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偏殿,姓顾的瘦高汉子精神为之一振,脸上立即有了喜色,三名蒙古壮汉也立即躬下身去。
“铁爷。”
蒙古大汉正眼没瞧他三个一下,人停在几尺处,一双圆眼直逼年轻人,这时姓顾的瘦高汉子开了口:“铁爷,您来的正好……”
蒙古大汉冷然开口,声如闷雷:“老顾,这是怎么回事儿?”
姓顾的瘦高汉子没敢扭头,道:“铁爷,他说跟您还有商爷有仇……”
蒙古大汉“哦”地一声道:“他说跟商二和我有仇?”
姓顾的瘦高汉子连头都没敢点,他怕碰到刀尖上,直着脖子道:“是的,铁爷。”
蒙古大汉问上了年轻人:“小伙子,你姓什么,叫什么?”
年轻人道:“我姓傅……”
蒙古大汉两眼微微一睁,道:“你姓傅?”
年轻人微一点头道:“不错。”
蒙古大汉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年轻人道:“二十多了,怎么?”
蒙古大汉道:“你什么时候跟我两个结的仇?”
年轻人道:“你想知道么?”
蒙古大汉一点头道:“当然,听说个仇字,岂有不弄清楚的道理。”
年轻人淡然一笑道:“说的是,那么你坐下,听我慢慢告诉你。”
蒙古大汉毫不犹豫,大步上前伸手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然后他抬眼凝目,道:“小伙子,我坐下了。”
年轻人道:“我看见了,想不想先过几招?”
“不,”蒙古大汉摇头说道:“我要先弄清楚,我向不轻易跟人动手,尤其对年轻人,别让人说我铁某人在地盘里欺负个半大孩子。”
“好话,”年轻人双眉一皱,收刀站起,向着姓顾的道:“如今正主儿来了,帐房先生可以一边歇歇去了。”
姓顾的瘦高汉子还真听话,窜起来退往蒙古大汉椅后。
年轻人慢条斯理地把匕首放在茶几上,然后突然向着蒙古大汉欠身施了一礼。
蒙古大汉一怔,道:“小伙子,这算什么,是那一招?”
年轻人一脸正经,道:“这是礼,也为感谢你十五年前埋葬我父母的恩德。”
蒙古大汉又复一怔,道:“十五年前埋……小伙子,你是……”
年轻人道:“你可认识姓傅的?”
蒙古大汉点头说道:“认识,只是你……”
年轻人道:“大老铁,你不认识当年常攀着你胳膊打秋千的人了?”
蒙古大汉两眼暴睁,霍地站起。
年轻人抬手解衣襟,只一扯,露了胸,胸口有一颗鲜红欲滴的“朱砂痣”。
蒙古大汉须发暴张,大叫一声。
“少爷,您想死大老铁了。”
砰然一声跪了下去,纳头便拜。
年轻人手快,也神力惊人,垂手一把揪起了他。
蒙古大汉一个半截铁塔般魁伟高大身躯硬被抄起,他没顾那么多,心颤、声颤,转身猛然摆手,道:“请商爷,什么都别说。”
姓顾的本来瞧愣了,闻言一惊而醒,他没敢多问,点头答应,拔腿奔了出去。
蒙古大汉转过身来巨目已现泪光,道:“少爷,您先请坐,等商二来了之后再……”
年轻人没坐,却截口说道:“大老铁,多少年不见了,你可好?”
蒙古大汉忙点头说道:“好,我还没问您安。”
年轻人道:“大老铁,十五年来什么都变了,但咱们是一家人,这永远变不了,既然这样,你就别跟我客气。”
蒙古大汉道:“少爷,我不敢,看见您,我想起爷跟夫人,心里……”
头一低,他竟哭了起来。
看样子,他不像个动不动就掉泪的人,可他竟然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呜呜有声。
年轻人脸上掠过一丝悲凄神色,道:“大老铁,父母去世,我不能陪伴在侧,更不能亲手安葬二位老人家,我比你还难受,只是逝者已矣,悲痛于事无补,傅家还有我,我总算回来了。”
蒙古大汉微一点头道:“是的,少爷,我听您的。”
当即举手抹泪,抬起了头。
适时,步履响动,姓顾的在前,胖小胡子在后,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偏殿,胖小胡子进殿便道:“铁大,你找我……”
蒙古大汉叫道:“商二,别问,先看看眼前是谁。”
胖小胡子凝目望着年轻人,圆胖脸上满是错愕道:“是谁,这位不是刚才……”
蒙古大汉叫道:“放你的屁,你那一对眼珠子只会瞧骰子……”
年轻人含笑截口说道:“商二,忘了当年差点没把你一颗骰子吞下肚子去的人了?”
胖小胡子一怔,旋即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少爷,您,您……”
蒙古大汉叫道:“少废话了,要我踢你么?”
他话声方落,胖小胡子两腿一弯,就要往下跪。
年轻人一步跨到,伸手架住了他,道:“别这样,商二,说起来你几个都跟我爹同辈。”
胖小胡子硬跪不下去,站在那儿嘴唇发抖地道:“您说爷,您说爷……”
两眼泪水倏地涌出,扑簌簌垂落在胸前。 年轻人道:“商二,我刚才跟铁大说过,我心里更难受,可是逝者已矣,悲痛于事无补,而且傅家还有我在,我终于回来了。”
胖小胡子满脸泪渍,点头说道:“对,少爷,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举袖擦了擦满脸泪水。
年轻人松了手,含笑说道:“咱们坐下聊。”
他回身走向几旁,蒙古大汉一挥手,喝道:“都去,这儿没你们的事儿。”
姓顾的,瘦小汉子跟那三个蒙古壮汉吓了一跳,嘴里答应,脚下飞快,转眼间全没了影儿。
偏殿里,年轻人坐在茶几旁,蒙古大汉隔几而坐,那胖小胡子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几前。
坐定,胖小胡子抢着问道:“少爷,您是什么时候到的?”
年轻人道:“我刚到,一进城我就找到这儿来了。”
胖小胡子道:“您怎么知道我跟铁大在这儿?”
年轻人道:“我原不知道,可是我一进绥远就听说归绥城里有这么一座帐篷,帐篷里有一个赌道高手,跟一个……”
蒙古大汉接口说道:“跟一个打遍绥城无敌手,没人敢碰,也没人敢正眼瞧一下的蒙古保镖,可是?”
年轻人含笑点头:“对了,你两个是名声在外了。”
胖小胡子赧然强笑道:“您知道,自当年爷跟夫人去世,咱们那‘铁骑会’解散后,家里没办法呆,我跟铁大一面为躲风头,一面为给爷跟夫人报仇,不得不跑到这儿来依归在人下……”
年轻人点头说道:“我知道,那不得已,这儿是……”
胖小胡子道:“‘万家帮’的总舵,这帐篷就是帮主万老爷子开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我没料错,‘万家帮’的势力怎么样?”
胖小胡子摇头说道:“弟兄比咱们‘铁骑会’的多,可是实力远不如咱们‘铁骑会’雄厚,只因为‘万家帮’找不出几个真正的高手来。”年轻人点头说道:“那的确不如咱们‘铁骑会’。论咱们‘铁骑会’不说别人,就说你四个,就足抵……。”一顿,接问道:“对了,巴三跟麻四他两个呢?”
胖小胡子神色一黯,摇头说道:“没消息,多少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铁大跟我曾经派人到处去打所过……”摇摇头,住口不言。
蒙古大汉道:“怕是他俩当年没能脱身,让他们给毁了。”
年轻人脸上也泛悲凄之色,道:“当年他两个没跟你们两个在一起么?”
胖小胡子叹了一口气,道:“在是在一起,只是他们围攻咱们总舵的时候,他两个奉派前面迎敌去了,我跟铁大则在后头护着爷跟夫人,当爷跟夫人眼见大势已去,悲愤交集双双自绝归天之后,我跟铁大又忙着护爷跟夫人的遗体,顾不得跟他俩联络,从那时候就分散了,我两个找个隐密地安葬了爷跟夫人,等他们走了,事静了,再回去探看,他们已没了影……”
年轻人道:“我记得巴三、麻四的身手都不差。”
蒙古大汉道:“何止不差,就像您刚才说的,我四个足抵半个江湖,谁不知道‘铁骑会’主的四护卫是一等一的高手。”
年轻人道:“那么他两个不会轻易被他们放倒。”
蒙占大汉道:“应该不会,可是他两个只要还活着,就应该有消息,而这么多年了,我跟商二不止一次地派人到处打听,就是没一点消息,令人不得不往坏处想。”
年轻人没说话。
胖小胡子却移转话题问道:“少爷,我记得当年您是被躐蹋疯和尚带走的,还记得那时候夫人舍不得您,说什么都不肯,还是后来爷说了话,夫人只得忍了痛,那躐蹋疯和尚临走对爷说过一句话,他说,你对,要不然你傅家连条根都没有,如今看来那躐蹋疯和尚倒是个未卜先知的异人。”
“废话。”蒙古大汉瞪眼说道:“你没见少爷这身功夫,不是异人能教出这么好的功夫?再说爷何等人,何等眼力,他会随便把少爷交人带走么?”
年轻人点头说道:“爹没看错,疯和尚的确是位异人,他胸罗万有,学究天人,无所不精,无所不通,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胖小胡子迟了一下,抬手五指一张,道:“少爷,他也会这玩艺儿么?”
年轻人摇头笑道:“他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唯独不善此道。”
胖小胡子道:“那您怎么能在台子上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