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黑太子
“开饭了啊!”
这种事无须狱卒费心,自有人给犯人们做好吃的,狱卒们只需要将饭菜送到每个牢房里就行了。
由于关押的并非是些穷凶极恶之人,一个个反而是大义凛然,貌似蹲大牢是件光彩之事,故而纵使犯人没戴镣铐,狱卒们也不怕对方铤而走险。
本着前方吃紧,后方从简的原则,给犯人们准备饭菜也不会好到哪去,除了极个别的之外,荤腥基本看不见。
能吃到咸菜和米饭便不错了,这也就是关押的是士子,让少量的普通犯人都跟着借光。
倘若换成之前,里面都是普通犯人,上面就用粗粮来对付了,比喂牲畜好不到哪去。
“彭宾!陈名夏!”
“在!”
“这俩份是你俩的!”
“……好!”
彭宾这间牢房里供关押着六个人,但狱卒特意对二人如此说,便有奥妙所在。
奥妙便是这两个大腕里的饭菜是加了料的,那就是鸡腿和猪油!
其他人就没这个待遇了,这也是上面特意关照过的。
这下狱卒算是明白了,适才二人如此卖力与周遭人等进行唇枪舌战。
“速吃!”
“好!”
俩人对视一眼,抄起大碗便往嘴里扒拉,这滋味果然不同寻常,一点都不似牢饭,堪比酒楼的味道。
除了青菜之外,大海碗里还放着一整根鸡腿,平素也经常食用此物,不过今天身陷囹圄,吃起来是格外的香。
这两位是一点士子的模样都没有,完全是一副饿死鬼的状态,在那狼吞虎咽。
“唉?狱卒!我等碗里为何未有鸡腿?”
魏学濂对如此的差别待遇十分不满,必须问个明白才行。
“你不是自称忠良么?今国难当头,还想吃鸡腿了?哼哼!”
狱卒全然看不起这等眼高手低之辈,一边挖空心思地想当官,一边对皇帝破口大骂。
“你……此二人为何有之?”
看着彭宾与陈名夏吃的这个香,魏学濂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贰臣!认罪了!难不成你也想认罪?”
这解释起来再容易不过了,在狱卒看来,用一个鸡腿来劝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
这下魏学濂不言语了,用如此条件便想要让自己认罪?
真是荒唐至极,自己决计不会上当!
不然便要被此二贼奚落一辈子不可,还是得继续坚持下去。
但看着彭宾与陈名夏吃的这个香,魏学濂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不光是他,连龚鼎孳与阮大铖也是有了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看看自己碗里的咸菜,再瞧瞧人家碗里的青菜和鸡腿,这心理落差就太大了。
“居然如此轻视,这分明是在蔑视我等啊!”
龚鼎孳气得直接把碗给砸了,人争一口气,不差一碗饭。
“呦~!还挺大的脾气!好好好!倒是条汉子,有种就一直别吃,看你能挺几天!”
狱卒正在给其他牢房送餐,听到碎裂之声,扭回头便看到了状况,对于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辈士子义薄云天,定然不会屈服于厂卫鹰犬!”
龚鼎孳站起身,用手扑落了一下长袍的下摆,志高气昂地对狱卒放出狠话。
“为我大明省粮!果然是‘好忠良’!其他‘忠良’还吃不吃啊?不吃就省得更多了!”
这里可是自己的地盘,狱卒见过千奇百怪的犯人,士子则早已屡见不鲜了。
你不是觉得能耐大么?
好啊!
那咱们就看看,谁先停不住好了!
狱卒顺势反将一军,让眼前这位成为众矢之的。
听了狱卒的问话,冒襄牢房里的人不少都在心里埋怨龚鼎孳这厮。
咸菜米饭也是饭啊!
少吃一顿就会饿得慌,你扛得住,你不问问我们扛不抗得住?
但为了声援龚鼎孳,其他牢房里的士子自然不会向狱卒妥协和让步。
不吃就不吃!
能被饭菜迫降之,绝非大丈夫也!
“好!尔等接有种!咱也不收拾,就将饭摆在各位门口,待明早来收,我看哪个牢房里的饭少了!届时莫怪咱没给尔等送过饭!”
敢跟自己叫号?
狱卒觉得还真挺有意思,就看这群士子有没有骨气,不吃嗟来之食了。
“厂卫如此迫害我等,我等身为忠良,岂能向鹰犬屈服?”
杨维斗理直气壮地厉声道出自己的态度,就是要让对方明白,他们这些人并非寻常犯人可比。
“对!杨兄所言极是!我等铁骨铮铮,毅力甚佳,决计不会轻易动瑶,燕雀安之鸿鹄之志!”
吴应箕立刻开始声援杨维斗,在此时务必要坚定信念,同仇敌忾,方可转危为安。
“呵呵,以为咱听不懂?罢了!罢了!尔等都是难伺候的大鸟,咱招惹不起,咱就看着尔等啥时候一飞冲天!”
比较起来,看管士子应该是最轻松的活计了,狱卒也不会去自寻烦恼。
再说会有专人收拾这些冥顽不灵之人,他们都可以在旁边看个热闹。
“啊~!好吃!”
等狱卒给走廊里的所有牢房都送完了饭,彭宾在大快朵颐之后,方才长叹一声。
将大海碗放在一旁,身子斜靠着紧邻栅栏的墙角,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放在脑后当枕头。
“吃完断头饭,就去死好了!”
魏学濂看着彭宾那副似乎占了大便宜的德性就感到恶心,索性直接诅咒起来。
“在下是死是活,无须你费心。倒是你,被天书定为贰臣,嘴里却口口声声自称忠良,前途堪忧啊!哦,不对,在下说错了,是没啥前途了,直接走到悬崖边,往前多走一步便踩空了!嘿嘿!”
吃饱之后,虽然身子变得懒洋洋,不挨动弹,可牢房本就不大,也没啥可动的地方。
彭宾干脆将反驳面前这厮的言辞,当成是消化食的举动。
“你……”
“鸡腿香喷喷,做得是真好吃啊!美味至极!啧啧!”
彭宾不光说,还在那吧嗒嘴,肚子饿的人听到那种声音就更受刺激了。
“休要得意!即便你这狗贼侥幸能活过今日,亦时日无多,吃一顿便少一顿!”
魏学濂认为崇祯是心胸狭隘之人,不然也不会杀了那么多大臣了,彭宾既然承认自己是贰臣,便活不了太久了。
“多谢提醒,在下早已知晓。在下若是被处斩,那是天命使然,无可厚非。倒是你这自称忠良的贰臣,只怕被处斩之时还在叫冤吧?死的时候还是个饿死鬼!哈哈!”
吃饱之后心情便会好,彭宾现在任对方如何挑唆,自己就是不生气。
“你……君子断不会吃嗟来之食!”
魏学濂眼下是又气又饿,尤其是看到彭宾居然吃了一整个鸡腿,真是太气人了,早知如此,适才便要将那根鸡腿夺过来,自己吃掉才是。
“省省吧!这便是你的断头饭!在下认罪,陛下可以网开一面,赏在下一根鸡腿。你这厮死到临头还嘴硬,老老实实吃咸菜吧,吃完咸菜安心上路!”
咱不是要高人一等,咱就是要高你一等!
就是要气你,气煞你,气死你!
彭宾现在看到魏学濂的样子,便联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模样。
用四个字形容便是以耻为荣!
堂堂忠良,却打着抗拒皇帝夺珉之利的幌子来支持商贾偷逃税款……
这可谓无耻至极!
“崇祯若是杀我等忠良,便作实了昏君之名,必定遗臭万年!”
魏学濂站在对面,背手看着彭宾,依然觉得自己与同仁们不会被杀。
“众人之中倒是有不少忠良,不过在这间牢房里,没一个是忠良。你就别舔脸往忠良那边凑了,你能跑到对面那间去么?人家那边才是忠良!你魏学濂只是个贰臣,永远改不了身份的贰臣!你能否认,但天书所述之内容迟早会公告天下。届时即便黄恩浩荡,陛下将你特赦,世人亦知你魏学濂是贰臣,如过街老鼠!哈哈哈哈……”
彭宾不清楚杨维斗是不是贰臣,但眼前这位决计是,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陈名夏对此也肯定过。
“你这狗贼又在刻意污蔑我清白之身!”
魏学濂自认为与其他士子别无二致,既然旁人无过,自己亦无过。
“清白?哼!将‘清白’二字挂在嘴边之人,又能是甚子好人?”
彭宾最看不上这种被人揭底,却依然自恃甚高的货色了,今天偏偏就遇到这么一位。
“众人皆可为我证明,而你这狗贼,必定遗臭万年!”
适才众人一起抗拒用餐,便等同于支持自己了,魏学濂心里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彷徨了。
“众人?奸商担保奸商是好人?照此类推,自诩忠良之人亦可担保自诩忠良之人为忠良?真乃滑天下之大稽也!在下算是开眼了!贪生怕死、沽名钓誉、唯利是图之辈,妄称忠良,这未免在给忠良一词抹黑吧?一边收好处,一边自诩为忠良,倒是令在下刮目相看!敢为另外两位,可敢担保此人为从未受过商贾礼物之忠良否?”
你这玩终究是会露出马脚的,难不成你自己还浑然不觉?
“哼!有何不敢?”
龚鼎孳决定与彭宾这狗贼都到底,切不可助涨其嚣张气焰。
“……”
阮大铖却没有立刻言语,只是默默地坐着。
“阮师!为何不说话?”
龚鼎孳急忙催促起来,在这间牢房里,说话最具分量之人便是阮大铖了。
“为师业已自身难保,遑论担保旁人?”
阮大铖不想那两个年轻气盛之人,他可是想得很深、很多、很远。
“啊?这……为何不可?”
龚鼎孳对阮大铖大惑不解,又颇为不悦。
“孝升,今抛开师生一层关系,我且问你,你可否为此前诸事反省过?”
对于面前之人的那些事,阮大铖也是略有耳闻的。
“不知何事须反省?”
龚鼎孳被说的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阮大铖意图所在。
“孝升,你天资聪颖,十九岁便高中进士,乃是众人羡煞之对象。而后出任湖广蕲(同齐音)春县令,因剿寇有功,被调至北都,然因中饱私囊而被贬。幸得圣眷,免于牢狱与下矿之苦。今若再生事端,你可知自身还能得到二次圣眷乎?”
不过五年光景,龚鼎孳便从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变为泯然众人,不得不让人唏嘘不已。
此事本与阮大铖全然无关,但看在同处囹圄的份上,也要点一点这个后生,免得重蹈覆辙。
“圣眷?学生为朝廷出力颇多,而因人情世故被罢官,如此岂不是翻脸无情、落井下石之举?阮师万不可倾向于彭宾那狗贼!”
经过这番波折,龚鼎孳对狗太子满是愤恨,只要士子们此番能够抗旨不尊,迫使崇祯作出妥协,也算是间接为自己报仇了。
“既然如此,孝升,我问你,我若为你上司,你以‘束脩’(同修音)为名,送我一万两银子,为师给你安排一个肥差,算人情世故还是违法乱纪?”
阮大铖直接抛出个很微妙的问题,让龚鼎孳回答,看其如何作答。
“这……自然算人情世故!”
龚鼎孳可不会傻到会答错,他也似乎猜到了阮大铖的用意。
“不错,如此一来,普天之下便再无徇私舞弊之人了!”
阮大铖捋着胡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后半句没有说,但此子应该能想到是何内容。
“阮师!如是说,究竟何意?”
“我等若皆有罪,有罪之人为有罪之人担保,焉能无罪乎?我等若无罪,则天下再无有罪之人!呵呵!”
“……”
“若以人情世故为幌子,则师生之间送礼不违法,同乡之间送礼不违法,同窗之间亦不违法,为师欲知普天之下还剩多少违法之事?你应知为师名声不佳原因所在,追本溯源便是送礼!为师当年若是刚正不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地步了,无非是在乡野吃些苦而已,却能避免躺这等混水了!你若两袖清风,虽不会被提至兵部当差,却断不会与为师一道身陷囹圄了!为师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为师这老师当得极差,你这学生亦是如此!人无贪欲,何来妄罪?”
阮大铖说完便起身过去拿过一个盛满饭的大海碗,开始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说得好!阮师这番话当作为警世名言!”
陈名夏倒是为这番言论鼓掌叫好,点头称赞起来。
“阮师,你岂能吃下如此饭菜?”
龚鼎孳自知理亏,对之前的这番话也不好说甚子,不过还不想让阮大铖带头违反众人的约定。
“为师原本不信有仙界存在,然太子殿下今番能击退东虏,便是天意使然,确系存在。倘若如此,天书所言便可信之。为师若为贰臣,便是利令智昏,咎由自取,为师认命矣。我等皆为凡人,须知天命不可违,人不可胜天!此非太子殿下让为师死,而是太祖高皇帝陛下让为师死,焉能违背之?这碗饭若是断头饭,为师理当食之!”
阮大铖急忙往嘴里扒拉两口米饭,他可是晌午便没吃,加之早上吃的本就少,这会儿已经饿坏了。
“……”
彭宾都看傻了,这也可以?
这厮吃得真是理直气壮啊!
想到这里,又与陈名夏对视一眼。
看来这厮确有当贰臣的潜力!
脸皮厚,口才好,还敢公然诓骗旁人!
之前那番话,算阮大铖的反省么?
投靠过九千岁的阮大铖是啥德行?
就像其碗里的咸菜,若有鸡腿,谁能看得上咸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