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有了路清言的提醒。
李正一在从偏殿里出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一幕。
也正是这一幕的出现,让李正一彻底明白了,整件“奇怪的宫廷事件”背后,真正操纵和布局的钓鱼之人,有且只能是她。
至于目的,不全清楚。
但是鱼和鱼饵,已经浮出水面……
只不过眼下,他还是要尽量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不然就露馅了。
再环看四周。
还有一人不惊讶。
那便是上官婉儿。
只见她轻轻地放下手中长矛,很自然地过去搀着武则天,说道:
“陛下,您醒了?”
武则天欣慰一笑,回道:
“是啊,醒了……要是再不醒过来,岂不是错过了这样一出好戏!”
转而看向众人。
太平公主、李旦眼中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惊讶,渐渐变为惊喜,不由自主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向武则天拱手行礼后,说道:
“孩儿就知道,母亲乃是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长福长寿!”
而这时,武承嗣和武攸宜却目瞪口呆,瞳孔间,瞬间写满了恐惧。
他们知道,武则天一直都希望武、李两家能够和睦相处,尤其是对于李旦、李显、太平公主等人与武家侄子之间的关系……尤为看重。
可如今,武承嗣和武攸宜却趁武则天“病重”挑起事端,欲夺皇位,不用想也知道,此堪重罪……
此时的武承嗣。
两腿发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但他并未打算,立即俯首认罪。
本来刚才的武承嗣自知被李旦擒获,再无生机,已是万念俱灰。
可“突然活过来”的武则天,让武承嗣好似在悬崖边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甚至还存了一丝侥幸心理,暗自希望武则天这一次,依然可以对他们武家人手下留情……
毕竟,武则天对武家人的宽容和放纵,是众人皆知、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
至少比落入李旦手中,要好。
于是,武承嗣狡辩道:
“姑母,侄儿也是担心您的安危,才冲动了这一回,做了些不该做的混账事,说了些不该说的混账话,还请姑母恕罪……”
跪在一旁的武攸宜,吓傻了。
见武承嗣说这话,赶紧附和道:
“是啊,姑母,我们这是无心之举,都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武则天没有立即说话。
也只是面容平静地瞧着……
那般冰冷又愤怒的眼神里,好似藏着一丝难以看懂、读透的心思。
此时的武则天,虽然已从病中醒过来,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仍很虚弱,脸色也憔悴苍白,浑身疲软乏力,气色不佳……
见状,上官婉儿赶紧命人抬来了一张椅子,搀扶武则天缓缓坐下。
过了片刻。
武则天看向武承嗣。
厉声反问道:
“担心朕的安危,需要你带上这么多扈从亲卫,亲自上阵闯宫?武承嗣,你是觉得朕死得还不够快,是吗?”
稍顿几秒。
武则天又看向武攸宜。
表情更加严肃,厉声反问道:
“武攸宜,你的关心则乱,未免也太乱了些……朕方才听见,你口口声声说,你们约好先在洛阳宫外截杀朕的皇儿还有太平公主,然后,再到朕这儿会合,一起拿下皇位,是如此吗?”
听罢武则天这话。
武承嗣、武攸宜二人不敢应声,只拼命地摇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正此时。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姑母,您没事就好,侄儿护驾来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众人回头一看。
居然是武三思。
以及他的几个随身扈从。
只见武三思拽着腰带,提着袍摆,三步并作两步、略显笨拙地一路小跑到寝殿阶下,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一跪。
把武承嗣和武攸宜,吓了一跳。
尤其是武攸宜,一想到今日之局面就是武三思这个“缩头乌龟”造成的,就恨不能立即拔剑,杀了武三思解恨。
殊不知。
武三思跪地之举,故作夸张,却在悄然侧过头、看向武承嗣的一瞬,不经意间,冲他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递了个眼色……
这个眼色。
除了武承嗣。
无其他人察觉。
此刻的武承嗣很是疑惑,在心里思忖着,难道今日闯宫不救之举,是武三思故意为之,可他目的又何在呢?
武承嗣想不明白。
难道,武三思的脑袋进水了?
明眼人都知道,于武家而言,若是少了武承嗣、武攸宜的支持,对于目前的形势,都只能说是“有百害而无一益”的……
来不及深想。
武承嗣决定。
再信武三思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
正当此时,武则天反问道:
“武三思,你倒是和朕说说,今日,你又何罪之有?”
武三思一脸认真地回道:
“姑母,今日武承嗣和武攸宜听闻,宫中或出变故,便心忧姑母安危,故而想要进宫来一探究竟,只是没想到一时冲动,竟闹成了现在这般境地,想来也绝非他们所愿,望姑母恕罪!”
武则天面露疑色,问道:
“说了半天,你与何干?”
武三思接着应道:
“侄儿没能劝下两位堂弟,任由他们冲动胡来,实在罪该万死!”
武则天怒目一抬,问道:
“武三思,朕问你,今日可曾去过右卫军,派遣禁军围洛阳宫?”
武三思忙俯身回道:
“姑母,武攸宜、武承嗣确实想过,让我调禁军前来助阵,虽说此举也是担心姑母安危,欲前来护驾,可侄儿更深知,无上令私自调兵乃死罪,且姑母洪福齐天,怎可能因一点小病就……”
说到这儿。
武三思稍微顿了顿。
很快,就又信誓旦旦地说道:
“再说了,姑母,别说是今日,就是这接连数月,侄儿都未曾到过右卫军中,也不曾派人前去……就连方才赶来护驾,都只是带着亲随一路跑过来的,但凡有人敢对您不利,我武三思第一个不饶过他!”
武则天沉沉一叹,反问道:
“当真如此?”
武三思又指天誓日,说道:
“姑母,您若是不信,可以随时遣右卫军中任何人,前来问话……”
听到此处。
李正一明白了。
武三思这缩头乌龟,算盘打得甚是不错,到头来,就算武则天断定,武承嗣、武攸宜二人的“闯宫”罪名成立,难逃一死……
而他武三思,顶多给自己揽一个“劝阻不力”的罪名,仅此而已。
好像整件事,与他毫无瓜葛。
当然。
看出武三思这番心思的人,不止李正一,还有武攸宜和武承嗣。
奇怪的是。
平时冲动的武攸宜。
此刻虽恨,却是耐住了性子。
反倒是武承嗣,像发疯了一般。
站起身来,一脚揣向武三思,本就身体孱弱的武三思,哪里经得住这一踹,整个人直接就飞到了几米开外……
而武承嗣仍未罢休,直接上手,看似狠狠地掐住了武三思的脖子。
目光交错的一刹。
二人仅有一尺距离……
这一刻。
武三思悄声耳语道:
“别怪我狠心……咱们武家,总得要留下一个人,和李旦斗下去!”
而武承嗣也趁着此时,耳语道:
“武三思,我且再信你最后一回,若你还有半分良心,记得替我们哥儿俩报仇,伺机杀了李旦、还有李显,决不能让李家人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