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卫不同于王师,所要面对的敌人也不是东虏的披甲兵,对办差的藩子们来说,抓住一个活的的细作要比死的更有价值。
因为东虏大军是在明面上看得见的,而潜伏在京城的细作网络则是相对隐秘的,需要找到破绽,然后顺藤摸瓜。
只不过除非是与其合作且贪生怕死的本地明人,要想抓住这些纯东虏细作也并非易事,对方即便没穿甲衣,也是十足的东虏。
通常见到自己的身份被识破,不是原地死战便是撒腿就跑,根本不可能放弃抵抗,进而束手就擒。
自从太子监国以来,陆毅还没参加过如此兴师动众的搜查行动,原本以为会无功而返,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他们骑着快马虽然有极大的优势,可面前的两个东虏细作的身手也不含糊,在人群之中,左躲右闪,辗转腾挪,异常的轻快。
由于目标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在奔跑时不断变向,跟随陆毅的藩子们既无法用弓箭瞄准,用套索又难以准确命中。
“呜……”
无奈之下,有藩子干脆吹起了哨子,百姓们听到这种特殊的声音,都会立刻躲在一旁,因为这就是只有厂卫才有的哨子。
只要哨声一响,便说明厂卫在附近办案,要求他们不要碍事,否则即使逮住贼人,也要将拦路的家伙一并带进诏狱里。
《京师日报》上也做了相关说明,百姓听到哨声,必须就近靠边之后蹲下,不准乱跑,厂卫看谁跑就抓谁,若是心里没鬼,那又干嘛要跑?
在多次“训练”之后,百姓们便产生了本能反应,很自觉地将道路让开,使得两个奔跑中的东虏细作变得极其醒目。
“锦衣卫办案!围剿东虏细作!”
有藩子大喊一声之后,百姓们便明白了大概,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眼前呼啸而过的便是东虏细作了。
由于城门查得严,弓弩等远射武器都很难带入城内,在防身的腰刀之外,顶多可以使用飞镖与袖箭而已。
与大清合作的城内富绅倒是可以为其准备一些弓弩,但是由于狗太子在监国之后发布了新令,要求城内百姓上缴弓弩。
一旦搜到或者接到举报有私藏之人,便按谋反罪论处。反之,主动上缴者,每张弓弩视其价值,奖励二十两至一百两不等。
弓不同于刀,属于制作周期极长的兵器,快的也需要一年之久,慢的甚至要达到三年以上。
为了给狗腿子们装备弓箭,某太子便想出了这个办法,美其名曰——取之于珉&保之于珉!
连搜带奖励,光是从京城便得到了不下上千张弓弩,虽然仍旧无法满足巨大的缺口,但总归是寥胜于无。
珉间保存的弓虽然性能上多半逊于军队的制式装备,不过大部分保存良好,被收缴上来便可旋即发放到各部去。
厂卫没有沾到这个便宜,作为天子鹰犬,所有武器都会如数发放,且工艺精良,无需担心质量问题。
眼下为了不伤及无辜百姓,藩子也只能放弃使用弓箭,尽量缩短与东虏细作的距离,争取先将其致伤,再将其擒获。
陆毅带队搜查的地方虽不是长安街那样的主干道,也算是一条二级街道,道路还算宽敞,可以双向车马并行。
两边还有数量众多的摆摊商贩,像吃食、玩具、生活用品等都是随处可见,换作平时,自然可以方便百姓采购。
可在眼下,这些有竹制或木制牌子的摊位就成了东虏细作的屏障,在道路中间的骑马追击的藩子用套索便很难越过摊位套住猎物。
“驾!”
陆毅见到手下接连两次想要套住目标,都被商贩的牌子所阻,便决定无视障碍,策马直接冲了过去。
即便会直接冲垮几个商贩的摊位也没有大事,一个摊位全部商品也值不了几个钱,大不了事后赔偿其损失便可。
抓住一个东虏细作,只要确定其身份,便可领取二百两银子,若是能够让其供出他人,一个纯鞑子便值一百两,一个伪鞑子值五十两。
故而藩子们干这种差事就无比的亢奋,即便十个人分钱,还刨去孝敬上级的部分,每人也能分得十两银子。
若没有外派任务,一个月光奖金就能赚到十两,已经不算少了,起码能吃上半个月的酒肉。
陆毅已经做到了千户的位置,自然不会在乎这点钱,但下面的人可是很在乎的,陆毅也就从善如流,这样办差的时候也可以事半功倍。
凡是被皇太鸡派到关内,特别是京城的细作,出发之前都得到了诸多培训,包括明语、举止、装束、联络等方面。
尤其是要知道蛮明的厂卫不比其部曲那般孱弱,就是一群地头蛇,细作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可以曝露自己的特殊身份。
一旦曝露,那势必将会遭到厂卫的围攻,在京城的地界上,想要得到大清王师的驰援是不可能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才行。
“哪里逃!”
陆毅策马一连冲飞了三个碍事的摊位,径直杀到了落在后面的一个细作的背后,挥动腰刀,打算先砍伤其肩膀再说。
没想到那细作听到背后的动静,便有了准备,就在敌人即将冲到自己面前的一刹那,猛地转身,反手打出一支袖箭。
“啊……”
陆毅猝不及防,袖箭正中前胸,好在此番身披甲衣,这才没有大碍,不过也直接证明了对方的身份,是东虏无疑了。
换作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断然没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和能耐,一般厂卫稍加威逼,他们便甚子内容都交代了。
“保护千户大人!”
随行的小旗见状便大惊失色,千户大人虽说刚被晋升不久,听说貌似也没什么人脉,唯一的关系便是太子爷。
人家是太子爷的干儿子,这层关系简直比其他任何脉络都顶用,若是此行有恙,只怕自己也就难逃干系了。
虽说太子爷有二十个干儿子,陆毅仅仅是其中之一,但那也是干儿子,在整个京城锦衣卫里面也仅有六个人有此殊荣而已。
“无恙!速速抓人!小心袖箭!”
陆毅在中箭之后,立刻感到自己反应慢了,先是以为完了,但旋即觉得箭头没有扎透,貌似卡在内衬与甲衣之间了,这便说明有惊无险。
随行骑马而来的六个手下得知千户大人无恙便如释重负,又明白狗鞑子有袖箭这种暗器,虽然抓人心切,可还是有些投鼠忌器。
“弓箭伺候!射下身!”
自己都挨了一箭了,陆毅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执意刀兵相向,保不齐真就会栽在这两个鞑子手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个透心凉好了。
“是!”
只要不射鞑子的上本身,他们即便中箭,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射伤狗鞑子,总比被狗鞑子射伤要好得多。
两名藩子得令之后立刻张弓搭箭,他俩也明白,眼前的狗鞑子决计不好抓,说不定还得把命搭上,索性就用狼牙箭收拾他们好了。
狼牙箭都是带尾钩的,中箭之人从前面拔不出来,必须将箭杆砍断,分两头取箭才行。
锦衣卫的狼牙箭还比较特殊,为了抓捕嫌犯,尾部还栓有一条细细的铁链。
这便决定这种箭难以保持飞行平稳,射程也不会太远,只能用来近距离施射。
不过对于锦衣卫来说已经足够用了,远射的话便可以使用没有锁链的狼牙箭了。
“让你跑!”
这两名藩子并没有急于施射,为了保证命中率,先是策马将彼此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十步之内,然后才陡然开弓。
“啊……”
一人射偏,另一人正中猎物的大腿后侧,受伤的细作猛然惨叫一声,栽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开始用鞑语破口大骂起来。
他们原本是打算骑马出门的,但之前一天客栈却接到了厂卫的命令,任何住店客人所带来的牲畜都需要备案。
一旦在街上查获住店却没有备案的客人,那就要重罚客栈的老板。
折算甚子狗屁规定?
所有人都没弄明白,但又不敢贸然违抗厂卫的命令。
一部分头脑聪明的已经想到了或许是要登记身份,不过他们也没料到这次厂卫是动真格的了。
即使有客人无视命令,塞些银两,让老板通融一些,也没甚子用。
只要厂卫不说搜查完毕,老城的所有城门都不会开放。
这便意味着你纵使骑马,也不可能跑出去。
在大量厂卫藩子的围追堵截之下,任凭你本事再大,最终也只能被生擒活捉。
类似的事情,时不常就发生,有时是抓捕犯下命案的嫌犯,场面与这会儿大同小异。
京城百姓都能被训练出本能反应,自然是对类似的事情司空见惯了。
大伙对此也很是理解,自从太子爷监国以来,大明国力蒸蒸日上。
太子爷严禁厂卫吃拿卡要,除了富绅与商贾,寻常百姓的日子比以前要好过许多。
起码务工是不用上税的,一个月二三两银子的工钱是完全可以领到手的。
在衣食无忧之后,谁也犯不上冒着被厂卫围攻的风险去犯事啊!
凡是被厂卫在街头追捕的,十有九九不是好人。
眼下这俩人起初被百姓视为要犯,但听到对方嘴里没说明语,便知道是狗鞑子无疑了。
“是狗鞑子!”
“抓住就宰了!”
“对~!”
京城里的百姓没人不恨狗鞑子,隔三岔五就来一趟,大伙的日子怎么好得了?
去岁冬季刚刚叩关,距离撤出关外还不到半年光景,这下又卷土重来了。
这还有完没完了?
拿大明京师当公供厕所呢?
骂归骂,但遇到狗鞑子,百姓们还得跪地高呼“大清皇帝万万岁”,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自己打不过不要紧,不是还有太子爷呢嘛,太子爷可是会仙法的,堪称“大明祥瑞”!
厂卫也不是吃素的,一对一打不过狗鞑子,完全可以十打一嘛!
这不算欺负人,因为全副武装的狗鞑子对付手无寸铁的大明百姓从来没有手软过。
一旦抓住狗鞑子,一定要磔示才行!
若是一片肉卖一钱的话,只怕十只狗鞑子一起被磔示都会出现供不应求的场面。
不过对陆毅来说,周遭这些叫好的百姓根本就帮不上自己的忙。
先前跑出去挺远的那名鞑子,见到同伴中箭,便放弃了独自奔逃的打算。
手提利刃,硬扛了迎面冲杀过来的一名藩子的一刀,然后旋即挥刀砍向马腿。
战马吃痛,长嘶一声,便倒地不起,还将骑在马上的藩子的一条腿给当场压断了。
另外一名藩子也不是这名狗鞑子的对手,仅仅一个回合,便被其砍中了小腿。
陆毅见状便兀自下马,亲自冲上前去,与这名狗鞑子战在一处。
看对方的身手,决计不亚于高手级别,当真不容易对付。
这种实力的人,换作锦衣卫里面,也不会超过总数的一成。
若关外的鞑子都是如此骁勇善战的话,王师接下来可就难打了。
但这是太子爷所要劳神费心的事情,陆毅所要做的便是将眼前的猎物生擒活捉。
连伤自己两名下属,直接弄死他就太便宜了,必须抓到诏狱里大刑伺候才能解恨。
可是这名狗鞑子确系不好惹,刀法纯熟,招式凌厉不说,力量还不小。
鞑子的刀法决计没有花哨的动作,一切源自实战,能一刀要你命,决计不需要第二刀。
陆毅连出十招,居然还无法占得半分便宜,反而在还要小心谨慎,一招不慎便要被狗鞑子砍成残废。
“莫要放箭,会误伤千户大人!一起上!”
眼见上司力战不下,小旗在打晕了先前中箭的鞑子之后,变带着另外没有受伤的三人冲杀上来。
他们的能耐虽不及上司,可好歹也能帮衬一些,让千户大人缓口气。
不过也就是类似打把式卖艺的功夫,对战骁勇善战的鞑子极为不利,连连吃亏。
五打一还打成这副模样,陆毅真是感到脸上无光,可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思量破敌之计的时候,一名藩子还被狗鞑子砍伤了手臂。
“我入你老木啊!”
杀红了眼之后,也管不上光明正大了,小旗见到力战不下,有用余光瞄到附近卖煎饼果子的摊位有鸡蛋,便拾起鸡蛋向目标的脸上仍去。
那鞑子躲过了第一枚,却没有躲过后续的攻击,一枚生鸡蛋直接砸到其面门顿时开花,蛋黄蛋清流得面脸都是。
就在他视线模糊之际,陆毅眼疾手快,用刀尖直刺其持刀的手背,令其吃痛松手,利刃陡然落地。
一名藩子用刀把击其后脑,借助猛力将猎物击晕,这才将眼前的鞑子给收拾了。
马卒打步卒,七个打一个,反而被对方接连砍伤四个,差点翻盘了。
要不是下属用歪招,简直按不住这个狗鞑子了。
“干得好!”
“属下惭愧!”
“无妨!太子爷说过,对付狗鞑子,一切招术皆可使用!”
锦衣卫围攻狗鞑子还得使鸡蛋,传扬出去也是难免遭到他人耻笑,这名总旗想来也有些后怕。
不过陆毅倒是看得开,让这只狗鞑子跑了才是天大的事情,只要能擒获狗鞑子,哪怕用狗屎盖脸都是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