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纵然在水里纵横无敌,但是得意忘形,离开了他的水域,跑到沙滩上蹦跶,即使是无知的野人也能分而食之。何其悲悯也。如今武氏年年为山戎欺负、凌辱,以至于家困财乏,民生凋敝,为宋国诸大夫笑。也唯有公子卬的兵法,能攻破山戎,帮助武氏兴盛。况且太子阵营这边,太子江遇害,戴荡之人惶惶不安,国内三桓等家族蠢蠢欲动,如果公子卬遇险,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局面。公子卬就是我们的大海,武氏、戴族都是其中的鱼,即使鱼儿身形再庞大,脱离了大海,即使是蝼蚁恐怕也可以在他的腐肉上分一杯羹吧?’”武功转述着公孙孔叔的劝谏。
“嗯。搁浅沙滩的鲨鱼……没想到公孙孔叔的口才如此了得。”公子卬赞叹道。
“然后孔叔就说,往者不可追,当务之急是救出公子卬,擒获三桓这样的野心家,兵术不行,那就用诈术。我们都被他的说辞折服,让君子们载着空车,打着各种旗号,把树枝拖曳在战车的超乘(车厢的尾部挡板)上疾驰,一边抽打马匹,让它们远远地发出嘶鸣声,虚张声势,果然奏效。”武功道。
“那公孙孔叔现在何处?我要去见见他。”公子卬高兴道。
武功顿时脸上一阵尴尬,讪讪道:“孔叔现在好像对你有些不满,似乎是关于我们拥立你的事情。你说话最好谨慎点。”
公子卬见到公孙孔叔,后者没有给他一点好脸色,斥责道:“我原本以为公子是忠臣孝子,才设计把公子救出来,没想到公子觊觎大位,我现在后悔了。”
“孔叔何出此言?”公子卬问。
“你又何必装蒜,我都知道了,武氏、穆族、襄族的人在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拥戴你。”公孙孔叔眼睛一斜,一副你休要瞒我的意思。
“误会啊!”公子卬辩解道。经历了三桓的事情后,他早就抛开了对宋国君位的想法。宋国的国君行事本来就要被强大的公族掣肘,区区一个三桓就够他喝一壶的了。即使费时费力,宰了三桓这些大公族,那宋国也和亡国差不了多少,毕竟整个宋国识文断字的,不是公室就是公族,历史上楚国很快就要兴兵来寇,收拾了公族,自己和孤家寡人也没什么区别了,拿什么抵抗外辱。
更何况,公族之间盘根错嫁,收拾起来需要很多的兵力、粮草。现在拱卫国君的左师、右师部队基本上被自己打残了,都城的大火又把十七年积蓄的财帛和粮食统统变成了焦炭。
若是现在当上了宋君,和没兵没粮的汉献帝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郭汜、李傕都可以把他当作傀儡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不欲称孤道寡,手下人拥立我,也不过是看在太子死了,而我有一些微末的才能。”公子卬道。
“公子杵臼与我入都城,戴族、荡氏、耏氏都决定拥戴他,你的想法是什么?”孔叔的称呼渐渐不客气起来。
“我当然双手赞成,杵臼是我的仲兄,既然伯兄遇害,理当由仲兄继位。我和仲兄关系这么好,小时候就从来没有和仲兄争夺过玩具,长大了怎么可能为了争夺君位而撕破脸呢?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当初我愿意侍奉太子江,现在我侍奉兄长又有什么分别呢?”公子卬毫无犹豫地把烫手的山芋甩了出去。
“公子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孔叔寄出笑容,再次把称谓改了回来,“新君还在国都等待你的音信呢。”
……
闹了这么一出,公孙孔叔就带着重要的贵族回到都城参加杵臼的继位仪式。
末了,安葬了太子江的棺椁,新君杵臼就开始着手加封自己的卿大夫。
现在公子杵臼把原本太子江的家大夫统统收入囊中,按照他的想法,这些人跟着伯兄至死不渝,那跟着自己一样会忠贞不二,况且内乱重,公孙孔叔强大的记忆力和高超的辩术令他印象深刻。
“我想封你做我的司马,执掌国政怎么样?”宋公杵臼对公孙孔叔道。
“不可以,应当启用原先的司马乐豫。”公孙孔叔回到。
新君杵臼气极:“之前推翻伪君御的时候,乐豫出了夜间拔营的臭点子,搞得我命都快要没了。况且这个老头子不仅不知兵,还傲慢无礼,狂妄自大,这种人怎么可以托付国家呢?”
公孙孔叔长叹一声。“当初,周天子之所以能够令诸侯臣服,是因为调教出六军的兵威;后来犬戎相攻,丧师辱国,转进至洛阳,即使是郑伯都跑到王畿之地,抢夺小麦;比起这个,另一位周王更惨,虢公拥立的周携王,姬余臣直接被晋侯攻破城池,斩下好大的头颅。
周室如此,宋室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初宋殇公与郑国交兵多年,把嫡系的左师和右师都拼光了,被华督这个小人杀害。
宋愍公攻打鲁国的乘丘失败,贰广的部队被打垮,掏空府库赎回俘虏,卫队还没来得及重建,得罪了实力派军头南宫万,在蒙泽被南宫万用棋盘拍死。
伪君御纵然千错万错,单是他上台后刮地三尺也要重建自己的贰广,也正是这个原因。
现在国君你一没钱,二没有可靠的贰广部队,在实力强悍的公族面前,不过是刀俎边的鱼肉,除了韬光养晦,积蓄实力,还能做什么呢?
乐豫的愚蠢和自大对乐氏而言是祸患,对国君而言是良药。让乐豫执掌大权,他越是飞扬跋扈,其他公族的仇恨就都会落在他的头上,替我们消灾挡难;等到我们羽翼丰满,他的愚蠢,却能让我们轻易地剪除他。
这样的执政,不用他,还用谁呢?
宋殇公、周携王等或君或王,平日里和臣子并没有私下结缘,臣子们却聚集在一起,阴谋相攻,其中的缘由,不过是权力而已。
现在看看君上你身边的公族,成公时,是不是像一条条狗,卧则卧,行则行,彼此之间没有争斗;但是旧主一死,权力真空,就仿佛在狗堆中丢下一块骨头,龇牙咧嘴地彼此表露出凶相。
公子卬、桓族、戴族在我看来都是这样的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