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捋捋胡子拖延时间还不够,还要用手指捻捻自己衣裳上的线头。
放在眼前瞧了又瞧。
周干坐立不安,总觉得嗓子眼有个东西噎在那里,他多么希望张载赶紧说出新的算数方法。
张载总不会是在逗自己玩吧?
天下儒圣没有这么无聊吧……周乾心里想到。
又催促道:“先生,您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我周干能办到,尽量给您办!”
看的出来,张载不想轻易说出口,所以周干必须有所付出才行。
张载听罢笑笑,摊摊衣袖:“这可是你说的,老夫可没强迫你。”
周干闭眼,鼻孔长出一口气,重重地点点头……您老不就是为了我主动开口吗?
张载请周干先坐,然后亲自起身到书房那里取来文房四宝,铺好纸墨后。
从前往后书写弯弯曲曲的十个数字。
周干凑到跟前一看,端起下巴,末了哑然笑了一声,拉着吴其礼一起看,指着这十个像鸡爪子爬过的字,笑道:“先生这是捉笔都捉不稳了吗?”
汉字讲究个横平竖直,凸显方正美感,纸上所书“姜氏数字”却是没有半点寻常汉字的优美。
不过张载并不生气,只心里鄙夷一个劲儿的鄙夷:两个没见识的老东西,一会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写完数字,张载抬头看向周乾,说道:“来一个难一点的算数,老夫不用算筹,也不用算盘,最多十五息给你算出准确答案。”
十五息!
看似很多,但对于算数来说,还是太少了。
平日周干用算筹,算一个难一点的算数,也要三十息上下。
这还是常年熟悉算筹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十五息,怎么可能?
周干摇摇头,不太相信。
“这样吧,我用算筹和先生比较一下如何?”吴其礼想着,自己坐着也没事干,不如就参与一下。
挣个茶费钱。
要不然老白嫖先生的老白茶,这心里过意不去。
听雅阁里有算筹,不过不知道被薛生放在哪里。
三人找了许久,终于在书架顶端的盒子里,找到一副象牙做的算筹。
吴其礼执算筹,摆在桌子上,看着对面执笔的张载说道:“先生,真的要这样?要是我赢了,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张载冷哼一声,看着满脸是笑的吴其礼:“说话前,能不能把表情控制一下。”
吴其礼砸吧嘴巴……不好意思,马上第一次就要把大儒赢了,这忍不住。
周干看两人准备好,就宣布自己“略微难”的题目:“三千六百五十八加上一万九千八百六十三减去三千五百一十一。”
听完题目,圆脸胖乎乎的吴其礼偏头看了周干一眼,好像在说:你把这个叫稍微有些难?
周干没看吴其礼,出这个题,他故意留了个心眼。
算筹算数虽然简便,但是有个难点,数棍表示五,横棍表示一,数字越大,所用棍数就越多,最多要用五根算筹表示一个数字。
而且零要用留空表示,这很容易在誊抄算法时,空位被忽略,例如把两百零八当成二十八,这是常有的事。
此题加减法混合,数字也偏大,用算筹得一阵时间摆的,别说十五息,三十息能摆完就算好的。
“两万零一十。”周干还在为吴其礼自求多福时,耳边传来张载轻飘飘的话。
偏头一看,张载的纸上,用了一个奇特的算法,答案赫然就是两万零一十。
“十三息,老夫数过了!”张载放下笔,再说。
从周干说完题目,到张载算完题目,一共只用了十三息,比十五息还少两息。
要不是自己不熟练,肯定还能少……张载心里暗想到。
“先生,您不会也不能瞎算呀。”吴其礼还在摆着自己的算筹,刚把九用五根算筹按照规则摆好。
他认为张载的答案就是在胡说。
自己也算手快的了,自己连数字都没摆好,张载怎么可能得到正确答案呢。
不可能,不可能……
张载笑眯眯地看向周乾,同时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喂,醒醒?”
两万零一十!
两万零一十!
这个算数题可不是周干胡乱瞎出的,而是此次“数”科试卷上的一道原题。
周干算过,用算筹算过,总共用了二十七息,而且还是在极为熟练的情况下。
先生怎么可能,只用十三息呢?
周干“嘶”了一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再看看张载桌子上留下的草稿。
虽然看不懂这些弯弯曲曲的东西代表什么,还有这个类似“竖式”的计算。
可最终结果摆在这。
做不了假!
张载趁周干还在迷茫,震惊之余,已经去喝自己凉掉的老白茶了。
吴其礼瞧周干神情不对,推推他:“你怎么了?”
吴其礼到现在都不相信张载算的是正确的,肯定是瞎答的。
“先生是对的,答案就是两万零一十!”周干机械地扭头答道。
吴其礼听罢,一把撇下手中的象牙算筹……怎么突然感觉这么没劲呢!
你俩商量好了,玩我呢?
周干发誓,自己绝没有提前透题,也绝没有告诉张载答案。
那只有一个结果了:张载所书真是一个“略微有些高明的算数方法”。
“不可能,不可能……”周干又一个劲地往后退,同时嘴里一直嘀咕不可能。
周干身形单薄,人长的瘦,虽不至于颧骨突出,眼窝深凹进去,但也差不了太多。
人也黑,这一凝眉眯眼,好像有人欠他钱不还似的。
吴其礼走到张载身边坐下,端起凉透的老白茶一饮而尽,说道:“先生,他这是怎么了?”
张载摩挲手里的包浆酒葫芦,嘿嘿一笑:“信念崩塌,见到了不可知之事。”
“不可能!”
远处的周干突然大吼一声,然后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两眼直勾勾地盯住张载,说道:“不可能,我不信,除非再试几次。”
张载咂咂嘴巴,摇摇手中的酒壶:“若老夫赢了,你跟老夫走,去巽山书院教书。”
周干想都不想一下,重重地点点头。
一旁的吴其礼也没来得及阻止这位喜欢钻牛角尖,固执的“数”科大儒。
你上了儒圣的当了!
“纸笔取过来,你说,老夫来验算,让你心服口服。”张载指着远处桌上的纸笔。
周干小跑取过来,放在小案上,然后又脱口而出几个算数。
张载一一解答,速度飞快,而且准确率百分之百。
周干看罢,一口气悬在胸腔中,久久挥吐不出。
“可作乘除法?”
张载点点头:“简单,不过老夫并不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