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因为积劳成疾,恐不久于人世,遂下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
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
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
数日之后,一代布衣传奇大帝阖然崩逝于应天皇宫(南京故宫),天下百姓为之痛哭!
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帝王,在他统治天下的三十余年里,先后发起6次大规模肃贪,杀掉贪官污吏15万人。他“杀尽贪官”运动贯穿始终未减弱。
他是官僚士大夫眼里的恶魔,暴君!
同时又是百姓眼中的千古一帝,圣德之君!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他的崩逝而成千古绝唱。
在他死后,他的灵魂并没有消散,而是被一只好似看不见的大手牢牢包裹着,一点一点飘到了上空。
在灵魂飘荡的过程中,他“看”到了皇长孙朱允炆披麻戴孝,亲自给他主持葬礼;“看”到了四子朱棣发起靖难夺了长孙的皇位,建立了永乐王朝;“看”到了土木堡之战,五十万大明京营的一朝覆灭;“看”到了闯王李自成起义,最后灭亡了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三百年大明江山;“看”到了东虏一步步在辽东崛起,最后入关建立了鞑清,然后便是鸦片战争、辛亥革命、民国建立、新中国的诞生……
他的灵魂飘啊飘啊,好似飘过了千百年,直到最后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强光笼罩住了,下一秒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独自一人孤坐在一处偏殿阁楼上。
“这一切都是梦境吗?但是为什么又如此真实?”
此时的他大脑中还是一片混沌,灵魂的记忆和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正在碰撞交融着,让他暂时没有精力做他想。
随着记忆的一点点融合,他终于弄清了身体原主人的身份,老福王朱常洵三子朱由渠!
崇祯十四年,李闯攻破洛阳,老福王被杀,世子朱由崧和朱由渠侥幸逃出生天,途中朱由崧不幸病死,只剩下朱由渠一路流亡到了淮安。
当融合了朱由渠的全部记忆后,朱元璋又怒又惊,朱由渠的记忆和他前面灵魂“看”到的东西虽然还有一些出入,如福王世子朱由崧的意外病死,其他却是差不多的。
他呕心沥血建立的大明王朝竟然真的被他的那群不肖子孙们给败掉了,而且连三百年都没撑到!
“逆子棣,竟然在朕死后篡允炆的皇位!还让太监参政,真是该死!”
“混账祁镇,逆贼王振,朕的五十万大明健儿竟被尔等一遭败光,真是奇耻大辱!”
“由检,你怎能听信儒生之言,裁撤矿监税监,自毁臂膀,连翊钧,由校这两个不肖子孙都懂的道理,你怎就不懂!”
“文臣误国,士大夫果然个个可杀!!!”
从藩王叛乱谋逆,到太监掌权参政,专权误国,再到内阁的发展,官僚士大夫势力的崛起,最后竟然连他一直引为自傲,不需要百姓出一分一毫,便能养百万大军的卫所制都完全奔溃废弛了,历史竟然没有一样是按着他的设想去发展的!
想到这里,朱元璋心潮不由得一阵起伏。
“现在已是崇祯十七年的四月了,如果咱死后看到的那些都是真的的话,那么不出意外,顶多再过一年,虏酋多铎便会引大军南下,攻徐州,渡淮河,下扬州,然后兵临南京,彻底灭掉咱的大明。”
朱元璋在心里默默推算着时间,脑中急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大明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如还想起死回生,即便老练如他,一时之间都感觉极为辣手。
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空头藩王,手上并无任何实权。这这种情况下,想要扭转乾坤,何其难也!
正思忖间,伴当田成突然急匆匆地朝他跑来,尖声禀道:“小主儿,潞王爷请您过去赴宴。”
“嗯。”朱元璋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田成是今世跟了他十几年的亲信伴当,崇祯十四年跟着他一起逃难出来的,人很机灵,很会看主人眼色行事,一直是朱由渠的心腹跟班,崇祯十五年朱由渠承袭福王爵位后,他也顺带着捞到了一个正六品的承奉官。
下了阁楼,朱元璋在承奉田成的引领下,一路穿堂过殿,很快就到了东道主潞王朱常淓房舍正堂外。
崇祯十七年初的这段时间里,福王、潞王、周王和崇王等藩王凡是从北方流落到了江北淮安的,都被淮扬巡抚路振飞统一安置在了府城东察院内避难。
如今已到了王朝末期,皇帝的国库内帑都穷得差不多能跑老鼠了,崇祯连京营禁兵的军饷都发不出了,哪还有财力帮这些落难藩王建王府啊,没治他们一个擅离封地之罪就算不错了。
到了正堂门口,朱元璋缓步踏了进去。
等他进了厅堂内,厅内正烧着几个通红的炉火,一股温暖迎面而来。
此时,潞王、周王和崇王等人都坐在堂内椅子上长吁短叹的聊着事儿,见朱元璋进得堂来,纷纷上前寒暄。
朱元璋看到这些没出息的子孙,就一阵来气,但是他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再世为人,肯定不能再把自己当成开国的太祖皇帝看待了,即便他说自己是太祖附身了,那也得世人相信才行,贸然行之,极有可能弄巧成拙,非智者所为。
面对诸王的热情寒暄,他皮笑肉不笑的一一回礼,努力适应着身份角色的转变。
一阵寒暄过后,东道主潞王开口道:“今早本藩命下人宰了一头肥羊,如今倒是赶得巧儿,马上就到了吃午食的时候了,咱们几位叔侄,都是从北方逃奔过来的,一路上辗转流离,东躲西藏的,也算死里逃生了,今日有缘齐聚一堂,正好吃个团圆饭,庆祝一下。”
周王,崇王等见有肥羊吃,嘴角都不自觉的眨巴了一下,不过随即就借着话题掩饰住了。
他们原本都是富甲一方的藩王,土地金银被赐无数,享尽人间富贵尊荣。自从落难之后,什么都没有了,大多变得穷困潦倒,生活相当寒酸,勉强能安身立命,一个没有王府土地财富的亲王,真的是狗屁也不是。
潞王一声传膳,一旁的丫鬟火者们就按序将各种菜食陆续传了上来。
除了爆炒青瓜、小葱豆腐、包菜卷儿,糕点面饼等一些素菜副食装点门面外,主菜就是羊肉和蒸鸡了,桌正中摆着一炉炭火,上面架着一锅滚沸的羊肉汤,香喷喷的正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只蒸鸡和几壶酒。
闻着鸡,羊的香味,众人不禁垂涎欲滴。
“来来来,吃肉吃肉,都别客气。”
随着潞王的招呼,早已被馋虫勾起的周王、崇王等人也就不再拘礼,大口大口往嘴里送肉,满腮满须的汤水肉汁,再没有半点藩王的形象,吃得颇为开怀,相比而言,倒是朱元璋吃相颇为好些,只是慢慢的品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