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箭倏地消失。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视觉,这是不可能的,我的思感网完全掌握不到它的位置和去向、它的存在。
”轰!”
我已被击中,以静制动的策略一点也不管用,更没法避敌之强,攻敌之弱,随机应变。
我感到能量被撕裂的痛苦,能量箭从星系的一方笔直破入我的护盾内,直至撕开我十二重能量护罩的最外五重,撞击力才受到遏止,化为漫天的血红光点,每点都代表着一个单元的不知名毁灭性能量,正无隙不窥像有生命的个体般,消溶钻蚀我的护盾,将会重重围困,令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避无可避。
在我绝对不情愿下,敌我正面交锋,比的是能量的实力和运用。
我终于见识到比微子更高级的能量体,正因这种能量体超越了我的级数,它发动时,我根本没法掌握或看见。难怪以法娜显之能,也会着了道儿。
现在我只能以最原始的方法作垂死的挣扎,将千辛万苦、经长时期储存在能量核心支持生命不到二球的能量,随着“心跳”一波一波的送往最外重的护盾去作支援,希翼在能量耗尽前,化掉正攻击我的能量。护盾的能量力图朝外扩充,攻击我的能量却不住压缩护盾,对方猛烈撞击,产生连串的爆炸、射线和磁风,扭曲了时空,温度疯狂的攀升,令能量处于不正常的状态,照亮了星系的外空,有如刚诞生的位于星系外另一个新太阳。我的护盾一重又一重的被摧毁。
“轰隆!”
一下比接战以来任何时候更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震撼了我的思感神经,下一刻我的思感神经被完全瘫痪。
我进入了虚无和黑暗的天地,完全失去了意识。
第一卷 第三章 最后一头候鸟
回复意识时,自己正在拥有九个月亮点星球高空处现出真身,展翼飞行,前面是往地平降下去的太阳,下方是九月星上其中一个浩瀚辽阔的原野,尚未有生命迹象的大地寂寞荒凉。山丘和岗坡海浪般起伏,涌向视野的极限。思感神经萎缩进真身的脑壳内,我失去了同一时间欣赏星球整个地表达能力,被打回了原形。
还没死吗?法娜显在哪里?
一圈光晕在前方凝聚,由淡转浓,光度超越正落下的夕阳,非常夺目,我生出感应,晓得法娜显现出真身。自懂事以来,我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任何生物,不论在进化的阶梯攀上什么位置,总保留着原始形相不能磨灭的烙印,纵然变成可自由纵横星河间的纯能量体,烙印仍密藏于核心神秘的空间内。这个空间被称为心核,会由纯能量体转化为物质,具有原始形相的特征和血肉,由心核内地能量支持,功能上没有分别,如被毁掉,等于心核被毁,必形神俱灭。
光晕里逐渐现出影像,如我般有头、身、四肢和比躯体长上三倍的一双翅膀,整个要比我大上一倍,却没有丝毫笨重的感觉,因为他似比空气还轻,全身晶莹通透,带着玉白的清光,闪烁不定,令我看不真切,有种似有若无的诡异。与我最大的分别,是他头上长满长而浓密透明的柔软青丝,水瀑般随着飞行的动作飘扬起伏。一时间我看得呆了,他双翼的拍动充满节奏的感觉、自然闲逸,美至不可方物。
太阳没入地平之下,一轮明月接力似的从它落下处升起来,燃着了天边的浮云,照耀着苍茫的地表。
我们追逐着经过一座死火山,它曾是九月星上最威猛的火山,眼前虽处于截顶锥状的静止形态,可是五千个宇宙年前,我亲眼目睹它喷发的雄姿,现在附件冷凝了的层状火山熔岩所形成的千奇百怪的地貌,犹勾起深刻的回忆。当时大地颤抖,激响震天,浓烟翻滚,烈焰四溅。
因太阳的退出,另两个原被她光芒掩盖的月亮,在中天和后方处显露仙踪,一明一暗,与月晕外缀满的星辰,在深黑的夜空争妍斗艳。九月星夜空的美景,是无与伦比的。九月星更是我出生以来,第一个创造的新世界,它的一沙一石,均种下了我最深刻的感情。
法娜显放慢了飞行的速度,让我赶上他。在星球的表面,速度是有一定的限制,受制于星球力场的大小、空气的阻力,基本上是不能超越“逃逸速度”的两倍,那是指脱离行星力场所需达到的最低速度,否则将是能量爆炸的厄运。
法娜显同时调校心跳的速率、能量的跃动,逐渐与我同步,当我飞到他羽翼之下,我们的能量接轨,精神浑融,我再次不觉孤单,心中充溢着没有止境的儒慕和敬爱之情,像久别家园的儿子回归母亲的怀抱。
他面容的轮廓线条优美,仿似融入了星球的空气中,若现若隐,清光笼罩,如在暗夜里燃起另一轮明月,与我飞越无尽的夜空。
“孩子!让我看看你的眼里,我是怎么的模样?”
我开放萎缩了的思感神经,心中填满异样的感觉,心忖难道现在眼所见到,仍非他的真身,只是一种视觉的翻译?
好一会后,法娜显陷进沉思,再没有“说话”。
越过海岸,飞临大海。
如在平时,我会非常享受这星球上任意翱翔的逍遥乐趣,此刻却被焦虑和疑惑箝制了,因为晓得真实的情况,肯定非眼前般和平安逸。幸好法娜显安逸无恙,强大如往昔,令我心落实了点儿。
远方海平线处,烟云弥漫中隐见一座岛屿,其中耸立的山峰,被冰雪覆盖。五十多下心跳后,我们来到小海岛的上空,法娜显领我在空中盘飞三匝,然后降落岛屿中心最高的雪峰上,脚爪探出来,破开雪层,抓石傲立,双翼收回来包裹全身,晶石般的眸神深情地鸟瞰四周波涛汹涌、白浪滔天,正刮着狂风的茫茫汪洋,头丝随风拂舞,我落在他身旁,学他般站立。懂事后,我一直在模仿他。
法娜显轻柔的道:“孩子!告诉我,在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了想,重组当时发生过的事,答道:“当时形势非常危急,我已没有反击的能力,忽然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却正在星球的力场内飞行。”
法娜显目光投往大海尽处,微笑道:“你该是第一头想到反击敌人的候鸟。当时的确是生死悬于一线的紧张时刻,就在你和敌人交锋的空间,发生了超微子级的强烈爆炸,震荡整个星系内外的空间。星系最外围三个星系上的火山,受不住冲击致泄出地火。待一切平静下来,敌人的能量箭不余半点残屑,只有你独自漂浮在星系力场的外缘处。我以磁能把你从外空吸摄回来,发动你的飞行神经,再以地气和星球两极的磁能,疗治你奇怪的昏迷,你醒来时,已绕着九月星飞了万多圈。”
我听得发呆,完全不明白。法娜显恐怕也弄不清楚确切的情况。耗尽能量,后果该是形神俱灭,还凭什么支持我的真身,更不可能歼灭敌人可怕的魔箭。力量从哪儿来呢?肯定不是在心核内,因为没法瞒过我,遑论避过法娜显的思感神经。唯一的解释,力量是外来的。
法娜显似抛开了诸多百思不得其解、令我们困扰的问题,从容自若的道:“孩子!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对你都非常重要,你必须成长起来,学会独立、冷静和忍耐,学会如果在逆境中坚强的活下去。你不但要掌握成为候鸟的诀窍,还有超越候鸟。在我族内,或许只有你办得到。”
我惶恐的道:“可敬的法娜显,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法娜显仰望星空的明月,像说着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事般,平静的徐徐道:“袭击我们的是极度可怕和超卓的生物,神通广大,且谋定后动,计划精密周详,又准备充足。他挑选的目标是法连山,族内仅年长你七十个生气周期的年轻候鸟,心核只得四节半的容量,思感网笼罩的范围不到半个候鸟年,也是族内经验最浅、能力最低的候鸟。”
我浑身似失去力气,有不想听下去的抗拒情绪,因为猜到法娜显即将说出来的,将是最难接受和面对的现实,且是不能改移的。
法娜显续道:“敌人避过法连山的思感网,趁他专注于创造新世界的当儿,骤然出现,全力施击,更要命的是,敌人以我们不明白的能量,同时切断法连山和我们的连心术,令我们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无法协防,鸟盾没有用武之地。就在法连山抵御不住,形神俱灭的刹那,敌人撤去禁制我们连心术的能量,趁我们不知就里,重新和法连山连结的一刻,循心网的位置指示,发射四十七枝扭曲了正常时空的能量箭,同时命中我们每一头候鸟的心。除我们之外,没有候鸟来得及防御,全体立即死亡,形神消散,再不存在于宇宙内。”
我整个变得虚虚荡荡的,仿佛由这一刻开始,我已变得一无所有,再也不属于自己,只是行尸走肉。强烈的悲痛扭曲了我的心,这并不是候鸟应有的情绪,而是属于另一个生命,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法娜显朝我看来,晶眸充满爱怜的神色,柔声道:“孩子!你的感觉是不是很古怪呢?第一眼看到晶胎内的你,我已感到你既是候鸟,也不是候鸟。”
我茫然摇头,却不知想表达什么。我现在心里的感受,是没有语言能传达的。
法娜显振翼起飞,带起一大蓬雪粉,在狂风吹拂下漫空飘扬,道:“孩子!随我来!”
追在他身后,在星夜和大海间拍翼飞行。星球仍是那么美丽,但我的心情与以往任何一次在星球上的飞翔,有着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