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薛崇简现在的这个家。
是自己的母亲和继父的家。
除非心特别大,不然此种境况,任谁都会生出一种寄人篱下之感。
再加上他父亲的这层渊源。
不用怀疑,薛崇简对自己的外祖母,也就是武则天,是有怨气的。
或许,不止是怨气,还有仇恨。
……
一番感慨之后,再看眼下。
不管太平公主是因何事,需要和李正一拉拢关系,但见此情形,她肯定没有问过薛崇简的意见,只是一味地用父母之威来施压……
这样的母子相处。
也难怪,薛崇简这小子,后来会和他母亲闹掰,甚至临了临了,母子二人终究是站在了两个对立的阵营之中……
凡事有因才有果。
母子之间相处的这些小细节,已经是替未来的果,种下了因。
毕竟,薛崇简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愿意按照别人的想法来生活,更不是一个愿被控制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驾!
马车缓缓驶出小巷。
李正一在马车上坐定,尴尬一笑后,礼貌性地向薛崇简回了一礼。
然后,看向太平公主,拱手问道:
“不知公主有何事吩咐?”
太平公莞尔一笑,回道:
“李小郎君,实不相瞒,本公主非常欣赏你的才华。你的诗词写得甚好,还有文章学问,放眼整个洛城,都可算是首屈一指……”
说到这儿,太平公主看了一眼身旁蔫蔫的薛崇简,又接着说道:
“还有几日,便是太学首试,本公主想请你,略微指点一下崇简,不知李小郎君意下如何?”
听罢。
李正一在心里嘀咕着。
太平公主这话的意思……
合着,就是想请个家教呗?
想在考前这几日,给自己的儿子开个小灶,来个临时抱佛脚?
估计。
她没听过这句话:
临时抱佛脚,被佛踹一脚!
顿了两秒。
李正一面带愧色,回道:
“公主,晚生自是愿意与崇简贤弟交流学问。只不过,说来惭愧,我既非太学考试出卷之人,也并不知晓这考试,到底考些什么……所以,实在担不起这‘指点’二字,若是崇简贤弟得空,我们倒是可以来一番学问上的交流……”
太平公主却保持着端庄娴雅的微笑,顿了片刻,笑吟吟说道:
“无妨,李小郎君就是太谦虚了……你是不知,成均监祭酒在陛下面前,每每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要知道,祭酒他绝少夸人的!”
说到这儿,太平公主停了话。
又把目光投向薛崇简,眼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严肃道:
“不像薛崇简,一副榆木脑袋不成器,文不成武不就!本公主倒不指着他能光耀门楣,只希望他能跟在你这般的大才子身边,耳濡目染一番,若能浸润到几分才气,也是这小子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
这马车内的气氛,无比尴尬。
太平公主平静地看着李正一,眼神里有着“恩威并施”四个大字。
而薛崇简,埋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虽然明面上,他大气也不敢出,但眼神却在寻寻觅觅……
估计是在找地缝!
还得要大一点的地缝。
不然。
若钻不进去……
岂不是更尴尬了!
只有李正一,稳如老狗。
他知道,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对薛崇简这个儿子本是最为器重。
只是,从小到大活在蜜罐里、骄傲惯了的太平公主,可能也顺便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
故而。
很多时候。
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呼来喝去。
更是丝毫没有在意,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的儿子留点自尊……
其实,孩子虽小,也是有尊严的。
就像,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
更何况,薛崇简已经十五岁了。
若是放在我们现代,他这个年纪,大约高一,正处在青春叛逆期。
思及此。
李正一决定说点什么。
只为能够稍微地,缓和一下马车内这紧张、尴尬的微妙气氛。
于是,他看了看太平公主,又望向埋着头的薛崇简,沉声回道:
“公主谬赞了,晚生愧不敢当!其实,学问不足惧。晚生倒是听闻,崇简贤弟的棋艺,是盛名在外,不知可否愿意……赐教一二?”
听到棋艺。
薛崇简终于抬了头。
脸上的尴尬之色,略有褪去。
只是,仍皱着眉头,小声问道:
“正一兄,你也喜欢下棋?”
此时。
薛崇简的眼神。
好似没那么嫌弃了。
李正一便顺水推舟,缓缓说道:
“喜欢是喜欢。但棋艺不精,只能说会走棋罢了。若是崇简贤弟不嫌弃的话,咱们可以对弈一番……”
听到这儿,薛崇简的神色,又比先前的皱眉,稍微好了些。
李正一决定趁热打铁。
笑盈盈地,接着说道:
“听前辈们说,想学好一门学问,必须要和高手过招,才能在较短时间内,取得较大的进步。所以,想学棋,我就得厚着脸皮,找崇简贤弟这般的棋艺高手对弈,才能学到真本事!”
此话。
不是在拍谁的马屁。
而是在委婉地告诉薛崇简一个道理,他母亲太平公主所言不假。
环境。
对一个人的成长。
确实有着不小的影响。
而且,说起学一门学问最好的方法,那还真得是……和高手过招。
而此时的薛崇简,毕竟也才十五岁,是一个还可以单纯的年纪。
当他听到李正一几次三番用“棋艺高手”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心里有着难以压抑的激动。
或许。
是被他母亲和继父打压久了。
就算是,猛地听到李正一口中几个“认可”的词语,都会心动。
一瞬间。
薛崇简脸上竟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腼腆,而后轻声回道:
“正一兄过奖了!我的棋艺不值一提,倒是正一兄你的学问,实在令我佩服,你那句‘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堪称神来之笔,等回了府,咱们可以一边对弈,一边讨论学问,如何?”
很明显。
提到他感兴趣的棋艺。
薛崇简对李正一的态度,已经在慢慢地改观了,开始打开话匣了。
“好啊,没问题!不过,先说好,对弈时,你先让我二子,可好?”
李正一眨眨眼,笑道。
他如此爽快地答应,并非是上赶着想去做公主府上的“家教”,而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太平公主此举,到底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