保百姓之安危。若是筑城太少,则起不到应有之作用。”
陈新甲虽是首府薛国观提携上来的,可绝对不是什么混吃等死就酒囊饭袋,正相反,其专业技能很强,对于军务之事了然于胸,分析内忧外患的水平并不比杨嗣昌低。
山东南部沿海如此之长,只筑城两三座未免过于单薄,所辖区域拉长的话,也难以起到监管的效果。要想让这些沿海城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就必须增加数量才行。
如果户部有财力的话,陈新甲希望在南部沿海地带,凡是重要节点,皆应构筑坚固城池。防患于未然,总比亡羊补牢要强得多,这钱也不算百花,盐田耕作一年便可收回成本。
户部尚书李待问倒是理解这位同僚的策略,可依然苦笑道:“大司马(兵部尚书的别称)设想甚妙,可难以实施。只因太仓之情况已是世人皆知,至多能拿出一百万两银子筑城,若是再多,恐力有不殆。”
之前查抄了勋贵们的家产,金银都可以归入太仓,可军饷才是户部最大的开销,动辄十数乃至数十万两的饷银,各地月月催拨,真是令人头痛不已。
太子刚刚免了北方各地的三饷之税,这时候又要赈济山东灾民,虽说是“以工代赈”,可实质还不是需要从太仓拨发大量银两,只不过赈济的形式换个样式罢了。
李待问的态度很明确,户部就掏一百万两银子,你们怎么花、怎么筑都行。想获得更多的拨款,诸位就去找太子索要吧,反正户部是没钱了。
理论上兵部与户部的目标是矛盾的,兵部希望筑城越多越好,这样可以凭坚城拒敌。户部则希望花钱越少越好,最好不花钱,因为太仓实在没多少存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