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朦胧,夜色正浓,九龙城砦内灯火渐淡,只有零星的妓馆,赌档,加工厂,依旧亮着灯光。
郝建与张天志,穿行在小巷与夹道中,电气灯昏黄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弥漫成一团模模糊糊。
这次前来九龙城砦的人总共有三个,张天志与郝建负责刺杀,封小岳开车在城寨外等候,以便众人能够顺利撤退。
虽然城砦内部道路错综复杂,但好在郝建多次去过飞鬼仔的住处。就这么行进了几十分钟后,两人顺利地到达三层小楼处。
张天志在楼下站定,望了上面许久,突然开口道:
“里面人很多。”
郝建“嗯”了一声,飞鬼仔才遭遇过刺杀,必然会加派人手增强安保。
“怎么做?直接杀进去?”
听闻此言,张天志若有所思地往楼下铁栅栏大门旁边,倚着墙壁打瞌睡的两名守卫,扫了一眼。
接着他拔出腰后的蝴蝶刀,冲那里走去:
“正合我意。”
两名看守大门的四九仔,面孔很陌生,应该是最近才调派过来的。
此时他们充满困意,强撑着让自己不要陷入睡眠状态,但头颅却不住地向下点。
其中一名四九仔,隐约地看到了一个黑影,朝着自己的方位走来。
他努力地抬起头,挣扎着从困意中醒来,试图运转模糊的意识。
这是什么东西?
但下一秒,冰凉的触感从脖子划过,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痛觉。
四九仔张大嘴巴呼喊,却只有鲜血伴随着“嘶嘶”声,喷涌而出,他感觉自己状若被戳破的气球,不断地流逝着生命力。
而另一名守卫,同样没有逃脱噩运。
张天志面无表情,一手捂着他的嘴,将他整个人抵在墙壁上,蝴蝶刀快速在他的胸口接连戳刺,丝毫不顾及对方身体的抽搐。
收割掉两人的生命后,张天志侧头看向一脸惊讶,还没回过神的郝建,振臂甩掉刀上的血珠:
“师父传给我的刀,杀人不沾血。”
“不是。”郝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这就搞定了?”
他只是忍不住展现出自己的诧异,虽然以前就知道张天志手底下黑,但想不到这家伙颇有刺客的风范,完全没有拖沓的动作,干净利落,一击必杀。
“我做过一段时间杀手。”张天志面色不变地说道,“来港岛后才开始拉黄包车。”
这家伙的经历也是蛮丰富的。
于是两人不再耽搁,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郝建循着记忆中的位置,很快找到了飞鬼仔居住的屋子,摸黑进入睡房。
床榻上的人正在酣睡,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
张天志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手臂扬起正要刺下,却被郝建一把拉住。
“仔细看,不是他。”
虽然没有开灯,但借着从窗外透入的光亮,张天志发现床上躺着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两人对视一眼,郝建比划了个动作,张天志示意自己明白,伸手去推那个熟睡的人。
那人本来正打着呼噜,在美梦中当上了义安会的老大,却突然被人粗暴的推醒,当下起床气爆发,张嘴就要大骂。
却不想一把冰冷的短刀贴上了他的喉咙,刀刃上散发着的强烈血腥味瞬间钻入鼻腔,吓得他差一点当场尿崩。
“好汉饶命啊!”
还好他虽然迷糊,但不至于没脑子,压着嗓子不住求饶,生怕自己声音大些就会被灭口。
“你是谁?”
“饶命……啊!!!”
张天志用左手的蝴蝶刀,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口子:
“回答问题。”
“我,我是,义安会的红棍,叫鱼旦张。”
“飞鬼仔在哪儿?”
鱼旦张脸上留着血,也不敢抬手擦拭,颤抖着双唇说道:
“老大这几天都不睡这里,让我们轮换着做替身。”
“好汉,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千万不要杀我啊!”
片刻之后,赤着上身的鱼旦张被押着出了门,郝张二人谨慎地跟在后面,很快来到楼梯口左侧第二间房门前。
出乎意料的是,门缝下面有光亮透出,显然里面的人还没有入睡。
咚!咚!咚!
“谁?”飞鬼仔的声音从房间内传出来。
张天志用刀顶住鱼旦张的后背,示意他回答。
“大飞哥,是我。”
“什么事?”
“我,我……”
鱼旦张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感觉到背后的刀刃刺入皮肤一点点,忽然就福至心灵:
“刚才有小弟报告,说找到花脸程的踪迹了。”
房间内立刻响起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随后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
飞鬼仔头上缠着绷带,将整个右耳包裹在内,显得滑稽可笑。
只见他面目狰狞,恶狠狠地问道:
“那个扑街在哪儿?”
突然间飞鬼仔眼神一凝,面前的鱼旦张满头大汗,表情紧张,看着一点都不像正常的模样。
就在这时,鱼旦张似乎是被人推了一把,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向飞鬼仔扑过去。
飞鬼仔侧身让过鱼旦张,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有一道寒光紧随其后,刺向他的胸口。
“噗通。”
“嘶啦。”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前者是鱼旦张摔倒在房间内,后者则是飞鬼仔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刀锋,但胸口的衣服却被划破。
张天志一击不中,再次欺身向前,左右手不断交错,双刀如同蝴蝶振翅般翻飞,攻向飞鬼仔的胸腹处。
反观飞鬼仔,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匀速冷静下来,脚下踏着奇怪但有韵律的步伐,接连后退,与刀刃始终保持着三寸左右的距离。
且战且退的同时,飞鬼仔与房间一侧的八仙桌越来越近,上面摆放着他的惯用兵器。
“铛!”
金铁交鸣声中,张天志与飞鬼仔身形分开,各自握着兵器,相对而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这个时候,飞鬼仔才有工夫端详袭击的人是谁。
拿着蝴蝶双刀的年轻人,不认识;但站在门口那个面无表情的人,飞鬼仔可太熟悉了,前两天他还差点为这家伙的失踪,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建仔!你个吃里扒外的!”
飞鬼仔咬牙切齿地吼道:
“你居然投靠了花脸程!”
“白瞎了老子对你的好!”
郝建缓步走进房间,慢慢地站在飞鬼仔不远处。
他留了个心眼,刻意与张天志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给自己留出安全距离后,才开口说话道:
“你想多了,我是为了别的事情才杀你。”
“什么?”飞鬼仔愣住了。
“还记得阿花吗?”
有那么一瞬间,飞鬼仔迷茫了,不知道郝建说的阿花究竟是何方神圣,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随即露出残忍的笑容。
“你说烂赌刘那个女儿?你居然为了这家烂人来杀我?”
“你再说一遍,他们是什么?”郝建的眼神锐利起来。
“呵呵,想知道烂赌刘怎么死的吗?”飞鬼仔狞笑着说道,“我让人把他的四肢都砍断,可笑的是他临死前都在一直求我放过他的女儿。”
“于是我找了几个癖好特殊的手下,当着烂赌刘的面,把他的女儿……”
“艹泥马,闭嘴!”
张天志像疯了一样冲上去,双刀一前一后,当头劈下。
刀口,在距离飞鬼仔头顶很近的位置,停住了。
飞鬼仔用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架住了蝴蝶双刀。
“洪拳的单双鞭?”
“嘿嘿,识货!”
飞鬼仔右手一抖,铁制三节鞭的末端,如同昂首的毒蛇,由下及上戳出,目标正是张天志的下颌。
双刀被三节鞭锁住,张天志顾不上多想,抬膝用低脚格挡,鞋底与鞭尾狠狠撞在一起。
顺势抽刀回撤,退了两步后才站稳。
得亏今天晚上为了行动方便,张天志穿的硬底鞋,要不然就这一下,他的蹠骨铁定落得断裂的结果。
即便如此,他的右脚还是颤抖了好一会儿,才从麻木中恢复正常。
“顶不顶得住,天志?”
张天志不着痕迹地活动下脚踝,随后说道:
“没问题。”
听到郝建对张天志的称呼,飞鬼仔诧异地打量了他几眼后,说道:
“你就是前几个月打咏春的那个张天志?小子,你在我的场子里赚钱,还要来杀我?”
“我们之间好像没仇怨吧?建仔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张天志盯着飞鬼仔,从牙缝里硬邦邦地丢出一句话:
“你杀了小咪!”
飞鬼仔心下一惊,小咪又是谁?
莫非自己这两天与花脸程火并的时候,错手杀了眼前这个凶星的亲人?
“是阿花养的猫!”张天志怒吼一声,再度飞扑而上。
掌中蝴蝶双刀,寒光闪烁,翩跹有若游龙,正是咏春刀棍双绝中的八斩刀法。
连斩二十八刀,刀势泼墨挥洒,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的攻势,让飞鬼仔找不到任何还手的机会。
事实上,飞鬼仔在格挡的时候,眼神一度是呆滞的。
“就为只猫,你特么的要来杀我?”
“艹!”
飞鬼仔暴喝着,终于寻找到一个破绽,利用拧腰的机会,右脚踏地,劲道顺着紧绷的肌肉向上传递,直至手臂。
三节鞭的上梢节,猛地磕在蝴蝶刀上,另一只手紧握下梢节,顺势前撩,铁铸的鞭头上带着尖利的细刺,捣向张天志的脖子。
张天志左肩一沉,手中蝴蝶刀一转,以靠近刀刃处的护手小枝,别住三节鞭的上梢节,不去理会戳向自己的下梢节,反而以右手刀横着划向飞鬼仔的双眼。
谁敢再进一步,对方就死!
面对张天志悍不畏死的打法,飞鬼仔终究还是怂了,松开握着的上梢节,连连后退,细碎的脚步声踩的人心里发紧。
但他也不是单纯的退缩,借助撤身的势头,右手搭住左臂一拽,带动整条三节鞭,上中下三段梢节挣得笔直。
紧接着往下一扯,让张天志的左手再也握不住蝴蝶刀,铛啷啷地打着旋儿落地。
短短几分钟的交手,两人居然不分胜负。
郝建知道,飞鬼仔曾经跟着洪震南学拳,而且很被看重,却没想过他的武艺居然如此之强。
张天志已经是他见过的,年轻一辈中的翘楚,飞鬼仔与之打的有来有回,可想而知他的天赋得有多高。
怪不得洪震南在他返回义安会后勃然大怒,从此再不认这个徒弟,究其原因,必然是恨铁不成钢。
但郝建目前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
一是因为他完全不懂国术,在不借用家人能力的时候,就是个给高手添菜的废柴。
其次,三哥虽然答应了将全部能力借出,但以三哥目前的状态,非接触条件下,能够发挥的威力有限。
最后,郝建并不想只干掉飞鬼仔一个人,他今晚的目的是全歼义安会,彻底毁掉这个九龙城砦里的帮会。
刘叔已经死了,飞鬼仔上位,相当于义安会头上最后一道枷锁不复存在,缺乏道德底线的黑帮,没有存活在世上的必要。
所以他在等,等义安会的成员们赶来援救飞鬼仔,以便一网打尽。
这也是为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鱼旦张趁机溜出去,也未加阻拦的原因。
三哥的大招,是群攻范围的,只有等人聚齐了,才是使用的最好时机。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张天志与飞鬼仔激战正酣,虽然僵持但一时半会看不出败像的原因。
目光转回房间内搏杀的两人,张天志越打就越有些急躁。
自从他来到香江后,就立志要开武馆,将咏春拳发扬光大。后来见到叶问时,便多了一个与之切磋,证明谁才是咏春正宗的目标。
可谁知道,一向自负的他,居然连眼前这个使洪拳的家伙都搞不定。
久攻不下,越来越急躁的他,心中一横,终于用出了压箱底的绝技,开始搏命了。
场中变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