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翼乡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因近河又多山,虽然交通不便,但百姓们依旧靠着这一条大河与几座大山吃喝不愁。
“二郎,被撵出家门啦?”
“你跟那个野种说什么话!还不快干活去!”
“哎哟我错了,我这不是寻思他身上兴许还有点钱……”
胡子晋走在进山的路上,随时都能听到这样类似的对话。
那些向他打招呼的人,表面上或许带着笑,可眼神多是鄙夷和厌恶。
他沉默着没有理会,因为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自己一旦开口,就会受到更大的嘲讽。
胡子晋出身并不光彩。他的母亲当年本是与齐家郎君商议了婚事,怎料在大婚的两个月前,他的母亲就跟人私奔去也。
齐家大怒,便与胡家闹了一场,最后还是胡家又赔了小女儿替大女儿嫁过去才平息风波。
半年后,失踪已久的胡家大女回来,挺着个大肚子不说,身边还有两个衣着华贵的人。
冷冷说什么“不过一夜风流,也妄想进府”之类的话,不屑的丢下人,自己离开。
此后,永翼乡就传遍了胡家大女被哪个老爷骗了身子又送回来的话,一时间胡家丢尽了脸。
让胡家出了大丑的罪魁祸首当即被逐出族谱,要不是胡老头还有爱女之心苦苦哀求,恐怕当年就直接把这逆女沉塘了,哪儿还会有胡子晋这么个人呢?
被赶出家门,变成孤家寡人的胡氏遭受人间所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所以并不反驳。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坚持着。
住进距离山里最近也是最荒废的废弃宅院,一个人慢慢收拾出人住的地方。在没有人接济的情况下冒险进山择野菜摘野果,偷学那些猎户的陷阱抓些小型动物厚着脸皮跟乡亲交换日常所需。
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胡子晋的命硬,就是这样艰苦的环境,竟也能平安到达生产的日子。
那个时候的胡氏已经瘦成骨架子,浑身上下的肉少得可怜,唯有肚子大的恐怖。生产一日也是破了羊水还要跪在胡家门前苦苦哀求,才让胡家心软帮忙接生。
然而胡子晋的出生,是他的亲娘用命换来的。
不是胡氏难产,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给胡家蒙羞,又不忍带着孩子一同去死。
坚持了几个月不过是想等到生产之后。
跪在胡家大门的时候,她就已经下了决心,指天发誓:“女儿自知令家族蒙羞,虽已被逐出家门,而稚子无辜,女儿只求爹娘救此儿一命,女儿愿以死成全胡家清白。”
胡子晋活下来了,刚生下来还没睁开眼睛时,他的亲娘就按照约定自缢而亡。
胡家只能收下这么一个呱呱坠地的奶娃,一边心里发堵,看见他就想到胡家大女的荒唐和胡家脸面,可是要让他们不管这个孩子吧,他又是女儿以命换命留下的,怎么想都不顺心。
干脆丢给了胡家小儿子,让他当儿子养大。
胡家加上胡氏总共只有三个孩子,大女儿私奔逃婚,二女儿顶替了过去,三儿子就是胡家小儿子,已经成亲,前不久恰好也在生产,有一个大胖小子。
胡子晋就这样被过继。
胡家表面上还要试图盖一张遮羞布,说是这孩子无亲无故他们看着可怜,才让胡老三收养,也是给自己的乖孙孙当个伴。
但一个县城的谁不知道?
胡家跟齐家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前脚胡氏女死了,后脚胡老三就多了个儿子。虽然表面上谁也没有戳破,但背地里大家都叫野种叫的可欢。
小儿学语,大人对待胡子晋的态度会言传身教,小孩子可不像大人们遮掩,胡子晋就是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会因为胡老三的亲儿子,胡一鸣从小到大不加掩饰的恶语相向明白其中意思。
胡子晋的存在对于胡家来说,那就是一块卡在喉咙里的肥肉。
咳不出,咽不下,还恶心的要命。
这不,胡子晋才满十六,到了可以立户的年纪,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把胡子晋赶出家门。如同方面对待胡氏女一样,除族、除宗。
不过,为了表面上好看,胡家还是给了胡子晋几两银子,以免乡亲们说胡家太绝情。
胡子晋沉默的往山里走去,根据他十六年听到的各种信息得知,当年他的亲娘就是在进山路上的废弃宅院安家,他想,他也是可以做到的。
胡子晋不是不怨恨过自己的亲娘,为什么要私奔,为什么要做出这等荒唐的事。但是一想到自己就是私奔之后产下的父不详野种,甚至自己能够活着还是因为亲娘以命换命,他的怨恨也可笑至极。
连怨恨都没有任何资格的他,或许只能这么浑浑噩噩的苟活吧?
不理会一路上看向他的目光,鄙夷和嘲讽的话他听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胡子晋只是低着头神色不明,脑子里空白一片,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直到恍惚中,他好似听到了女子打闹嬉笑声。
再抬头,天色已经不知不觉的黑了,昏暗的路上不远有一处明亮府宅,白墙青砖,石狮坐落大门两侧,好不气派。
女子的嬉笑声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胡子晋有一瞬间的迷茫。
永翼乡里……
有这么气派的富贵人家吗?
大约是心里纳闷,被勾起好奇心,又或者是那娇笑声清脆娇软,仿佛天籁袅袅,胡子晋鬼差神使走近了去,绕着大宅院,循着声音找到了一处有石头顶着的低矮墙体,不受控制的站了上去。
院子里五六个国色天香的仙子,穿着绫罗绸缎,在一片花丛中摘花调笑,打打闹闹,蹦蹦跳跳。
再看这花园景致错落有致,精美奢华。
就连小婢端来的杯盏碗碟,都是美玉雕刻。
泼天富贵!泼天富贵!
胡子晋脑子里充斥着人间仙境四个大字,一时间看呆了去,没注意着脚下一滑,瞬间从大石头上摔下去。
“哎哟!”
“谁?外面是谁?”
胡子晋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仙子,一声娇呵后,又是别的姑娘开口,“怕是有人瞧见了什么,姥姥说过我们不能随意见外男,不如让玄应哥哥去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