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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它”是谁,更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它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一个烈火焚焚的地狱,刚刚挣脱的不死恶魔。
火焰妖异地附燃在它赤裸的身躯上,周围如狂风般缠绕着一只只碎片,纯净的能量逼面而来,喷射四方,能流大乱!
它每一步、每一脚,缓缓踩下的地方,无数的碎片、泥石如失去重力一般升起,由它的脚底开始,如倒落的纷纷雨点。
“它没死!快杀了它!”
一片寂静如海中的大军中,不知是谁,忽然打破了宁静,高高尖叫一声。
就在刚刚,两只“顶端虫王”竟以人形对决,随后,十八只虫人的惊人出现,打破了所有亲眼见到这幕的人类对虫子的原有认识。
虫,原来也可以长得和人一样!
来之艰辛甚至可以说侥幸的胜利,忽然间即将像是梦境一般要被烈火中走出的“妖异”所破灭,受了刺激的人类,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知道又是谁,冲动地开了第一枪,紧接着,枪声顿时大作,突突突地吐着火舌,汹涌澎湃,甚至坦克装甲兵团,都陡然间,盲从枪声纷乱开炮,也不管打中打不中。
如果时间可以放慢速度,可以看见无数枚旋转的子弹、炮弹,钻开空气的阻力,周围形成一道道力场漩涡,按照它们各自的轨迹,波动着空气,如漫天星辰般射向刚从火焰中走出的“妖异”。
它似乎感觉到了狂风暴雨般的子弹,突然停下脚步,睁开眼睛。
郁黑的长发,逐风向后散动,纯净的瞳孔中,映射着来袭的弹雨,而那一张年轻的面孔,却仿佛布尽了沧桑,只有赤裸的身体,气骨挺拔着!
它张开双臂,像是重获了自由,深深地吸入一抹空气,任凭气流吹卷全身,微微感觉重回人间的瞬时。
咝……嗖!
一枚铜黄色的子弹,高速旋转弹体,率先闯入它四周宣泄迸发的元气能量场,即刻便如被卷笔刀削开一般,一层层肢解,一丝丝拉散,直到支离破碎。
破碎的残片,反转飞旋,其中一片划过它新生的面孔,一珠殷红的鲜血,伴随那只残片飞行的轨迹,溅射飘飞出来。
它皱起眉头,眼中迸射出净芒,气贯长天之上,拔地而起!
嗖!
地面上弥漫着厚厚的硝烟与火海,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港城诸军战士长官们只觉得眼前一花,硝烟尚未散尽,就见它攀升到半空,随着气流飞逼而来,同时右手并指为剑,行云流水般凭空飞绕。
“火箭炮集射!”
旗语兵当空一挥,二十名肩扛火箭破甲弹装置的士兵并为一处,打开弹罩,调姿待发。
“火能重炮准备!”“冰能重炮准备!”
一百多辆主战坦克移动炮身,机械回旋声,整齐划一。
它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沉浸在略略闪闪地行云流水之中。
珂阡儿面色怪异地倾了倾了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它如天外飞仙般的指法。
楚术门人集体瞩目而望,脸庞上同样浮现无法理解地迷惑之色……
“发射!”
“发射!”
“发射!”
……
火箭齐发,百炮轰鸣,冰火双龙犹如银河落入从天而降,封死所有空间!
叱!
黑天之下,烈焰之上。
一诀古怪字符凭空浮现,汹涌元气急速回流倒聚,似有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量在召唤它们。
顷刻,字符射裂。
铺天之元火,如流焰天降,射落人间,敲击着早已伤痕累累满目苍夷的大地。
能量肆虐,火元呼啸,威力横扫一切!
炮弹纷纷折腰,炮火一俱焚碎,冰火双龙的打击刚开始便被绞杀成灰。
大军瞬间震动!
珂阡儿猛地从椅子上立站而起,睁目,无可置信!楚术门人也齐齐向前趋上一步,荒念横生:好像是楚术!?
叱!
又一声,又一古怪字符幽空立现。
它陡然再次启动,惊人加速!穿过火雨,穿过暴虐能流,甚至连古怪字符都被穿破!留在人们眼里的只有箭一般的速度。
大地战场上,虫甲依旧飞悬,来回梭梭如云,此刻正化作繁星,纷纷涌向那具烈焰中走出的“裸体”。
接着,脚现战甲!
铠甲上攻蔓延……
膝部现战甲!……腿部现战甲!……腰部现战甲!……肩部现战甲!
它一边疾速奔跑,一边踏着正在向上延伸覆盖的战甲。
万兵众目睽视下,遮身战甲终于完毕,顿显得熠熠流光,只剩下一柄寒光之剑,正咝咝生长,眼看,剑也要形成了。
“开火!开火!杀掉它!”
军事长官们厉声暴喝下,层层展开的炮兵阵地,再次万弹齐飞!
珂阡儿面色冰寒,伸手握住越来不安的弓,想要按住,弓却挣扎欲飞。
她心中有点乱了,抬头望去,那个火焰中走出的人影已经一鼓为气,悍不畏死地直撞弹雨铁幕,冲出火焰之地,而那柄剑,终于成形了!
数不清的炮弹扑面袭来,那道人影凌厉的掠进却丝毫未减。
反提着寒芒闭塞的利剑,携裹着初生的势气,一头冲入万军丛中,锋芒直指“指挥阵地”!
纵是枪林弹雨,纵是战甲伤痕累累,纵是轰炸撕裂剧痛,亦无法阻挡它此时此刻继续驰骋突进的决心,与指挥阵地的距离正飚速的逼近着。
“拦住它!立即拦住它!”后防军官们严厉的命令中开始夹杂着一丝恐惧地惊慌,眼看就要拦不住了。
一名连长大吼着冲了上了去,它却已经踩着他的肩膀攻过阵地,再也不看后面一眼。
反应过来的营长立即喝令以人墙,形成一道火力网,试图阻止它再前进下去,却在瞬间被一举撞撒,人枪支离分飞,惨不忍睹。
最后的团长集中了全团重型火力,却始终只能打在它的残影上……
它似乎不顾伤害,也不顾攻击,仍然在亡命地加速突进!
忽然,一声刺耳地音爆,它瞬间穿过一团白色的气雾。
“天啊,它突破音障了!”位于指挥地的师长竟生生退后两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人肉之躯竟然可以突破音障吗?
武方候放下望远镜,心沉入海,下令道:“阡儿,你立即做直升机返回荆棘岛,它的目标是指挥部,你是我们的希望,不能死在这里。”
珂阡儿强行握着啸云之弓的素手,浸出丝丝鲜血,咬着粉唇,死死盯着它的残影,一百多名楚术门人立即将她保护到身后。
直升机飞旋着螺旋桨,急切地降落在平台上,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但它看见了,速度再次不可思议的提一节,完全是在拼命了!
三十名高级冰能能士组成了方阵,结成冰能铁壁,终于阻挡了去路。
五十多名高级火能能士从后面齐齐夹击,希望将这个“妖异”攻杀在这里。
它稍稍一顿,却没有停下,只见它完全不顾两边能士的夹道打击,提起寒剑,当空劈下。
剑气!剑气!
楚术门人心神俱裂!那是他们知道的楚术中最高的境界!
它竟然真的是使用楚术!原来,楚符也可以不用那么多材料,凭空就可以箓制!?
那它还是怪物吗?怪物也会楚术???
战场上,一百多道剑气,锋然成阵,形成一道剑林,荡涤刺杀过去!
轰轰轰!
三十多名高级能士的冰能壁墙,顿时粉若碎片!剧烈能量冲击下,一半以上的能士倒飞出去,生死不知。
它立即追随剑气,强行接下火能能士从背后袭来的攻击,以受伤未代价,借助火能攻击的动能,第三次加速奔驰。
珂阡儿拨开众人,冰冷道:“将军,快停下吧,我知道它是谁了,它是冲我来的,让它过来吧!”
武方候惊望着她,一众军官也吃惊地望着她。
但此刻,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哪里还能停得下来!?
它势若破竹地一路撕开人类的军阵,大军阵地已经彻底大乱!
一队一队的能士,一群一群的士兵,冲上去就被掀起,被荡飞,丝毫挡不住它前进的步伐。
避开的人,它完全不顾;挡路的人,毫不留情的荡剑杀飞!
一时之间,再无人可挡其锋锐!!!
“谁能挡住它?”能士最后阵地,司长望着它逼近在咫尺,终于惊慌失措了。
“我!”一名S级能士,浴火冲起,狠狠扑向转眼便至跟前的“妖异”。
四名A级能士,马上紧随其后,这是最后的希望了,如果再挡不住了,一切就彻底完了。
“它已经伤痕累累,战甲上全是鲜血,能耗也过度,我就不行它是不死之身!?”那S级能士爆吼一声,一边鼓励自己的同僚,一边迎面轰出雷厉火拳。
正面交锋,短兵相接,避无可避。
但它也毫无躲避的一丝,举起手中的寒剑直劈火形战拳,而身体一秒也不停留,不论那一剑战果如何,它只想冲过去。
刺!
剑式:破刺!
一道剑气收敛起极光,由剑尖迸射,锋芒骇人。
接着,人剑马上分过!
再看去,它已掠过S级能士,而寒剑剑气从能士拳头中贯穿射出,一直到洞穿胸口,从后背带出惨烈的鲜血。
四名A级能士齐齐一滞,它便浑身是血的穿了过去,指挥部已在咫尺之遥!
“保护将军!”最后的警卫营,组成人墙。
“让它过来!”武方候却大吼道。
“誓死保卫将军!”此刻已大乱,人人都以为它的目标是最高指挥官。
“放屁,让它过来!”武方候心颤不已,他知道,不管是冲他还是阡儿,全军上下,全港上下,再无一人能够挡得住它!
如果真的是那只智慧虫,或许还有和谈的机会,但,
“誓死保卫将——”
声音戛然而止,它已经冲了上来,人飞血飘,一片血泊和尸体!
“将军快走吧!”军官们死死拖住武方候,拉他和珂阡儿急奔直升机。
楚术门人全部冲了上去,为了拖延最后的时间。它冷笑着,一人仗一剑,血染战甲,七次杀入,七次破阵。
越来越多的人被剑气撕为碎片,连直升机也不能逃脱被肢解的命运。
它终于立于一片尸体上,剑指摇晃着爬起来地珂阡儿,啸云之弓也静静地飞悬到那双满是鲜血的脚下。
它面色憎恶地将弓踢飞,踢向满嘴鲜血地珂阡儿。
可不到片刻,啸云之弓又旋转着飞了回来。
它再次将弓踢飞!
一次,两次……不知道它踢了多少次,甚至举剑狂砍,似乎对弓有着无比的厌恶和痛恨,那只弓却始终如此。
珂阡儿浑身发抖,紧紧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她视为生命中最贵重的东西,被别人肆意践踏肆意侮辱。
又一次,它将弓踢飞了过来,珂阡儿用尽全力紧紧握住弓身,抚摸着,惨笑道:“人家都不要你了!都不要你!都不珍惜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承认我?为了你,我什么都牺牲了,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为什么?”
她仰天泣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珂阡儿紧握着弓身,冷冷对楚云升道:“你以为你赢了吗?你以为你报了仇吗?我偏偏让你报不了仇!让你也知道是什么是得不到!”
她忽然抬起弓弦,抹过自己的脖子。
一股热血喷射四溅,沾满弓身,她软软倒下,卧在弓身上,烈烈惨笑,漏着气道:“你永远也不能杀我报仇,永远不能!……和我一样痛苦吧?还有更痛苦地,你和我身上流得都是一样的血,楚氏的血,我们有着共同的祖先,哈哈……咳咳……我说过,没人可以从我手里抢走它,除非我死,除非我死,除非我…………”
“术主!!!”宋密心尖滴血地冲了过来。
荆棘岛刚来的人终于赶到了,他们本来接的是喜报,却见到是如此一幕。
珂阡儿满是鲜血地手,摸着自己的心脏部分,咕噜道:“知,,,知,,,我,,,心,,,拜,,,托——”
她头一垂,香消玉损。
“阡儿!”宋密泪流满面,歇斯底里。
……
楚云升手一松,剑,落在地上。
珂阡儿的最后一箭,几乎直接将他轰杀成渣,若不是古书为了压制黑气,强行吸收了箭芒的元气,他早死了。
但这一箭,却让他在炎珉地自爆中,逆转封印时,发生了重大变故——他现在无法说话了!
然而,他现在的无言,不是因为他的确无法说话,而是他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逼死了炎珉,逼死了珂阡儿,此刻,却丝毫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
也许珂阡儿说的对,不管是炎珉,还是珂阡儿,没有一个是他亲手杀死,都是他们自己了结了自己,他们都没有给自己亲手报仇的机会。
但还有些什么,让他不得安宁!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他一路杀来,留下的尸体,隐隐地想到:他们又该恨谁?他们的亲人后代又该找谁报仇!?找我吗?
他陡然觉得很冷,或许是没有穿衣服的缘故,他告诉自己。
楚云升失魂落魄地走向刚刚合拢地大军,丝毫没有刚才的神采飞扬,无坚不摧的气势。
“让他走,你们拦不住他,不要再死人了。”刚赶来的霍家山,稍稍了解了情况,拉住一个师长,难受地说道,死的人太多了,连珂阡儿都死了,港城再也经受不起更大的伤亡。
楚云升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踩着惨烈的大地,麻木地朝着埋藏傻大虫的方向,不由自主地走去。
士兵们主动让开一条道,却又仇恨地盯着他,他们的战友永远死在那只剑下,再也见不到后方日夜期盼提心吊胆的亲人们。
楚云升躲避着这种目光,躲得远远的,他试图努力告诉自己,我也是有亲人的,不是你们才有!如果不是你们违反约定,我也不会杀这么多的人!
他不知不觉又来到香山幸存区,找到了一件破旧又污脏的棉袄子,退去了战甲,胡乱地裹在身上。
从早已干枯地尸体上,脱了鞋子,一脚一个样,后来又捡到了一个残破地**帽。
他勉强在恍惚间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
几天后,天空上,开始下起大雪。
他双手插在棉衣袖中,卷缩着身体,衣服上、帽子上、乱糟糟地胡须上,落满了雪花。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觉得很冷,透心地冰冷。
他蹒跚着脚步,来到傻大虫埋葬位置的地表,抚摸着冰冷地土地,抖落着嘴边胡须上的雪花,喃喃自语道:“……大虫,我要去找我的亲人了……”
远远的地方,从荆棘岛陆续返回港城的人类,开始遍地搜寻自己亲人的尸体。
苍茫的大地上,曾经的战场上,到处地都是撕心裂肺地惨哭。
他们抱着亲人的尸体,抱着战友的遗体,抱着心爱的人的残骸,在满天的大雪中,有的低低抽搐,有的哀嚎大哭,有的疯癫傻笑,有的窃窃私语……
有孩子努力摇晃着父母冰冷尸体,有妻子不相信地扒开丈夫地眼皮,有白发苍苍地妈妈为战死的儿子整理衣服,有士兵军官为战友寻找断肢。
四野焦土,无一寸不充满了悲凉,无一寸没有人声哭泣。
楚云升挪动着脚步,他恍惚间不是走在人间,而是走在地狱之中。
他看到了港城的高层为珂阡儿举行的葬礼,看到了霍家山抱着虫之子,近在眼前,但他却不敢去相认。
雪花飘飘,他只能默默离开。
他身后,传来宋密在珂阡儿的尸体旁,弹奏的一首送魂曲,以及悲伤地吟唱:
“
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
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君爱一时欢,烽烟作良辰,
含泪为君葬,雪痕掩征尘。
天昏昏,地深深,
……
天下正扰攘,四野多逃奔,
须臾刀兵起,君恩何处寻?
……
一霎欢欣,一霎温馨,
明日香江头,遗韵埋悲魂。”
楚云升步履艰难,想起他自己,默默心吟:我本飘零人,薄命历苦辛,离乱得遇君,感君萍水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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