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亚并不明白李未济为什么要救诺恩,就如同他不明白李未济为什么要做杀泽奇这种明显有风险的事情。
可是他必须跟阴阳,李未济去哪,他就一定要去哪,这是他一出生时就被永恒炼金术刻下的烙印。
小心翼翼绕过守卫魔像,奥妙五人间的铁门依然开着,谁都没发现这里的异常。
诺恩被点了穴道,昏睡在门口,他身上的鬃毛都已褪去,酷似人类的身躯肌理分明,像极了电视剧中的傻大个造型。
“还别说,看着有点像老易。”
拍拍诺恩的脸,这傻大个没有半点反应。
李未济这才发觉自己有点盲目自信,他可不会解穴啊。
又一想,这只是游戏,虽然那人自称是乔峰,但点穴这种能力只是武侠创作,肯定不是真的,所谓点穴只是乔峰利用游戏机制将诺恩打至昏迷而已。
既然还在游戏机制里,那就肯定有解救的办法。
沉思片刻,他从掌心取出蓝色药罐,抠了点药油抹在诺恩嘴唇,金色药油遇热化水渗入诺恩嘴里,没到三秒钟,诺恩就清醒过来。
是真正的清醒过来。
诺恩左右张望,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是?”他的语气很正常,不疯不癫,只有满肚子不解。
对于这种大脑直接的人,李未济向来不绕弯子,简单解释两句,直接告诉他说:“我们现在是盟友,盟友应该相互帮助,对不对?”
“对。”诺恩的脑回路就是这么清奇,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关要死但被救的事实。
李未济继续引导道:“那你就要听我的。按我说得做,咱们就能活下来。”
诺恩扶门站起,答应道:“这当然。”
搞定。
李未济和扎亚爬到诺恩肩膀,一左一右,像驾驶员。
驾驶着人形高达,三人稳步向前。
离监狱出口不过五步远,扎亚都能看出具体的走法,可李未济却给了一道完全不对的命令,诺恩向右折身,走了七八步,原本看似无路的通道竟劈开一道口子,口子里头有一张床,泽奇正在酣睡。
“十几年来,我日夜计算,仔细观察,却从来不知道泽奇住在这里,你初到就被关进公寓不可能探知外部的信息,是阴阳指引你的吗?”
扎亚有点惊奇这个同辈的能力。
自娘胎里就窥见永恒炼金术的一角,他自信自己是天选之子,十几年来装疯卖傻骗过所有人,暗中却不停挖掘永恒炼金术的奥秘,那狭小的一角越撕越开,他的智力智慧已远超同龄人,哪怕三大学院的博士在“星移”领域也不是他的对手。眼前这个同辈却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他不得不怀疑是阴阳的力量。
泽奇所在当然不是阴阳指引。
本地模式里,泽奇带他参观过,但当时并没有记住路线,只记得有这么一个地方。当他被抓进来时,学徒手镯提供了非常多隐藏信息,他死命记下这些信息,这才从中确定了泽奇卧室位置。
李未济并不否认扎亚关于阴阳的说法,而是含糊着回答说:“眼睛能看清万物。”
扎亚很自然接话道:“万物皆在永恒炼金术中占有一席之地。”
诺恩并不懂这些,他痴问道:“这就是出路吗?”
“对。”李未济立刻说道,“杀了他,出路自现。”
诺恩身上的鬃毛又起,熊掌张开如蒲扇,只要一掌下去泽奇必定脑花四溅。
“你果然逃出来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床上的泽奇闪烁两下,消失不见,是全息投影。
李未济急回头,泽奇举着磁能手环面带笑容。
“不必紧张。”
典狱长旋转磁能手环,光线增强,小小卧室通明透亮。
她慢慢走到众人身边,看了扎亚一眼,轻描淡写道:“朵拉说你天亮前一定能逃出来,我不信,赌了五颗数据水晶呢,看来是我输了。”说完话,不等众人回应,也不理诺恩的龇牙,她又爬到小床上继续说道:“我自信这里天罗地网,有监控,有钢化玻璃门,更别说铁门上长达五十二位密码……我实在想不通,你们怎么能逃出来。”
李未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能告诉这个NPC游戏有唯一解吧。
见李未济沉默,泽奇又说:“我猜想到大致过程是这样的,你听听看我说得对不对。”
“公寓里的玻璃门是特制的,这项技术虽然算不得天下无双,却也是几大种族最钟爱的选择,在硬度上比金刚石也不妨多让。正是有此技术,所以这个监狱没有安装全方位监控,而是采用了更便宜的关键字索取定时监控模式。”泽奇摸摸耳朵,“想要躲过关键字监控,你们肯定会一门暗语,对吧?”
李未济刚想说是,泽奇却不停嘴:“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和灵宝的关系非常密切,可是灵宝掌握的加密方法至少有1960种,实在很难断定你会多少。但布鲁普嘛,他只会三种加密手段,这其中只有炽天使密语通讯和灵宝掌握相同。”
李未济暗自惊心,却听泽奇她微笑道:“WQ,EWHH,R,GENG,FHW,E,UJLN.”(你脸上的表情真有意思。)
“你……”听到炽天使密语,李未济点指着,说不出话来。
泽奇嘿嘿一声,又道:“人类的智力就这水平了。如此粗浅的加密手段,听两回,看两眼就能破解,实在太无趣了。有了加密通讯,你们就可以交换更多信息制定越狱计划,可我有一点想不通,你们是怎么打开玻璃门的呢?我刚才去公寓检查过,有两扇门是暴力打破的,是依靠诺恩的怪力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李未济突然意识到,越狱或许并不只有唯一解,至少联合诺恩就是全新的选择。
摇摇头,李未济坦言道:“是布鲁普将门崩开的。”
“这颗螺丝吗?”泽奇亮出证据,“我在地上捡到这颗螺丝。它原本是电椅背后的紧固装置,只有你在坐电椅时才有机会接触到。这是我想不通的第二点,如果严刑酷法对你没用的话,你当初是怎么认罪的呢?”
“良心。”李未济不再害怕泽奇,他平静道:“因为我的失误害了那么多人,我必须认罪。”
“真有意思。”泽奇哈哈大笑,“认罪却要逃狱,良心就能安然吗?惺惺作态,假仁假义,圣母娼婊。”
“我认了罪,受了应有的刑,我觉得够了。”
“只有死亡才能抵消死亡。”泽奇语气一冷,“你害死了人,却以为受点刑就可以还债,凭什么?你的命比别人的命更值钱吗?”
语塞。
泽奇冷哼道:“想活着所以越狱,不丢人。没必要用什么良心不良心为自己辩解,诚实点,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物,坦坦荡荡,不好吗?”
审讯团看待事物的视角像把刀子,正缓慢扎进李未济心脏。
“用螺丝崩开玻璃理论上确实可行。”典狱长神色一变,又开始她的推测:“你们崩断螺丝的能量来源是什么呢?按现场的残渣来看像是一个纽扣电池,我可不记得你们身上有这种东西。”
李未济自耳中掏出通讯器。
泽奇夺过通讯器,笑道:“原来是这个小东西。接收模组还是我画的电路图呢。没想到栽在自己的作品上。布鲁普还是有点本事的嘛,竟然可以改装提升它的能量。”
残暴的阿苏拉一点就通,根本不用李未济做更多解释。
“可是,就算布鲁普炸开了他那扇门,没有方程解也绝对救不了你和扎亚。”泽奇目不转睛盯着扎亚,“你装了十几年的白痴?”
扎亚没有说话。
泽奇又问:“为了装白痴,你甚至不惜吃了父母,有这种必要吗?”
扎亚依然不说话。
泽奇啧道:“我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秘法议会那些官僚根本不认同我的观点,他们相信你是白痴,我却是半点也不相信。然而,这么多年无论怎么折磨你,你都能用最大的毅力承受,这次为什么要暴露呢?因为他吗?”泽奇指了指李未济,说道:“永恒炼金术的眼睛。阴阳双鱼。这触动了你,对不对?”
当然是对的。
李未济捧起以太小鸡的时候,阴阳双鱼在以太里畅游,扎亚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你默认了。”通过观察扎亚的表情,泽奇确定自己猜得没错,又道:“你看到阴阳出现,就动了逃脱的心思。正好,你又听到他们用密语聊天,你便逆推加密手法,学会了炽天使语言。然后,他们肯定谈到玻璃门密码问题,你自告奋勇举起小手手,兴高采烈向老师汇报答案,对不对?”
她的猜测几乎没有半点错误,像是亲眼所见。
“使用能量抑制的立方范式下二元联立方程的解是多少?”泽奇重复着这个没人听得懂的问题,又说:“你们肯定不知道,在他没进入公寓之前,他待的那间普通牢房用的也是这个密码,而且门里门外都有密码输入盘。十几年来,他在那个密码盘按了无数次错误答案,渐渐地,连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我没错,是不是。”
她没错。
小床上,泽奇站直与诺恩齐高,她捏捏扎亚的脸,叹气道:“你没让我失望。你知道答案。你帮了他们。”她又面向李未济说道:“夜晚,走廊上的监视关闭,正是你们逃出去的好机会。那个铁门的密码有52位,而且密码会随日期改变而改变,普通人根本不可能获知算法,但布鲁普是审讯团成员,恰好他的牢房正对着铁门,不难猜到,肯定是他打开的铁门。”
李未济点点头。
“然后。”泽奇又坐到小床上,低着头,好像没有生趣。“52位密码计算,以布鲁普的脑力,少说也要十分钟。那只诺恩多半是醒了吧,他或多或少干扰了布鲁普的进度,但你们还是打败了他,这是我想不通的第三件事。你们都不具备高深的武力,不可能打倒野兽化的诺恩,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乔峰出手相助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李未济摇头道:“无可奉告。”
“你不说,我也知道。”泽奇猛抬头,双目锃亮,如同回光返归。“是那只小鸡。以太聚合体。布鲁普总以为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其实我早就知道,但我拿它没有办法。你手腕上的环……”
李未济急忙缩手,折返的路上,他觉得金光披风太显眼,又想到泽奇的磁能手环很帅,就把以太小鸡变成手环的样子。
泽奇连连拍手,叹道:“没想到,没想到。以太这种神秘的物质你都能控制。是因为阴阳的关系的吗?”
李未济也猜想过这个理由,这是最可能的原因,他默默点头:“或许吧。”
“真有意思。除了能变成手环,还能变什么?”
“我能想到的一切。”
“上吊绳,可以吗?”
“要吊死我吗?”
“我为什么要吊死你?”泽奇转身背对众人,“这么有用的人才,组织怎会舍得你死呢。”
李未济大概明白了。他一抖手腕,手环延展出长线,淡道:“我本来就是要来杀你的。既然你想上吊,我会成全你。”
“我听说上吊死的人会把舌头伸得老长老长,很吓人。生前我折磨过很多人,死后我也想恐怖点,继续折磨他们。”
“你死后,我要去哪报道?”
泽奇却摇摇头:“我不清楚。我只是个死人,组织不会把这些信息告诉一个死人。”说完话,她接过李未济手中的上吊绳,随手一甩,绞刑架好,大脑袋往里一伸,笑道:“最后,劳烦你帮我拉下绳,也圆你亲手杀我的念。”
拽着上吊绳的另一端,看着泽奇的笑脸,李未济道:“我是怒气冲冲来的,我想杀你泄愤,我对你满心的恨意,可是你主动送死,你为审讯团送死,我却一点也不想杀你了,没劲。但我又不得不杀你。然而,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终归还是要被审讯团接收。终归还是没有自由身。”
泽奇疯笑起来,上吊绳的金圈映衬着,硕大的脑袋向前一探,张大的嘴巴好似深渊,深渊之上锯状的牙齿森白可怖。
一条生命临死前的绝望气息盘旋不息,癫狂无二。
李未济用力一扯,绳圈缩紧,典狱长拔地而起,双腿离地乱踢,双手胡乱挥舞抓着绳圈想要自救,阿苏拉那不长的舌头自喉咙往外吐,吐到下巴处,一切静止。
“走吧。”
上吊绳变回手环,背后传来尸体落地的砰响。
诺恩载着两个阿苏拉来到拉塔索姆表面,巨大的防护罩隔离天空,星辰烁烁。
“来了?”帕乔已盼了很久,终于看到熟悉的脸庞出现。
审讯团方阵,五十个人,同时侧目。
李未济坐在诺恩肩上,高举双手,淡道:“我投降。”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自被泽奇折磨之后,他脑海里上演了无数亲手毁灭这个恶人的场景,并且打定主意越狱杀人。
其实,像他这种性格的人很少有主动出击的念头,他们更习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更习惯遇到困难再来解决困难。可是,一旦这种人打定主意做某件事,那就是心心念念排除万难也要达成。
暗杀皇族高层是这样,越狱诛杀泽奇也是这样。
不同的是,每杀一个皇族高层他就会得一分惊喜,可是泽奇却主动送死他心中那份执着轰然碎裂,这无疑是游戏将了他一军。
更难受的是,他费尽心机越狱到头来却落入别人早已织好的网。
自主、主动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种滋味不好受,却不得不接受。
帕乔老奶奶倒是很高兴,打从知道眼睛的下落审讯团费尽周折终于把他逼到绝路,现在收网时机已到,眼睛也很配合地举手投降,一切都在计划中。
“欢迎加入审讯团。”老奶奶张开双手要抱抱这个识实务的后代,“聪明是种难得天赋。”
“老奶奶,你误会了。”李未济依然高举双手,“我不是向你投降。”
帕乔冷笑道:“和平制造者那群蠢猪都在睡大觉,你指望他们来吗?”
“我听说,阿苏拉个体间智商差异并不大,审讯团只是更极端,而极端并不比意味更聪明,你们有时候总搞不清这里面的区别。”李未济将手举得更高,“朵拉,我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