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旁,早有内侍小黄门候着,一见着陈太尉来了,就忍不住一个劲的埋怨,“陈太尉真是天大的面子,都有胆子误了官家召见。”
陈太尉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内侍,这些人把持朝堂,勾结官员,别看只是个小黄门,谁知道他背后靠山是哪个。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陈太尉悄悄递了几两碎银之后,那小黄门才换了脸色,欢欢喜喜的领着众人往大内行去。
张平安都快无语了,目视陈宗善,你一堂堂当朝太尉,还给内侍行贿,合适吗?
陈太尉眨眨眼,摇摇头,毫无尴尬之态,就好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这厚脸皮的老头,张平安也没办法,开始转头仔细打量起这皇宫大内来。
在汴梁城虽然待过几年,这还是张平安头次来皇宫大内呢。
大宋的皇宫果然名不虚传,也许是摊上了一个艺术家皇帝的原因吧,奇石,花草,亭台,楼阁,假山都是别具一格,搭配起来景色极佳。
不过,因为金人大军还赖在牟驮岗不走,皇宫大内仍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往来巡查兵丁各个铁甲峥嵘。
那小黄门领着张平安一行人,七转八转的直奔福宁殿而去。
一入殿内,里面早已站了数人,领头的是两位老者,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人,瞧穿着打扮,多是军中武官。
陈太尉领着张平安在那两个老者旁边,随便寻了个位置站了,便和二人熟络的聊了起来。
张平安不听不知道,好家伙,这三老头,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啊。
年纪最长的那个,竟是天下名将,静难军节度使、河北制置使老种经略相公!
边上那人也不简单,和张平安还有过一面之缘,乃是武泰军节度使、河东河北制置副使何灌。
至于保静军节度使,殿前太尉陈宗善更是张平安的熟人。
可以说,整个汴梁城,军方的头面人物都在这里了。
过不多时,内侍押班引着官家赵恒进入殿内,众人忙停下交谈,上前参见。
赵桓亲自下场搀扶,好一个礼贤下士的做派,这几位可都是三朝老臣,又是长者,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待众人都起身后,赵桓方才开口道:“几位都是国之重臣,今日召见,朕乃想通过几位老将军,引荐一下咱们大宋军中的后起之秀。”
种师道,何灌,陈宗善三人连道不敢,各自把身后数个年轻武官做了介绍。
种师道身后的乃是西军猛将种洌、杨可胜、姚平仲。
何灌也带了长子何蓟、项充、李衮、韩综几个最近军中发掘出来的猛士。
而陈太尉身后却唯有张平安一人。
此时,张平安便是个傻子,也该看得出来了,陈太尉不带子侄,不带故旧,就带了他一个,这是有意要在官家面前让他露脸,要提拔他啊!
果然那赵桓连问了诸人姓名战绩后,对张平安更是多关注了几分。
毕竟旁人身后都有数人跟着,唯有陈太尉身后只有一个,能不多关注吗?
当知道张平安便是四大寇之一时,赵桓也只是笑着勉励道:“今日浪子回头,前尘往事既往不咎,将军今后还要多多为国效力啊。”
“官家,金人四太子便是张平安所杀,这些时日,他更是亲率骑士百人过河,袭杀金人游骑,那女真人怕了,兵马等闲少了的,都不敢随意出营。”
陈太尉适时从旁大赞张平安的功劳。
“好!好啊!若是人人如此,何惧那区区蛮夷之辈!”赵桓高兴的拍案而起,这些日子面对金人使者,他这官家当的可够窝囊的,真是出了口恶气!
“都是官家圣明,四方猛士来投!”陈太尉腆着个脸,马屁拍得响亮,哪里像个当朝太尉,倒像是阿谀奉承的小人。
赵桓顿时龙颜大悦,笑看着陈太尉道:“卿所说的梁山军的番号,一个统制的官职,朕都答应了!”
“官家圣明!”陈太尉又是一顿马屁奉上,让赵桓飘飘然起来。
不过,有赵桓这番话,张平安算是彻底洗白了身份!
今后有哪个不长眼的,要拿张平安的出身找茬,那就得仔细掂量掂量了。
难道你比大宋新任扛把子,还圣明不成?
和众人亲热的交谈了片刻,赵桓忽然话锋一转,“今日,朕除了想认识认识军中后起之秀外,还想向几位卿家讨教一二,不知几位可有何破金良策?”
种师道,何灌,陈宗善面面相觑。
来了,果然来了,早就知道今日官家忽然召见,定不简单!
三人都是朝中老臣,哪里会不明白新官家的想法。
刚才一番礼贤下士,还有所谓的认识军中后起之秀,不过是要在军中找几个亲信,安插自己的势力罢了!
至于什么讨教破金之策,那不过是要刷一波战绩,好稳固自己地位呢。
看来这位新任官家,是被东南那位给逼急了,忍不住要出手了!
三个老臣互相望了几眼,最后还是由年纪最大的种师道上前奏对,“我们和金国刚刚议和,还不是交战的时候,若是金军不退,老臣必定亲自挂帅请战!”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金军一战!”赵桓话语中满是急切,由不得他不着急,他那坑儿子的老爹又搞事了!
老赵把他扔在汴梁背锅也就算了,近来更是小动作不断,在东南截了奏折!截了援兵!还大肆赏赐,封官许愿!
金军才刚刚议和,还没撤兵呢!
老赵这是要干嘛?
赵桓都快急疯了!
天下人也都糊涂了!
今后这大宋听谁的?
到底老赵退没退位,他和小赵哪个才是官家啊?
赵桓现在就想在天下人面前证明,他才是大宋的官家!
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硬拼金军了!
刚才张平安那就是千金买马骨,明摆着告诉在座众将,跟我混,高官厚禄,不吝赏!
赵桓也是真急了,明知出兵时机未到,可还是连连追问。
种师道三个老臣就是摇头不许,追问极了,种师道就说春分吧,春分后方可出兵。
“春风?”赵桓面露不愉之色,他等不了啊!要不是老赵再瞎搞,他都议和了,还打个屁啊。
种师道身后姚平仲见状,心道大功险中求,咬咬牙挺身出列,拍着胸脯叫道:“吾军中有甲士一万,愿夜袭金营替陛下分忧!”
“希晏住口!官家面前岂有你说话的地方!”种师道怒目回首而视,姚平仲悻悻然的退了下去。
赵桓心中大不快,目视种师道,种师道已七十高龄,所做所为不过是为了家国天下,非为一己私利,坦然对之。
赵桓知道现在还有用到这个老头的地方,强自压下了心头怒火,又勉励赏赐了诸将一番,就打发了众人。
张平安的第一次面圣之旅,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临出宫门,陈太尉不满的对种师道说:“一把年纪了,你怎么就忍不住呢,官家还年轻,你先就哄哄他,顺了他的意嘛?”
种师道毫不在乎,语带调侃道:“兵者国家大事,岂可儿戏!老陈,马屁怕得不错,可你还有几分当年西军时的勇力?”
陈太尉悻悻然的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儿孙啊!”
“种家世代将门,为国征战沙场,岂有靠着祖宗庇护之辈?”种师道毫不在乎,回头看了看张平安,默默点头,“你小子不错,倒没丢你老子的脸!”
种师道说完就跨马而去,何灌朝张平安也是点点头,利落的走了。
“你认识这两倔老头子?”陈太尉疑惑的看着张平安。
“没见过,不认识。”张平安也是一头雾水,何灌还好说,只是种师道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让张平安着实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