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急召入宫,显然是出了事,青稞脸色一肃,立即遵从。
百里青转身要走,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道娇软的女声,带着几许急迫地唤道:“殿下!”
少女已经跑到他身后,他回头低了凤眸看着她。那张白净的脸上有些脏污,她却毫不在意,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两弯细长的眉毛蹙起,小嘴动了动,最终只吐出四个字:“一路小心。”
少顷,百里青淡淡应了一句:“嗯。”
目送着一行人逐渐远去,唐玉斐再也没有胃口,不安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小声唤夜枭,却没有人回应,想必是跟着百里青一起去皇宫了。
和衣躺在床上,唐玉斐的眉毛仍紧紧地皱着,揣测着出了什么事。剧本中根本没有这一段,十有八九会同自己有关,而想来想去她唯一能引起皇室动静的唯有夺走火灵芝一事。
唐玉斐懊恼不已,分明是个假货,害的自己差点小命不保不说,过去这么长时间竟然还能牵扯到百里青身上。
到底会是什么原因?
百里昊别有心思,他不敢将这件事搬出来,而百里朔将计就计不成,倒是很有理由祸水东引,借此试探百里青,难道是那厮整出的么蛾子么?
因为内心焦灼,唐玉斐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天一点点亮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她敏锐地察觉到梁上轻轻一震,立即起身唤道:“夜枭?”
夜枭从梁上翻下,脸色十分阴沉,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他的身上犹带着清晨的露水和寒气,让人忍不住退避。
见他这副脸色,唐玉斐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太子出了什么事么?”
“圣上让殿下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夜。”他语气冷硬。
跪了一晚上?唐玉斐大惊,以百里青的身体,稍稍寒气入体就有可能病倒,如何能抗住彻夜长跪?她着急不已地问道:“太子如今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夜枭沉默看了她半晌,她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不似作假,同样一夜没睡,显然也在替殿下担惊受怕。殿下受罚的事虽然跟她脱不了干系,可她终究也是受害者。要真算起来,怪不得她。
这么一想,夜枭脸部绷紧的线条稍缓,却还是淡漠地开口:“殿下受寒起了烧,现下正歇在卧房。”
果然发烧了,唐玉斐深吸一口气,恳求道:“夜枭,你可否带我去看看他,只一眼就好了。”
夜枭皱起眉毛,冷道:“殿下在休息。”
“趁他睡着让我看一眼就好,我知道你在怨我,如果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唐玉斐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垂下了眸子,纤长的睫毛盖住了眼中的神色,只能看到她苍白小脸上的一抹难过。
迟迟没能等到回答,焦灼的唐玉斐都已经打算冒死闯一闯百里青的卧房了,谁知夜枭却突然提起了她的衣后领,随即身子腾空而起。
唐玉斐压下喉中惊呼,感激地由着夜枭将她提到了百里青的卧房前。门口的侍卫知道夜枭的身份,没有阻拦她。
“进去吧,莫要打扰殿下休息。”夜枭嘱咐了一句。
百里青的卧房内放了好几个炉子,烧的很旺,窗子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屋内充斥着一股闷燥的热气,唐玉斐不敢耽误,挤进来后立即关上了门。她放轻脚步走到床前,看到百里青凤眸紧闭,果然睡着。
他一头长直的墨发松散,衬的那张如玉的脸越发苍白,纤薄的唇上亦毫无血色,有些干燥。他的脸依旧是淡漠沉静的模样,眉宇间藏着一抹冷色,若不是两颊晕了一片绯红,看起来就如睡着无异。即使病弱,依旧不减他高高在上的气质。
唐玉斐倒了一杯热茶,用指尖沾了沾水想润润他的唇。哪知她的手指刚覆上去,百里青就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凤眸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惊讶,是无波无澜的平静。
“我吵醒你了?对不起。”唐玉斐毫无预兆的被这双清冷的眼睛捕捉,无处遁形,只好窘迫地说道,她甚至不敢将手收回来,直到百里青垂眸看向她那两只嫩白的手指示意。
“怎么进来的。”见她仓皇收了手,百里青这才问道。
或许是因为病了,他原本清冽的嗓音带了一丝低哑,宛如猫的指甲抓挠在心上。
“是我求夜枭带我来的,殿下不要责罚他。”唐玉斐老实回答,又鼓起勇气问道:“殿下受罚可是因为我?听说你病了,我心里过意不去,也很担心你。若非我自作主张去夺那火灵芝,逃到太子府寻求庇护,也不会牵连到你。”
百里青的目光在她不安的脸上停了一瞬,难得开口淡淡解释了一句:“此事与你无关。”这是老三给他设的局,就算皇宫那位知道他清白,也会罚他以示惩戒。
然而他这么说,唐玉斐更加内疚了,因为她清楚是她趟了这浑水才令原有轨迹发生偏转。她早该想到的,身在这皇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设计着。
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一夜未睡加上担忧和愧疚,她的眼睛如今干疼难忍。
“相府无恙。”百里青见她眼眶泛红,底下又是一片青紫色,以为她在担心连累了相府。
“我不担心相府,只后悔连累了殿下。”唐玉斐对他扯出一个笑容来。
百里青在她的脸上凝了几秒,第二次问道:“为何?”她既能猜到事出何因,身为相府之女担心的却是他,这样的想法令百里青不解。
“殿下身体不好,我不希望你受病痛之苦。况且我做的事爹爹不知情,陛下不会怪罪他的。”唐玉斐说完站起了身,舒了口气真切地笑道:“夜枭给我的时间不多,我只来看一眼殿下就心安了。”
话毕,她果真毫不留恋地推门出去了。
百里青怔了一瞬,突然出声唤道:“夜枭。”
夜枭应声而来,跪在百里青身前。
他没想到殿下会突然醒来,以为殿下是为有人闯入他卧房一事不喜,于是低头全盘托出:“唐小姐一夜未睡,得知殿下受罚后恳求我带她探望一眼。我......我见她确实担心殿下,所以自作主张,夜枭请罪。”
百里青眸中有一丝困惑。担心他么?再过几天便将她送回去吧,他们二人本不该多有交集。
打定主意,他阖眼说道:“本宫不罚你,出去。”
唐玉斐挂念着百里青的病,得知青稞在膳房替他煎药,于是也跑去眼巴巴地蹲着,看着一簇小火苗发呆。炉子咕嘟咕嘟地冒泡,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经久不散。
青稞有些嫌弃地赶人:“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她倒是想帮忙,可没有需要她的地方啊,况且百里青也不会让她照顾。
“青稞,这药苦不苦?”
见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自己,青稞一阵发寒,说道:“废话,自然是苦的。”
“太子怕苦么?”
“殿下......我怎么知道。”青稞答不出,于是辩驳道:“良药总苦口!”
然而这提醒到了唐玉斐,她眼睛一亮,右手握拳一拍左手掌心激动道:“我给殿下做些甜食,你一并带进去,这样就不会苦到他了。”
说着也不等青稞回答,自顾自乐滋滋地在灶台前忙活着,趁着青稞还在煎熬的当儿做了一碗糖蒸酥酪。青稞原本不愿,最后还是被唐玉斐提出的卤味给收买了。吃人家的嘴短,他只好将着糖蒸酥酪一并送去。
“殿下,您的药,小心些烫。”百里青不喜让人喂药,于是青稞只将碗端给他,随后不经意地将一碗糖蒸酥酪取出来摆在桌上。
百里青扫了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相府小姐做的糖蒸酥酪,说是怕殿下喝药会苦。”青稞颇有些鄙夷地说道:“女儿家才会怕苦。”
他正说着,百里青已经神色淡淡地慢慢将这碗药喝完了,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一碗见底,舌底果然蕴着浓浓的苦意,压得他舌头直发麻。他喝惯了药,从不觉得有什么,却没想到竟还会有人在乎这一点,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取过勺子,舀了一勺后将糖蒸酥酪放入口中,一股奶味带着甜丝丝的感觉弥漫,苦味果然被冲散不少。他此生尝过的苦味比甜味要多得多,如今一对比,更觉得这滋味有些令人着迷。
于是在青稞惊讶的目光中,百里青一口一口将糖蒸酥酪吃了个干净。
“殿下,我以为您不喜欢吃甜食。”青稞有些惊讶地收拾好碗,却没多想,只服侍自家主子休息。
青稞刚回到膳房,等了半天的唐玉斐急忙问道:“太子殿下吃了吗?”
“吃了。”青稞白她一眼。
看到青稞拿出来的空碗,唐玉斐的心情顿时灿烂了,脸上的笑容也扩大了许多:“下次你去送药前告知我一声。”
想了想又连声道:“不不不,下次我陪你一起去。”
青稞这回没多说什么,反正殿下要是愿意吃,他也就由着她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殿下有什么喜好,他还喜欢吃什么?”唐玉斐突然想起这一茬,拉着青稞问道。
“殿下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吃食,要真说起来,桐阳郡主给他做的板栗糕他都会尝尝。”青稞想了想,看着唐玉斐语气有些怜悯地说道。殿下对所有女子都不上心,唯有桐阳郡主不同,毕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总归地位要高一些。
这相府小姐再怎么热情,也比不过那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