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坊间流言转了风向,重新在百姓茶余饭后散播开来。酒馆里、茶楼中,全是关于新帝乃天神之女下凡济世的传说。
一传十,十传百。因为受欢迎,其他说书先生也跟着学舌,以至于大街小巷都是这么个段子。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真。
流言再从坊间传回朝堂,压住了所有不服之人的言论。倘若他们现在唱反调,就是和天神为敌,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反对声不攻自破,还让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想生事的朝臣也不得不暂时妥协。
陶初一得到消息后,不置可否。这方法治标不治本,但已经为姐姐争取了大量的时间,将那些不服的家伙揪出来,清除障碍,渗透自己的势力。
“你们是不知道,外头讲的可玄乎了。”
紫珊身边围了一众宫女,溪婵也听的津津有味。
“他们说,陛下出生时,霞光万丈,天地一色,百鸟朝凤,乃是大吉之兆。还说如果陛下不是天神之女下凡,雪神之子又为何下凡来相助?”
陶初一在旁听着,心道这传的比她写的还要邪乎,果然是人言可畏。
“还有啊……”
紫珊口若悬河,比那说书先生不遑多让,她还要继续讲,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还有什么?”
南宫云裳步入殿中,其他人瞬间行礼退下了。
四目相对,陶初一笑着拉她入座。
“姐姐今日下朝颇早。”
南宫云裳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眼神专注,却带着探究。
陶初一被她看的不自在,“姐姐为什么这么看我?”
南宫云裳扶着她的双肩将人摆正,“我是在看,原来我们初一还是个足智多谋的谋士。以初一之才,堪比宰相,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当我的皇后。”
闻言,陶初一不好意思的笑了。
“姐姐夸张了,我不过是有点小聪明。”
“以前,你都说自己是大聪明,怎么如今倒是谦虚了?”
南宫云裳有意打趣,陶初一怎会不知。
她忽然倾身将人抱住,“姐姐,我立功了,可有赏赐?”
南宫云裳最是抵不住她的撒娇,“有,想要什么赏赐?”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能随时随地都抱住女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想想还挺让人骄傲的。
陶初一失笑,“我要姐姐答应我两件事。”
“什么事?”
陶初一眨了眨眼睛,“我还没有想好。”
说着,她从南宫云裳身上顺了两块玉璜。
“以此为证,就算姐姐答应了。等我想到了,就拿出它们。”
南宫云裳后知后觉摸上腰间,这人,说顺就顺。
“好,都依你。”
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答应的?
陶初一在她身上赖够了,催着人家上榻休息。
早睡早起,趁着南宫云裳上朝的功夫,她去了趟大理寺衙门。很久没来了,楚寺丞见到她都有些惊讶。
“大人!”
楚寺丞疾步上前,“参见大人。”
陶初一摆摆手,“不必多礼,还未来得及恭喜楚寺丞升职。”
人逢喜事精神爽,楚寺丞就是如此。
“托陛下的洪恩,臣惭愧,惭愧。”
听到少卿回衙门了,不少人都聚过来,其中就包括许怜梦和付月儿。
她此次回来仅仅是交代事宜,往后她便不再来了。
许怜梦将她打量一番,“大人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陶初一浅笑,这个许仵作真的是眼尖,要不能当仵作呢。
“前几日偶感风寒,不妨事。今天就是来看看诸位,往后还望诸位齐心协力,为朝廷办事,向陛下尽忠。”
“大人哪里的话,这本是臣等该做的。”
楚寺丞率先表态,其他人也无一例外纷纷保证。
陶初一在衙门里逗留个把时辰,将所有要嘱咐的都嘱咐到了。当她即将离开时,却不料撞上宣旨的内侍。
内侍带着一众侍卫,气喘吁吁迎上来。
“大人,您可叫奴才们好找。陛下有旨,见您不在景泰殿,奴才们就来衙门寻您了,您果然在这。快来接旨吧。”
随着尖细的嗓音响起,衙门里的人相继下跪,聆听宣读。
内侍再度扬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驸马陶初一,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曾任大理寺少卿一职,为朝堂分忧解劳。现册封陶初一为皇后,三日后举行封后大典,钦此!”
闻言,其他人脸上皆流露喜色,唯有陶初一神色不明。
她想到了,姐姐必定想立她为后,可是这个皇后,她还不能当。
“恭喜皇后娘娘,快些谢恩接旨吧。”
内侍满脸堆笑,准备迎接后宫的主人。
然而等了半晌,陶初一都没有接旨,也未言语。
楚寺丞急得一头冷汗,小声提醒她赶快接旨谢恩。
陶初一下定决心,起身看向内侍,“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您就当没跑过,把圣旨带回去吧。”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内侍更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三魂没了两魂半。
“皇后娘娘,您这是要老奴的命啊!”
抗旨不遵乃触怒帝王的杀头大罪,依照二人曾经的伉俪情深,杀不杀皇后不知道,他们这些奴才肯定是要尸骨无存的呀。
陶初一将他扶起来,好生安抚。
“公公不必惊慌,回去就说是我的意思,陛下不会为难你们的。”
天下初定,姐姐以女儿之身继位,本就多纷扰。好不容易用这么个法子稳住局势,如若母仪天下的皇后早逝,岂不是打破了当今陛下为祥瑞的说法?
如果她以现在的身份逝去,还可以解释为雪神之子完成辅助任务便离开了,方能自圆其说。
她亲自设的局,又怎么能亲自打破?
回到景泰殿,陶初一已经想好了一千种法子来把这件事蒙混过关。可对上南宫云裳的眸子,所有法子土崩瓦解,只能实话实说。
“对不起,姐姐,我辜负你的好意了。”
陶初一跪坐到她的身侧,抬头望向其侧颜。
半晌,南宫云裳转头,面色确有不悦。
“你不想做我的皇后?”
“不是。”
陶初一矢口否认,沉了会儿,她又道,“我是认为,天下初定,应当迎来一位有福气的皇后,而不是随时都要命丧……”
后面两个字说不出口了,只因南宫云裳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我不想听这些话。”
南宫云裳始终都在逃避谈论生死之事。
两人陷入沉默,内殿寂静的吓人。
最终,还是陶初一拉下她的手,“好了,我不说了,不过姐姐答应过我,要答应我两件事。这第一件……”
说着,她拿出一枚玉璜,“第一件事,就是你我约定,若我的毒能解,就当姐姐的皇后。”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南宫云裳看着手里的玉璜,无声叹息着。初一和她一样固执,决定的事便没有回旋余地。
“好,我答应你。”
陶初一松了口气,歪头枕在她的双膝上,轻轻蹭着。南宫云裳的手落在她的鬓发上,缓缓移动,抚摸着脸颊。
接下来几日,南宫云裳照常上朝处理政务,而陶初一也称病,始终待在景泰殿休养。
李太医再来请脉时,终于探出她脉中真相。蛊毒发作次数越多,其隐藏性越弱。
陶初一唇色浅淡,呼吸清浅,让人总觉得她什么时候就会飘走不见了。
李太医瞪大眼睛,面露不可置信之色。他收了手,望向陶初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震惊之事有二,驸马竟为女子,且脉搏沉重,早已入膏肓,非解药不可救。而这些是他从未诊出来过的。
眼见李太医陷入自我怀疑之中,陶初一笑着解围。
“太医不必懊恼,影蛊前期确实有些狡猾多变,除去了解蛊毒的人,没有人能诊的出来。”
李太医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忍住。
“您这样,叫陛下怎么办?”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但她知道姐姐是个负责的君主,既然要了这个位子,就一定会当个好君主。
“如今,她得偿夙愿,会是个好皇帝的。”
往后,她也许会在宗室里挑选一个继承人,培养长大,再把皇帝的位子交给那个人。但是培养一个皇储,非短时间内可以达到的,起码十年起步。也就是说姐姐会在这个位子上至少守十年。
李太医连连叹息着,退下去开些镇毒安神的药,但并不能解决多大问题。
然而今日的陶初一感觉身体格外轻松,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她在书房里习了一幅字,随即又去内殿等候南宫云裳下朝回来。
终于,她等到了要等的人。
“怎么不躺会儿?”
南宫云裳早已换了凤袍,穿着常服来见她。
陶初一起身,“我今日好多了,就想到处走走。”
听她如此说,南宫云裳面露喜色,“那我们去梅林转转?”
她为陶初一披上最厚的狐裘,两人相携出殿,来到重重红梅之中。
梅香清冷,陶初一不仅驻足,在枝头闻了闻。
“姐姐可知,梅花亦是能煮茶的。”
南宫云裳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欣赏着花丛中的人。
“这好办,让樱红派人采些梅花回来晾干。”
陶初一擒着枝头,小声嘀咕,“也不知我能不能喝上。”
紧接着,天旋地转,她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扯的红梅枝头掉落片片花瓣。
“初一!”
南宫云裳跌坐在地上抱住她,一群宫女侍卫冲上来将她们围住。
“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南宫云裳声嘶竭力的喊道,入手处是湿的,周遭渐渐被血腥味儿充斥。她抬起手,满眼皆是掌间的鲜红。
陶初一吐出大口的鲜血,染的胸前一片全成了红色,人也逐渐没有意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