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日晚子时前后,魏将龙贾所建营寨的南营门缓缓敞开,一名名少梁奇兵悄无声息地快速走出营外,确认营外情况,看看是否有林胡派来的暗哨。
结果证明真的没有,龙贾麾下三万魏军,真的是被一群丝毫不通兵法的异族骑兵给压制了,也难怪龙贾、曹异、方邯等人在提到此事时又是尴尬屈辱,又是义愤填膺。
见此,李郃大手一挥,三千少梁奇兵全部出动,然后是全副武装的一万名魏武卒。
说到两者的配合,事实上李郃与方邯之前就讨论过,比如说,待少梁奇兵先离营后,魏武卒大概等多久可以出发,否则若是他魏武卒早一步到赤邑,那就只能傻乎乎等候在城外,平白多了暴露的危险。
于是李郃就问方邯:“此地距赤邑大概二十几里,武卒要多久可以赶到?”
方邯回答道:“快速行军的话,一个时辰吧。”
然后李郃就对方邯说:“那你武卒与我奇兵一起行动吧。”
当时方邯的面色一下子就变了,并非因为要一起行动,而是因为李郃在这句话中所透露的讯息。
什么意思?怕他们魏武卒赶不及配合少梁奇兵,因此要一起行动?
少看不起人了!
他魏武卒可是日行百里的精锐啊!
什么?
对方也是日行百里的少梁奇兵?
那没事了。
“……好。”方邯点点头答应了。
换一个人,换一支军队,他绝不会答应地如此干脆。
看着少梁奇兵与魏武卒一前一后徐徐离开营寨,瑕阳君的双目中闪过激动的神色,对龙贾道:“嬴虔曾夸口他秦军与少梁奇兵的协作是各取所长,哼,可惜他今日不在,否则定要他看看……”
在他看来,对比秦军与少梁奇兵的配合,他魏武卒与少梁奇兵的配合才是强强联手。
从旁,龙贾亦由衷地说道:“魏武卒配少梁奇兵,是应该是天底下最强大的联军了,整个中原,估计没有一座城邑能挡得住。”
瑕阳君连连点头,随即感慨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主张魏梁结盟的原因啊,若‘小三晋同盟’能促成,纵然秦、齐,又何足惧哉?”
“瑕阳君所言极是……”龙贾脸上闪过几丝尴尬。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支持公孙衍的观点,认为瑕阳君过分高估了少梁,事实上原本不必冒着他魏国失去颜面的风险给予少梁平等的地位,但在河西、河东两场战争之后,龙贾这才意识到瑕阳君是正确的——倘若当初他魏国愿意放下颜面结好少梁,今日秦军还能占据半个河东?估计他魏韩梁三国联军早就连栎阳都攻破了。
好在现在纠正错误还来得及。
龙贾心下暗暗想道。
不得不说,龙贾作为魏国的大将,他能有这想法,可见他已经慢慢开始正视少梁,不再将少梁视为昔日的弹丸小国——当然,事实上今日的少梁也的确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小国。
这一切,此刻仍在行军中的李郃可不知,他正率领着三千少梁奇兵徒步奔赴赤邑。
大概过了十里左右,少梁奇兵们就把身后的魏武卒甩地连朦胧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对此魏将方邯难以置信。
他当然可以说,少梁奇兵身上穿的是轻甲,而他魏武卒穿的却是相当于普通三层甲皮甲厚度的‘重甲’,携带兵器有长戈、长剑、弩,还有箭矢,可问题是人少梁奇兵的负重也不小啊。
据他所知,少梁奇兵的基础装备是剑、弩,还有箭囊,较魏武卒少了一把长戈,甲胄也较为轻薄,但人家还背着可组合的长梯,此外还有一挂麻绳,论负重其实也轻不到哪里去,根本不足以将他魏武卒甩地连背影都看不到,哪怕是在夜里。
“将军……”
陆续有麾下将领前来与方邯商议,这些一开口方邯就猜到他们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让方邯下令加快行动速度赶上去呗。
好在方邯还算冷静,拒绝了部下们的意气之争,他可不想因为他魏武卒与少梁奇兵无意义的较劲,破坏了今晚的行动——相较少梁奇兵,那群该死的林胡才是他们更痛恨的对象,明明是一群根本谈不上精锐的弱者,却竟然敢几番戏耍他魏武卒,若不能将其一举击溃,难消心中之恨。
大概丑时前后,李郃就率三千少梁奇兵抵达了赤邑一带。
此时的赤邑,非但城内一片寂静,城外竟也看不到多少巡逻守夜的胡人,仅城门附近有几堆篝火,似乎围着一圈人,大概一二百人,猜测应该是负责巡逻守夜的胡奴在偷懒,城内的林胡骑兵睡下了,没人监督他们,这群人也就怠慢了巡逻之事。
对此奇兵们表示:就这?这种防守强度的城邑夺不下来,那他少梁奇兵也可以放弃精锐之名了。
“不要大意。”
李郃将韩延、吴恒、许武、高允、侯赟五名奇兵五百人将唤到一处,低声吩咐道:“按照先前的计划行动,你等每人负责一处城门,吴恒负责潜于城内,待魏武卒赶到时,于城内放火,我等里应外合,争取不让林胡走脱一人。”
韩延等五人点点头,各自率领麾下奇兵分散行动,只留下吴恒与侯赟两队奇兵,以及共计一千二百名少梁奇兵。
“行动。”
随着李郃一声低语,吴恒、侯赟二人各率六百名少梁奇兵摸向赤邑的城墙。
为了谨慎起见,他们并没有率先对付城门外那几对篝火旁的胡奴,而是准备从城墙的边角展开行动。
几乎是眨眼工夫,奇兵们就组装好了能够让他们够到城墙上方的长梯,随即,纷纷借助长梯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
城墙上的防守情况,与城外一样松懈,据吴恒、侯赟等人观察,城墙上几乎看不到走动的守卒。
守卒在哪呢?
都蜷缩着身体、靠在墙垛内侧睡觉呢,似乎还都睡地挺深。
简直白给……
奇兵们心中浮现出类似的想法,猫着腰一个个地潜过去,每人负责一个,同时按住口鼻,用利刃割断对方的喉咙。
可怜这些人稀里糊涂就丢了性命,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自己究竟被谁所杀,只有个别几人睁大眼睛看到凶手的朦胧影子,但很可惜,这些人连预警的机会都没有就咽了气。
上上上!
在朦胧的月色下,吴恒与侯赟分别向麾下的奇兵们打着手势,随即就见一名名少梁奇兵猫着腰迅速穿过城墙,挨个暗杀掉城上的守卒,一路杀到了城门楼。
城门楼一带的防御,也就那么回事,只有寥寥八名看衣着打扮应该是胡奴的人手持兵器站着,时不时还打着哈欠,根本不知有八名少梁奇兵潜到了他们背后。
然后,捂住口鼻,割断咽喉,那八名胡奴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就变成了尸体。
“诶。”
期间,有一名奇兵小声叫唤了一下,应该是个来自韩国的新卒。
当即,有路过的老卒狠狠瞪了过来,瞪着那名韩国新卒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他咬我……”
“闭嘴!”
二百人将郑邵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平日里嬉笑没个正行的他,此刻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拽着那名韩国奇兵来到一角,一脸凶狠地低声训斥:“纵使丢了脑袋,也不许出声!……事后罚加练五百里,五千个俯卧,五日内完成!”
周围的三期奇兵新卒们吓地都不敢出声,但一期、二期的老卒们却是习以为常,也不认为郑邵惩罚过重。
毕竟在潜入的期间出声?这是要害死所有人么?
不远处,吴恒扫了这边一眼,随即带着暴鸢与几名奇兵走入城门楼。
只见在城门楼内,六七名看衣着打扮不似中原人的家伙在一张摆满了残羹剩菜的桌旁呼呼大睡,再一看墙角的睡铺上,有三名年轻女子双手被绳索绑着,满脸泪痕,虽然身上盖着羊皮毯,但因为双手被捆绑的关系,那几条羊皮毯却无法遮掩女子半赤裸的身躯,还有那被施暴的痕迹。
其中一名女子似乎醒着,当吴恒的目光扫去时,那女人脸上露出了夹杂着惊疑的惶惶之色。
嘘。
吴恒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旋即走近对方,以便这女子失声惊呼时可以将其制服。
那名女子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体,随即就瞥见暴鸢几人干净利索地将那几名喝醉酒的胡人给割了喉。
她吓地花容失色,但却憋住了惊叫,小声问道:“你、你们是什幺小声?”
虽然口音有些区别,但大概是这个意思。
吴恒简洁地回答道:“我等是少梁军队,专门杀胡人而来的。你不要大喊,我替你割断绳索。”
说罢,他用剑替女子割断了绳索。
看女子满脸茫然的模样,估计也没全部听懂吴恒的回答,但‘杀胡人’这个词她估计听懂了,惊喜地问道:“你们……”
“嘘!”吴恒再次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被提醒的女子连连点头,小声问道:“你们是来杀胡人的么?”
这句吴恒大概是听懂了,点点头说道:“没错。”
说罢,他指着睡铺上另两名女子,比划着手势低声说道:“……我替她俩割断绳索,你看着她们,若她们惊呼出声,你替我阻止她们。”
那女子点点头。
嚓嚓两声,困住另两名女子的绳索也被吴恒割断了,然而那两名女子也醒了,冷不丁瞧见赤裸的自己面前蹲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二女下意识就要尖叫,随即就被吴恒与那名女子一个一个捂住了口鼻。
随后,最先得救的那名女子快速了说了几句,另两名女子这才收起了惊容,转而用异样的目光看看着吴恒,好似感激、好似崇拜,可能还有些别的什么,反正让吴恒感觉有点不适。
而与此同时,李郃也已爬上了城墙,看着奇兵们将城外的百余名胡奴或杀死、或制服,旋即转身面朝城内,负背双手看着寂静的城内。
不知过了多久,南城门楼、北城门楼、西城门,相继出现了画圆的火把光亮,表明韩延、许武、高允那三队也已全部得手。
反观城内,城内的林胡骑兵们却一无所知,应该仍在呼呼大睡,根本不知一支可怕的中原精锐已经潜入了城内,控制了各处城门,彻底切断了他们所有的逃生路线。
“杀鸡焉用牛刀啊……”
哪怕是仔细缜密如李郃,此刻亦忍不住心生这样的感慨。
确实,三千少梁奇兵夜袭一邑,就连魏国昔日的都城安邑都没这待遇,实在是太欺负林胡了。
再转身一瞧,嚯,魏武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