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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红》第19章

作者:独孤红 字数:2622 书籍:断肠红

  机伶一颤,忙自躬身称是。

  白衣汉子神情一松道:“要谈话小声点,莫要惊醒了老堡主。”

  两名青衣小憧道:“小的省得!”

  白衣汉子不再说话,飘身出室而去。

  两名青衣小撞这才站直了身形,额头见汗,四目交投互瞥了一下,这一瞥,比适才包含的讶异更多……

  后堡一角,一座精致小楼上,灯光犹自亮着,在那树梢疏影中闪烁不浪。

  由轻纱长廖内望,小楼中牙床玉钩,锦帐低垂。

  靠窗的一张枣红漆桌上,摆着一列书班,砚旁笔架上,搁着一支儒墨狼毫,一张雪白的薛涛笺,压在水晶镇纸之下,笺上,行行字迹墨渍未干。

  床头粉壁上,悬挂着一支斑斓长剑。

  床旁一涨漆几上,放着一具工质古琴。

  案头金优中,轻烟袅袅,清幽暗香散传夜空。

  分明女子闺阁,那么幽雅,那么宁静!

  楼外,廊檐下,一位身着黑纱长袍的人儿,正凭栏望月,那是古兰,她就像一朵幽香醉人的空谷幽兰。

  那露在黑纱外的肌肤,雪白、晶莹,使人很快地联想到苏东坡的一句词儿:“玉骨冰肌,自清凉无汗!”

  她,两颗清澈深速漆黑的眸子,凝望着那楼头柳梢的一钩冷月出神,呆呆地,还蒙着一层薄雾。

  远山黛眉微锁轻愁,娇靥上,神色一片木然。

  夜色、美景、人儿,整个儿地凝结在出奇的静中。

  蓦地里,一声幽幽轻叹划破了宁静——这声轻叹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无从捉摸。

  但,闻之直能令人心酸泪下。

  天上的约月,地上景物,也似被感染了一般,立刻为之黯然失色起来,被笼罩在一片忧郁之中。

  紧跟着这声轻叹,是一缕袅袅直上的清音。

  听!——春归何处?

  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春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

  除非问取黄鹤。

  百喀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蔽……

  伤心辞句断肠人!

  又是一声幽幽轻叹。

  两排长睫一阵眨动,美目中泪光闪漾欲滴。

  她忍住了,到底没让它湿了清凉面颊。

  适时,白衣汉子刚踏上花间幽径,闻声抬头,不由一愣驻足,随即微微皱了皱眉锋,道:“师妹还未安歇么?”

  古兰神情徽震,目光由天上钩月飞快移往楼下。“是三师兄么?我睡不着,出来站站。”

  白衣汉子暗暗一叹,道:“夜凉、露重,师妹还是早些安歇吧!”

  古兰冰凉娇靥上露出一丝勉强笑意,道:“多谢三师兄,我这就回房去……”

  顿了顿话锋,道:“三师兄今晚值夜?”

  白衣汉子点了点头。

  古兰道:“看过我爹了么?”

  白衣汉子道:“我刚从师父那儿出来。”

  古兰道:“他老人家睡了么?”

  白衣汉子道:“睡了。”

  接着又道:“天色不早,近几天不大安宁,师妹请回房吧,我还要到各处走走片说着,刚要举步。

  突然有所惊觉,目注十丈外暗影中沉声喝道:“什么人暗影中一声轻咳,一个清朗话声答道:”是三弟么?愚兄在此。“白衣汉子”哦“地一声,敛态说道:”是大师兄……

  “

  话声未落,青影闪动,宫寒冰已负手站立面前。

  白衣汉子恭谨躬身施礼,道:“大师兄还没睡?”

  宫寒冰微笑摆手,道:“没有,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古兰黛眉皱得更深,适时说道:“二位师兄谈谈吧,我要回房了。”

  她尚未转身,宫寒冰已然仰首含笑说道:“兰妹等一下,愚兄有事相商。”

  古兰似乎有所不愿,却又不便拒绝,只得停身,双眉微轩,意颇不耐地道:“大师兄有什么事?”

  宫寒冰不答古兰问话,转过头来向白衣汉子:“三弟忙去吧!”

  白衣汉子应了一声:“是!”躬身告退而去。

  一直望着白衣汉子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中,宫寒冰才又抬起了头,望着古兰微笑说道:

  “兰妹可否请下来谈?”

  古兰淡淡说道:“师兄妹亲同手足,不必避嫌,大师兄请上来坐。”

  宫寒冰玉面微红,赧然笑道:“愚兄遵命!”举步行向楼梯口。

  望着楼下宫寒冰那颀长身形,古兰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厌恶之色,转过娇躯,走进房中。

  宫寒冰上了楼,古兰已在房中相迎,娇靥上没有任何表情,皓腕轻抬,请宫寒冰入座。

  宫寒冰温文有礼,举止潇洒,称谢坐下。

  古兰则隔坐于对面,道:“婢子们都睡了,大师兄恕我无茶招待。”

  古兰的客气,显得有点生疏,这使宫寒冰微显窘迫,也使他感到不安,剑眉微轩,笑道:“兰妹何出此言?愚兄又非客人,何须客套。”

  兰妹没有说话。

  宫寒冰望了望她,微笑又道:“兰妹怎么这么晚还没安歇?”

  古兰淡淡说道:“睡不着。”

  就这简短的三个字,她显然懒得多开口。

  宫寒冰更感不安,道:“兰妹莫非有什么心事?”

  古兰答得很妙,美目轻注,谈笑的说道:“睡不着难道就非有心事不可?大师兄不是也还没睡?”

  宫寒冰哑口无言,半晌方干笑说道:“这几天随时都可能有事,我怕三弟照顾不了……”

  古兰接口道:“那何不在四位师兄中多偏劳一位?这样也可免得大师兄这几天寝不安枕,过于劳累。”

  宫寒冰一张冠玉般俊面胀得通红,刹那间却又变得有点白,望了望古兰,苦笑道:“兰妹,愚兄没有别的意思。”

  古兰毫不留情,针锋相对道:“大师兄,我也句句由衷。”

  宫寒冰脸色一变,道:“兰妹何苦老跟愚兄过不去?愚兄有什么地方得罪……”

  古兰飞快接口,道:“大师兄怎出此言?数年来大师兄对我照顾有加,无微不至,处处竭尽爱护,事事曲意迁就,别说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于我,纵有,师见教导师妹也是应该的,我焉敢跟大师兄老过不去?大师兄这么一说,岂不是怪我目无兄长?”

  立刻反客为主,好厉害的一张小嘴儿。

  宫寒冰知道,似这般再谈下去,对他一无好处,弄不好还可能把事情给弄僵;再说他也坐不住,忙赔笑说道:“是愚兄多疑,愚兄无意惹兰妹生气……”

  “岂敢。”古兰冷然说道:“我天胆也不敢生大师兄的气。”

  宫寒冰脸色再变,但随即又苦着脸道:“兰妹,路要退一步,味须减三分,愚兄已经赔过罪了,何必呢?我们谈点别的不好么?”

  有道是:举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始终低声下气,古兰她又怎好意思太过分!神色稍为和缓,道:“对了!大师兄不是说有事要跟我商量?什么事?”

  谈到了正题,宫寒冰反倒窘迫局促起来,红着脸,望了望古兰,赧笑低头,搓着手,数次启口无声,欲言又止,终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说了:“就是愚兄跟兰妹的婚事,愚兄想……想早日……”

  一个叱咤风云、脾俄武林,如今代掌天下第一堡门户的英雄俊彦、洒脱男儿,昂藏须眉大丈夫,一提及儿女柔情,婚姻大事,竟也英风尽扫,豪气全消,忸怩害羞得一如女儿家!

  怎不令人为之感叹、窃笑。

  他话未说完,古兰那艳绝尘表的娇靥上,立又堆起了薄薄寒霜,她不容他再说下去,黛眉微挑,截口说道:“他老人家身罹奇疾,卧病在床,群医束手,几乎绝望,大师兄份属首徒,无殊亲子,我更身为人女,忧愁悲伤犹有不及,怎好在这时候提起此事?”

  义正词严,这是孝、是理、也是礼。

  宫寒冰汗颜天地,羞愧不敢仰首,嗫嚅说道:“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的意思……”

  古兰绷着脸,道:“他老人家怎未对我说?”

  宫寒冰满脸窘笑,抬头说道:“兰妹难道忘了?去年八月中秋夜,他老人家把我俩唤至床前,以手代口所吩咐的那番话了么?他老人家……”

  “我没有忘记。”古兰冷冷说道:“大师兄也认为他老人家病人膏盲,没有希望了么?”

  宫寒冰惊急交集,急急说道:“兰妹千万别误会,愚兄天胆也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愚兄跟三位师弟虽然只是他老人家门徒弟子,但他老人家待我四人无殊亲生,师徒如父子,骨肉犹难及,尤其他老人家对愚兄钟爱特甚,不但他年要愚兄接掌门户,而且赐以兰妹,似这等思重如山、德厚如海,愚兄纵粉身碎骨,脑浆涂地也难报万一,怎会再敢……”

  因过于激动,头上青筋暴起,喉间有物堵塞,再也说不下去,倏地垂下头去,真情流露,至为感人。

  古兰似也深为感动,娇靥上,香唇边,起了阵阵抽搐,神色复杂,显示她心中感情冲突,汹涌澎湃,一如怒潮。

  宫寒冰的这番话委实使她芳心不忍,她觉得宫寒冰这个人不失为血性奇男,她也知道“冷面玉龙”无论人品、所学,均是武林中百年难遇、难求,够得上是乃父乘龙佳婿!也称得上是任何一个女儿家梦寐以求的理想夫婿,能得夫如此,应该毫无所憾了。

  可是她就不知为什么,对他丝毫动不了情愫。

  反而,竟还有点说不出其所以然的厌恶之感。

  也许,这就是“情”之一字的微妙处。

  这就是,没有缘分。

  良久,她方始目光呆呆地一叹说道:“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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