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确实很多疑。
就连一个才十五岁的毛头小子,都是她这一局棋中的一枚棋子。
只不过,就目前来看,薛崇简算是经受住了这一番考验,接下来,他应该会有一段平和日子了……
而薛崇简有些愣神,反问道:
“什么叫逃过一劫?”
李正一只是淡淡一笑,回道:
“这个说来就有些话长,你不可能听不太懂,当然也许能听懂,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对了,我问你,当时,曹神医说用你的血做药引子,或许可以救陛下,是否强调了……他有多大把握能救?”
薛崇简又点了点头,回道:
“说了,万分之一吧……”
听及此。
李正一脱口而问:
“那你为何还愿一试?”
这话刚一问出口,李正一就觉得不该问,可又想到,这薛崇简倒是个说话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果然,薛崇简眉头微蹙,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半晌,回道:
“因为……你!”
李正一整个人都懵了,问道:
“因为我?”
薛崇简脸上也带着疑惑,回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在曹神医和我提起,或许还有办法可以救醒外祖母的时候,我满脑子里想的,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那句话……此刻,她只是你的外祖母!”
听罢,李正一微微一怔。
他瞬间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他记得,就在那阵风拂过,吹落寝殿最后一炷香的最后一丝残灰之际,众人皆以为,武则天真的就要驾崩了……
而李正一见薛崇简眼神呆怔。
故而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此刻,她只是你的外祖母”的话。
正是听完这话后,薛崇简的眼角,就滚落了一颗豆大的泪珠……
当时,他还很奇怪。
为什么上官婉儿会在这个时候,不经意间,回头来看薛崇简一眼,且分明感觉,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如此想来。
薛崇简那滴泪,落得正是时候。
换句话说。
那滴泪,也在武则天的算计中。
如果说薛崇简愿意用自己的血,来救武则天,可以是理智的选择。
那么,当他面对武则天的“死”,会流出泪来,才是发自内心的。
或许。
那滴泪。
才是真正的考验……
李正一心内愕然,没想到,那时候不经意间一句安慰的话,竟然可以帮助薛崇简……顺利通过武则天的两次考验。
想到这儿。
李正一嘴角一咧,点头笑道:
“我当然信你!”
心里却为薛崇简感到开心。
其实,能放下仇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哪怕只是放下片刻,对于薛崇简而言,或许都是一种别样的成长。
……………………
与此同时。
上阳宫,武则天寝殿内。
李旦、李正一、太平公主几人离开之后,武则天便遣散了所有宫人,连同上官婉儿,都一并退到殿外……
一时间,寝殿内,如长夜般安静。
这时。
那个白胡子老头,从偏门进了殿。
也就是,杜萧杳的师父曹许。
他一进殿,便走到武则天的榻边桌案前,正襟危坐,脸色凝重。
而武则天也从榻上慢慢起身,行至曹许对面的桌案前,缓缓坐下。
曹许没有去扶武则天。
二人就这样。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曹许老先生用略带生气的口吻,打破沉默,沉声质问道:
“媚娘,你怎么还如此任性?”
而武则天脸上带着少女般的笑容,眼里闪着泪花,平静地说道:
“好多年,无人唤我媚娘了……”
听到这话,曹许的神情倒是有所缓和,沉沉一叹之后,无奈回道:
“你是皇帝,谁敢如此唤你?”
武则天轻声笑道:
“不还有你吗?”
曹许却不理会,脸上又浮现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继续质问道:
“媚娘,我此时没心情开玩笑……你可知,此番你是用性命在赌,用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别人的人心,值当吗?”
武则天沉默半晌。
过了片刻,才平静地反问道:
“老许,我这不是赌赢了吗?”
曹许闷声回道:
“若是赌输了呢?”
武则天浅浅一笑,叹道:
“就算赌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都这把年纪了,此生有悔无憾!”
曹许微瞪了武则天一眼,回道:
“可,这一切值吗?”
武则天毫不犹豫地点头,回道:
“当然值!”
曹许无奈一叹,接着追问道:
“那你可有选出心仪之人?”
武则天很肯定地应道:
“已选定了!”
曹许满脸好奇,问道:
“谁?”
武则天神秘一笑,戏谑地回道:
“这个不着急,待我百年归西之后,老许你自会知晓的……”
曹许不解地问道:
“连我也瞒着?”
武则天点点头,回道:
“毕竟有约在先,我不想食言……”
听罢,曹许一声长叹,轻声说道:
“也罢……这辈子啊,我是被你吃定了,难逃你的手掌心,认栽!”
武则天冲他一笑,淡淡地说道:
“老许,从小时候起,到现在,数十载光阴,我可从没想过吃定你……不然,怎会纵了你一赌气,就又是十多年不肯来见我,若非今日我危在旦夕,祭酒和婉儿……怕也是请不动你老人家吧?”
武则天这话。
话里话外,都是埋怨……
曹许此刻仍很激动,愤声说道:
“媚娘,十几年前我就劝过你,可你偏是不听,非要把这江山社稷……天大的担子,都硬扛在自己肩上,如今倒好,为了选个皇位继承人,还拿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你可知,若是今日我来晚了半分,你身上这奇毒,就算有解药,也终是无力回天了!”
武则天看着曹许为她担心的样子,有一丝欣慰,不紧不慢地回道: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更何况,我相信你,你一定会赶来的!”
曹许微微一怔,听着武则天这软话,倒是也发不上火了,只回道:
“对了,你那两个小郎君呢?好像这一整日,都未见到他们……”
武则天面露笑意,调侃道:
“老许,你是问张易之和张昌宗吗?可我记得,你又没见过他俩,方才那话,说得倒像是日日都见一般……”
说罢,稍顿了顿,武则天又说道:
“好了,就不逗你了……我昨日,就让他们俩一道,出宫办事去了,估摸着明日才会回宫的!”
曹许好奇地追问道:
“让他们……办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