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青年一一念完,又退回到郑獠的背后,负手而立。
“诸位,这两年,随着下海之人,日益增多,觊觎我等财富的人,也是与日增多,且不说遇到风暴,各家沉船遭受的损失,就是单单被海盗打劫,莫名其妙失踪的船只,就多达几十艘。”郑獠沉声道。
金爷也开口了:“不错,这两年,海面上确实不太安生。”
“郑爷,金爷,你们说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郑獠看了一眼那人,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咯咯”之声,接着道:“这暗中打劫各家船只的罪魁祸首,郑某虽然还没有找到,但也收到些消息,这次召集各家前来,就是为了拿出一个章程出来,怎么处理。”
“郑獠,你小子要是有什么坏水,赶紧往外冒,老子还要回去睡觉呢。”李光头有些不耐烦道。
郑獠道:“李光头,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小妾,整日里不出屋,也不怕死在娘们的肚皮上。”
“哈哈哈……李爷好福气!”众人哄堂大笑。
李光头摸着锃亮的脑壳,亦是大笑道:“知道就好,别瞎耽误老子的时间,赶紧说事。”
郑獠不再搭理他,又道:“既然李爷不愿意听这些闲言碎语,那郑某也就不再啰嗦。说起来,这双屿岛能有今日的这般成就,也是仰仗了诸位的辛苦。”
“郑爷客气了,要不是郑爷找了一处好地方,哪有今日我等的风光。”有人叫道。
又有一个壮汉站了起来,高声道:“郑爷,别人不管如何,只要郑爷吩咐,我齐大柱,愿为郑爷马前卒!”
郑獠笑意吟吟,伸手虚按了按,满意道:“作为一岛之主,郑某倒是有些惭愧,不能为诸位荡平海波!”
“什么一岛之主,郑獠,别为自己脸上贴金。”李光头马上出言嘲讽。
“金爷,谁不知道您老才是这双屿岛的真正岛主,这郑老二想要当岛主,还真是反了天了。”李光头一拍桌案,气愤异常。
金爷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道:“无妨无妨,老朽已经老了,要不了几年,就要回乡等死了。既然郑爷有心接管,这个虚名,就让予他了。”
李光头不服,瞪着眼睛盯着郑獠。
郑獠却看都不看李光头一眼,吩咐身后站着的青年:“许栋,将新的章程,念给大家听听。”
那叫许栋的年轻人低声道:“是!”
接着走到了大堂中央,从怀里又摸出一张纸,展开念道:“从今天起,凡是入岛船只,皆要受双屿岛岛主府管辖,有三条规矩即刻实行。其一,凡入岛船只,不分大小,皆要缴税,十税一;其二,凡在岛上的人员,皆要听从岛主府号令,不尊号令者,驱逐出岛;其三,从今日起,郑獠出任双屿岛岛主之职。”
许栋刚一念完,整个酒楼内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众人纷纷嚷嚷,有人支持,有人反对。
其中,李光头站了起来,冷声叫道:“郑獠,你是痴心妄想,自封一个什么狗屁岛主,就要收老子的钱,还要管理老子,我看你是找死。”
人群中,也有人站了起来,高声道:“敢问郑先生,这岛主府什么时候成立的,你出任岛主,我王家可是有人同意了?”
“不错,王管事说的对,凭什么你说收税就收税,这双屿岛有今日,靠的是在坐的各家付出,你不过是仗着先来而已。”有人接道。
“金爷,你也听见了,您老可是前辈,这双屿岛的大事,您可要站出来主持公道。”有人冲着扔在慢条斯理喝茶的金爷喊道。
“啪!”郑獠一拍桌子。
而后,便见这酒楼内的二层楼上,冲出来许多手持刀剑弓弩的黑衣人,站在二楼的回廊里,居高临下,弯弓搭箭,瞄着楼下的众人。
“郑獠,你不要太过分,我王家可不是轻易好招惹的,你可是知道的。”王管事震怒,手指着郑獠。
有人见历来神秘的王家管事出头,亦是开口帮腔道:“郑老二,没想到你竟是卑鄙小人,我们这些人可都不是好招惹的。”
郑獠冲着仍站在中央的许栋使了一个眼色。
许栋将手一挥,二楼上,一只弓弩扣动,弩箭射出,瞬间将王家管事的身体射穿。
这不过十数米的距离,弩箭透体而过,箭的力量不减,钉在地上,箭尾犹在摆动。
王家管事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大堂内鸦雀无声。
众人见王家的管事,片刻间就被杀了,横死在眼前,也是全都呆愣住了。
李光头却是不怕郑獠,将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一脚踹翻座椅,大喝道:“郑獠,你敢杀人!”
郑獠猖狂大笑道:“李光头,今天哪个不服,郑某便杀哪个!”
“许栋,谁敢反对,格杀勿论!”郑獠对着许栋大喊道。
许栋将手一挥,二楼的黑衣人便将弩箭的方向对准了李光头。
酒楼内,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俞大猷反应迅速,连忙吩咐众人道:“钻到桌子下面,快!”
余海不等他把话讲完,便一猫腰,钻到了桌子底下。
陆良和张鹏也反应过来,马上跟着钻了下去。
陈杰却是站起身,抽出腰刀,上前几步,护在了李光头的身旁。
主桌上,金老爷子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似乎楼内的杀机和纷争与他无关,端起茶盏,依然在慢慢品尝。
郑獠环视一圈,众人皆是不敢与之对视,看着这些敢怒不敢言的人,心中得意至极,狂笑道:“从今天起,这双屿岛,郑某说的算!”
“金爷,您说是不是?”郑獠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金爷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李光头,又看了一眼大堂内不敢言语的众人,最后看向郑獠,又是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老朽早已是土埋半截之人,在海上漂泊数年,侥幸活到今日,这双屿岛,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老朽自无不可。”
“金爷,这事不能这样算了,您老德高望重,还要站出来主持公道。”李光头劝道。
金爷摆摆手,站起身摇头道:“我老了,早已不是当年纵横海外的金子老了,今日的事情,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吧,夜深了,老朽告辞。”
说完,金爷迈步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众人见他要走,也都纷纷起身叫道:“我等也告辞。”跟在金爷身后,想要一同逃离此地。
“慢着!”郑獠大喝一声。
“诸位想走可以,但是在走之前,先把这份文书签了,签完之后,便是岛主府的一员。”许栋又从身上摸出一份文书,举了起来高喊道。
场面瞬间又僵住了。
李光头将短刀一挥,怒道:“郑獠,今日老子杀了你这狗屁岛主。”
郑獠怡然不惧,叫道:“李光头,本岛主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今日,就等着别人为你收尸吧,你那几房娇妻美妾,本岛主一定会照顾好的,哈哈哈……”
李光头怒气冲天,手中短刀挥出,直奔郑獠冲杀而去。
郑獠一脚将椅子踹向李光头,口中喊着:“许栋,放箭!”
李光头一刀劈碎迎面飞来的座椅,碎木屑弥漫,身子仍是一往无前,追上郑獠的身影,举刀便劈。
陈杰则是挥着腰刀,等着那即将射来的弩箭。
郑獠边跑边躲避李光头的袭杀,朝着仍在大堂中央举着文书的许栋喊道:“许栋,你他娘的还愣着干什么,快放箭。”
只是,许栋似是没听见一般,仍是不挥手下令放箭。
郑獠被李光头追杀的有些急了,朝着二楼的黑衣人喊道:“快放箭,给老子杀了李光头。”
那些黑衣人却是岿然不动,仍是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就是不放弩箭。
郑獠气的大骂,见李光头追的急了,停下脚步不跑了,转回身,露出狰狞的面目,恨声道:“李光头,你我的恩怨,先等一等,待我清理了门户之后,再与你算账。”
李光头持刀而立,他也颇感好奇,撇了一眼负手而立的许栋,摸不清楚这个年轻人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郑獠见李光头不再追杀自己,目光转到许栋身上,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何一直以来,这许栋不辞劳苦,为他谋划此事,又不辞劳苦,为他训练死士。
想不到,到头来,却是为了他自己。
“许栋,郑某自问,不曾亏待于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郑獠恨意难平,双眼赤红,想要生吞活剥了眼前的这个青年人。
“郑獠,你可记得三年前,死在你刀下的一个姑娘。”许栋的声音有些阴森,与他往日里在郑獠面前的书生气截然相反。
郑獠听到他的话愣住了,疑惑不解道:“什么姑娘,许栋,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栋面色阴沉,目射寒光,盯着郑獠一字一句道:“你不记得了,是的,你不记得了,你平生杀人无数,死在你刀下的人,不计其数。从你自永春县越狱出逃以来,你每天都在杀人,你当然不记得那个惨死在你刀下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郑獠喃喃自语,脑海里回想许栋说的事情。
许栋眼睛一瞪,双目瞬间充血,情绪激动,怒喝道:“但是,我记得。”
“嘉靖十六年,五月初八,我父亲带着妹妹来到浙江台州府,走访亲朋,路上你遇见官府追捕,就将我妹妹劫持了。”许栋的声音带着恨意,在大堂内回荡,众人皆是盯着他。
许栋用手指着郑獠,接着道:“手里抓着我妹妹,你逃了出来,原本你可以放了她,因为是她救了你。”
“可是你竟将她奸污了,又乱刀将她砍死,她才十三岁!”许栋语气森寒。
“她才十三岁!”怒喊完这一句后,许栋似乎浑身的力气被抽掉一般,颤抖不止,眼睛直勾勾盯着郑獠,声音低沉:“今日,我必将你。”
“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