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要将雾网一收,便吸进肚内。尤其是没有尾窍,有进无出,吃一回人,便长大一些。腹内藏有一粒火灵珠,更是厉害。日久年深,等被它炼成以后,仙佛都难制服。
还会因声呼人。起初离它五六里之内,听见它的叫声,无论谁人听了,都好似自己亲人在喊自己名字,只一答应,便气感交应,中毒不救,由它寻来,自在吞吃。以后它的叫声越叫越远,直到它炼形飞去为止,所到之处,人物都死绝了。因它形体平伸开来宛似篆写文字,所以名叫文蛛。秉天地穷恶极戾之气而生,任什么怪物,也没它狠毒。先前我用定力慧眼远看,见暗雾中有两条长臂带着一串绿星,隐约闪动,便疑心是这怪物。及至听见叫声,又稍看清了上半截形象,与当年恩师所说一般无二,更知是它。此时见你站在旁边,恐你一答应,虽然它全体尚未出土,不致追来吃你,一则初见这种怪物,不敢拿准,二则气机相感,中的毒也非同小可。事在紧急,又恐周师弟醒转,闻声答应,连忙将你点了哑穴,才回来用法术封了这洞。再赶去时,它己隐入土中。这东西要等全身现出,才可下手,一入土中,便无法除它。从今日起,如无我话,千万不可离开此洞。周师弟新愈,你二人尚无吃的,待天大明之后,我飞身入城,与你二人化点饭食度过一顿。尉迟师弟回来,带有银钱,你二人便不愁用度了。"
说罢,略待片时,云从醒转。笑和尚恐风子无知莽撞,又再三嘱咐云从。将云从霜镡剑要来,暗悬洞口之内,又用法术封了洞口。然后取了饭钵,别了二人,笑嘻嘻将大脑袋一晃,转眼间不知去向。约有个把时辰,端了一钵熟饭,还买了许多荤菜、锅盔回来。风子一见大喜,上前便接过去,首先端与云从食用。笑和尚笑道:"我因见你能吃酒肉,服侍周师弟这几日,必定馋得可以,适才还为你破了戒,平白拿人家十两银子,又拿银子去偷换了许多荤菜与你。恩师知道,说不定还怪我呢。"说罢,又从身上取出几两散碎银子,交与风子。
云从好生过意不去,忙问究竟。笑和尚道:"我每日代尉迟师弟向人化斋,从未遇见这等刻薄人家,不给我饭是他本分,硬说我是他逃走的雇用小厮,要叫人捆我。是我气他不过,隐身形打了他两个嘴巴,顺手掏了他十两银子。和尚不便买荤,我又隐形到了铺中,取了荤菜。我见那施主甚是本分,留了一半银子与他。自从出家,做贼还是第一次呢。"风子听笑和尚戏耍那刻薄人家,不由哈哈大笑。笑和尚本能辟谷,斋饭有时还吃,却不动荤。云从病后腹饥,风子更是连饿数日,狠吞虎咽,各吃了一个大饱。饭后云从精神大振,觉着腹痛作响,由笑和尚扶着,出外行动了一次,才向笑和尚重新跪谢。笑和尚无法,还礼起来,便在洞外闲眺,也无甚动静。
下午过去,谷中赤氛又起。尉迟火也从成都赶回,得知醉道人自打发了张三姑娘,不多几日,留话给松、鹤二童,说有要事往衡山一行,归途还往云从家去代他除害。又代他起了一卦,本人凶险甚多,且喜吉人天相。如有人来,可着原人护送云从回家,待他妻子生产,安排好了家务,不必再往成都,径往峨眉飞雷洞李师叔处相见等语。云从闻言,自是大放宽心。尉迟火又问笑和尚,可知这里妖物来历。笑和尚道:"看你神气,必然遇见前辈师伯叔指教,何妨先说给我听听?"尉迟火道:"我倒未遇见别位尊长,只因周师弟等要用钱,知道辟邪村玉清师太存有不少施主善资,前去讨些。说起我和你在此,玉清师太便问可曾发现什么妖气?我对她说了。她说她昔日打此经过,知道这天蚕岭潜伏着一个极厉害的妖物,名叫文蛛,只因时刻未到,无法下手。非等今年五月端午,大雷雨后,不能出世。现时各位师尊为准备三次峨眉斗剑,均有要务在身,她又在端午前后要连往青螺魔宫两次,去救她当年一个同门生死患难之友,不能建此大功。如有人将它除去,不下立十万外功,还得妖物的腹内一颗干天火灵珠,助将来成道之用。嘱咐你我须要小心从事,莫放妖物跑了。据她算计,妖物还不应该遭劫,如今只两条前钳出土,不到端午,白费辛劳。最好叫你我先行送周师弟回去。不要打草惊蛇,等端午前一日赶到,便可下手。你看的又是怎样?"笑和尚道:"与玉清大师所说一些不差。她既如此说法,幸喜不曾冒昧下手。为今之计,只好先送周师弟回去再说。只是那妖物虽然还不能现身害人,但毒气太重,又能发声叫人,生物挨近一些,便难活命。倘如我们走后,有人误来此地,我等知而不备,岂不有罪?"
尉迟火道:"据我看,这山势崎岖危险,二三十里方圆,连樵径都没有,常人决难到此。有几个似这位呆兄弟,到这种好地方来往?这层倒也过虑。"风子也说,终年并无人迹,只有野兽来往。如今才想起,自从谷里每日下午有了红雾,连野兽都逐渐稀少绝迹。随大家去极好,但是他娘还葬在这里,恐尸首被妖物所害,要笑和尚想个法儿。笑和尚说:"已死的人,相隔又远,绝无妨碍。不过就此一走,终难放心,恐怕有人误蹈险地。"当下先飞身上空,相好地势。然后下来,在二三十里周围要口山石上面,口诵真言,画了许多灵符。若有人到此,自会被许多法术妙用化成的怪兽大蟒吓退。笑和尚先没想到最厉害的妖物文蛛,自己又不愿往世俗人家跑。原打算叫云从在这里养病,传他运气化行之法,日夕打坐,就便自己除妖。今见妖物毒气如此重法,又有玉清大师传语,不敢怠慢,只好先送云从回家之后再来。
布置完竣,便要动身。风子又去他母亲葬处,将身伏在土堆上,不住数说。三人见他虽未出声大哭,泪落不止,知是伤心到了极处,用好些譬解,才行劝住。将云从交给尉迟火,笑和尚带了风子,吩咐紧闭二目,喊一声:"起!"破空便飞,觉着风子并不骨重,越发爱他资质。
剑光迅速,飞到贵阳云从家中,天不过二更向尽。这时敌人方面因为接着一个受了重伤的同党送信,说是由川入贵途中,在野外遇见张老四和一个峨眉门下小辈,名叫孙南的,打听醉道人踪迹,露出一些口风,虽未听得详细,已知与周家之事有关。那人又打听到醉道人要往衡山一行,趁张老四与孙南分手走单时节,将他用暗器打倒。自己往回走时,不知怎的,竟会被那小辈孙南追上。正在危急受伤之际,幸遇一人相救,才得活命,一路将养到来,请大家留心在意。敌人一听这信,才知踪迹果被张氏父女看破,喜得张老四已中毒药暗器身死,还不妨事。只恐夜长梦多,便提前由云从父子先下手。及至一打听,云从业已走了数日,猜知必是张老四不回,亲往成都、峨眉两处求救。当天即派同党分两路去追,追上便行杀死。这里也同时发动,数日之内,连用重手法,暗中点伤了好几个周氏老兄弟。张三姑因自家势孤,玉珍又有身孕,如要解救,反启敌人注意,祸发更速,惟有权且隐忍,等醉道人来了施治。事已至此,云从的父母又因子远出,思念太切,还不如说明的好,便命玉珍便中婉言略说真相。云从的父母因家中新出变故愁烦,一听媳妇张玉珍说了经过,心中大惊。想起云从一去多日,尚未出贵州境内,托便人捎过两封书信,以后连亲家张老四都渺无音信。虽然媳妇和张三姑俱说无碍,到底不放心。而云从夫妻又是恐吓着老人,一番孝心,不得不从权行事,势难怪他们。仇敌如此狠毒,事若经官闹明了,反而愈加猖撅,全家俱有性命之忧。张三姑和媳妇只能保住自己全家,不能兼顾别人,眼前同胞骨肉,命在旦夕,焦急如焚。
他却不知敌人势大,正因为云从不在家中,恐怕打草惊蛇,想等人将云从追上杀死,再行下手,否则头一个就是他全家遭殃。张三姑和玉珍岂有不知之理,不过恐二老忧惊过甚,不得不拿话壮胆罢了。
谁知天不绝人。在大、三、四、五、六房相继出事,无故病倒,除了云从父母知道祸变,他人俱还闷在鼓里之际,有一晚云从父母在中堂以内,正和张三姑、玉珍愁颜相对,忽然一阵微风穿帘而入。张三姑疑是敌人行刺,大喝一声,便飞身迎上前去。烛影闪动处,现出一个背红葫芦的道人。玉珍认得是醉道人,喜从天降,首先伏地下拜。三姑也收剑上前,招呼云从父母一同见礼,又叩谢了救子之恩。坐定以后,一见云从并未跟来,心下好生不定。
醉道人看出了心意,说道:"令郎虽然近时灾晦很多,但处处因祸得福,绝无妨碍。贫道先从卦象上看出敌人发动还早,想往衡山会一位老友,随后再来。路遇同门师侄孙南中了妖法,我将他安顿好,即到此地,每日在尊府各房巡视,都由贫道暗中向受伤的人说了经过。恐妨打草惊蛇,令这一干妖孽又逃往别处,为祸世间,将贤昆仲一一救转之后,仍请他们装病不起,静等贫道所约的两个同伴到来,一齐下手,省得敌人漏网。适才同伴已到,事完之后,便要远行。令郎已收归贫道门下,将来前途甚佳。因承祧九房,不能不勉徇世俗之见,令他略尽人事,生子娶妻,即此已误他许多功行了。不久双喜临门,尊府积善之家,日后子孙必能昌达。只是令郎非功名中人,如生子之后强留在家,反倒于他有损无益。知贤夫妇爱子情深,恐难割舍,特在事前面告。再约半月,自有高人送他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