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承英从天璇部大门里走出来,看着颜浣月袖风带雪,轻盈地落在她面前。
霍承英极喜欢做事麻利干净的人,在她看来,颜浣月不愧是大宗门里出来的人。
虽然能看得出来修为并不算高,但身法灵快,预判极准,刀法术法结合很是熟练,对自身优缺处极为了解,出手定无废法,必是杀招。
这样的人,全身上下都是在生死场上不断磨炼的痕迹,一开始动手,便是为了筹谋着最终的一击必中。
霍承英听说过天衍宗的天碑秘境,这说明颜浣月是个好弟子。
一个好弟子,最重要的特质便是听话,也懂得分辨该如何听话,将来也往往会成为一把好刀,无论是宗门用,还是巡天司或者世家用,更或者,为万民所用。
力小者全自身,有余,稍惠于人;有能者为之大,守正,不营于私。
这是霍承英的信条,她而今只能算“力小者”,也想稍“惠”一下这位。
“有兴趣将来进天璇部吗?在你出门问世时便可,通过试炼后每年挑三个月时间当值就行。”
颜浣月立到檐下平静地拂了拂衣上雪,“多谢,但我方才把你们三公子打了,得罪了主家,恐怕不好见面,还是算了吧。”
霍承英愕然道:“啥?你们不是同门吗?”
颜浣月说道:“这世人都是人,也有互相杀戮不绝的,我来是想问,之前你我碰到的那具魔囊,带走了吗?”
霍承英说道:“嗯,送走了,你路过的时候,记得将留在他头上挡雪的结界收走。”
颜浣月说道:“好,多谢。”
告辞之后,御剑跃上看空,一路向陆家所在的坊飞去。
路过定住魔囊的那条巷道时,顺手将留下的结界收走。
她直接飞到云水小院上空,拂偏东厢附近积雪的竹子,悄然落在天井中。
正房的灯灭了,小金狸灯箱里的烛火也早已熄灭了。
她从藏宝囊中拿了一支蜡烛点燃那个小灯箱,威风凛凛的小金狸一脸严肃地扑向空中的蝴蝶。
颜浣月想,若是这次回到天衍宗还能碰见它,一定将它圈在身边,每天修炼回去,都能揉一揉那毛茸茸的小家伙放松心情。
她并未先回正房,而是去了北小轩沐浴。
等沐浴之后回到正房的内室,却见小金狸灯箱微弱的火光从窗外透进来,映照着裴暄之低头坐在小榻边的清瘦轮廓。
火光在他那身洁白的雪衣上跳跃,于他衣袖边沿的金丝绣间流淌,微弱的光,越发显得他清冷单薄。
颜浣月将内室的小门关上,重新点了一枝蜡烛,掐诀解了笼罩着他的结界。
一边取了绾发的玉簪晾着半干的长发,一边转身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温声说道:“我方才出去了一下,不知你竟醒了,饿不饿?”
一阵雪压松竹的冷香似水雾一般浅浅氤氲而来,颜浣月轻轻嗅了嗅,怎么比以往他身上的香气
多了几分清甜?
裴暄之仍旧低着头坐在小榻边沿,鬓边凌乱的发丝与束发金绳一并耷拉着,一动不动。
一双白白净净的脚踩在漆黑的地板上,脚面与脚趾都冻得染着薄红。
颜浣月这才注意到他有些不对劲,放下手中的杯盏快步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暄之,你怎么了?”
好香啊,他好香啊......
颜浣月暗暗咬了咬唇,想起了方才在幻觉里吃魔种的感觉,她觉得裴暄之带着微甜的冷香,比那些魔种更吸引她。
他终于动了动,微微仰头仰视着她,面色苍白,声音有些沙哑,“你去哪里了?”
颜浣月看着他眸中过于充沛的水色和眼尾还未眨掉的泪花,低声说道:“你哭什么?”
说着抬手轻轻揩过他泛着粉意的眼尾。
裴暄之整个人微微颤抖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你身上的气息好香啊......”
裴暄之骤然浑身一凉,随手将她推开。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在方才的神魂挣扎中无知无觉地散香许久了,而今结界一开,满屋都是他的香气。
他袖中飞出几张黄符贴在门窗上以防外泄。
颜浣月又凑过去坐在他身边,眨巴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双手规规矩矩地握着小榻边沿垂落的被褥,一点一点往他身边挪动。
不一会儿,就已经半倚在他怀里,脑袋埋在他颈间,鼻尖微微蹭着他。
一层粉意瞬间从裴暄之雪白的脖颈处蔓延而来,将眼尾染得泛红。
他却依旧神情萧瑟地坐着,抬手拂了拂她的长发,掐着她的下巴令她抬起头来,哑声问道:“你喜欢薛景年吗?你亲他了吗?”
颜浣月此时眸中水色点点,面颊腮边透着轻粉,她被迫仰头,看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甜甜软软的样子,“亲......想亲......”
裴暄之眼尾滚下一道晶莹的水色,他用拇指轻轻揉搓着她的红唇,眸色晦暗不明,眼底尽是挣扎,
“那我呢?浣月姐姐,我也该给你纳一个你喜欢的郎君吗......”
颜浣月此时为了点儿甜头,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他,听他在问,便认真地答道:“嗯。”
可是他的手上也满是香气,揉在她唇上,她忍不住启唇抿住他的拇指,浅浅地尝了尝味道。
她这出人意料的一袭啊,被温热的软糯包裹着的酥麻从指尖传遍全身,令裴暄之只觉得整个人都僵硬发麻了起来。
裴暄之感受了许久,终于彻底失控,忍不住一把揽住她揉进怀里。
一手搂着她忽地倒在小榻上,一手按着她的后颈令她不得不趴在他身上重重地吻着他的薄唇。
温软柔腻的触感真实地覆在唇上,他双眸轻阖,无意识地紧紧搂紧着她的腰,用舌尖去侵占唇上那片能将人化掉的烫意。
渐渐地,他的呼吸越发凌乱,微微泛粉的眼尾处溢出炙热
的泪水。
颜浣月愣怔了许久,忽地撑着床榻爬起来看着身下之人。
裴暄之薄唇轻粉,眸中春水荡漾,双手压着她的腰,微微低喘着。
他静静地看着颜浣月,五指一点一点攥紧她腰间的薄纱,轻声诱惑道:
“别人能做的,我也可以,我可以做得更好......我们是夫妻,我们才应该互相喜欢,是不是?”
颜浣月怔怔地看着他,鼻尖全是他身上丝丝缕缕,时隐时现的香气,“是……”
“你喜欢我吗?”
“喜欢……”
她轻轻抚着他炙热的眼尾,目光落在他的透粉薄唇上,看起来真的好甜……
她俯下身子吻住他,一下一下轻啄着,那微凉的柔软带着无法言说的香甜,沁入心间。
裴暄之闭上双眸,在迷离朦胧的欺骗中,任由她完成新婚夜未曾完成的事。
他原本要的并不多,可被她甜软的唇舌勾出来的欲念,仅在刹那间就冲破了他的控制。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断索求着她唇舌间的热意。
无数金雾从他背后爬出,亢奋地缠住她的四肢与腰腹,一寸一寸哆哆嗦嗦地钻入衣袖衣裙中,激动地磨蹭着她的手腕脚腕。
颜浣月几乎被他弄得快要窒息了,拼命侧过脸呼吸着,裴暄之便继续在她颈间作乱。
身上到处都是悉悉索索四下探索的冰凉,挑动得她忍不住咬着唇。
她有一瞬间的清醒,紧紧抱着他,艰难地仰起覆着薄汗的颈,轻声低吟道:“暄之,暄之……”
她腰间的衣带被他蹭得散乱不堪,听着她的声音,他有一瞬忽地眼前一白,紧紧攥住她的肩,许久才缓过来。
裴暄之一路吻到她衣襟交领处,当他咬住她交领边沿几乎要撕开时,终是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
金雾太多,传来的肌肤触感太过,他还未到情潮期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快意。
只能浑身战栗着枕在她心口,感受着金雾们传来的软腻。
仰头目色痴迷地看着她如今春意饱涨,粉面桃腮的模样。
一点点爬到她湿漉漉的鬓边吻着她滚烫的脸颊,低声呢喃道:“浣月姐姐……你得记得如今的感受啊。”
颜浣月不断高涨的情感得不到解决,只能抱着他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
裴暄之咬破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又吻住她将舌尖血喂给她。
颜浣月额上覆着一层薄汗,脸上汗泪交织,她半阖着双眸搂着他的脖颈吮着他的血。
带着冷香的血多少转移了她的注意,她逐渐安静了下来。
裴暄之吻着她将她抱起来,撩开黏在她腮边的发丝,强行收回金雾,
刚将喂好她放到内室床上,她却突然扯着胸口的衣裳抖了一下,带着哭腔唤了句:“暄之!”
而后闭上双眼滑到床上晕了过去。
裴暄之转身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又有金雾自断逃离了……
.
颜浣月醒来时,嘴里一阵魅血的香气,身上堆叠起来的失落感还在隐隐约约地一重一重漫上来。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忍不住依进他怀里的片刻,还有最后贪婪地吮着他的血的时候。
她侧首看向一旁,窗外北风卷雪。
裴暄之似乎刚刚沐浴过,换了一身暗蓝锦衣坐在拂晓之时的薄光中,定定地看着她。
见她醒来,他起身拿着一大杯温水递给她。
颜浣月掀开被子坐起身,接过那杯水,喝了一口。
她也实在被熬得有些口渴,仰头将水喝光,握着杯子静静地坐着。
裴暄之声音有些沙哑,平静地陈述着:“是我没控制好,散香只是我未曾察觉,金雾进了你的衣裳,但只是......只有最后,它……”
颜浣月记得胸口那阵凉意,垂眸打断道:“我记得。”
“颜师姐,我们以后……”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她活了两世,以往只是她不想,也并不热衷于此。
但她也并不觉得跟自己的道侣发生点什么算得上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何况她最后确实感到受到了一点被金雾缠绕时,从未体验过的朦胧迷离。
只是这个人是裴暄之。
他体弱,恐怕不堪消耗,而且就算被她欺凌也还是要给她喂舌尖血唤醒她。
他……心里大约是不太愿意的。
颜浣月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兀自低敛眉目,拈着杯盏轻声说道:
“暄之,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本就是夫妻……以后我会对你好的,你搬去东厢住吧。”
以后我会对你好的,让裴暄之心口剧烈地悸动了一下,可她到底还是让他搬出正室去。
颜浣月想了想,拿出了两颗昨夜领的一颗上品灵石递给他,“拿去用,以后我挣的东西会分你一些,你好好休养身体就好。”
裴暄之的神情逐渐黯淡了下来,指尖沾着微光,接过那颗灵石,轻佻地捏在手中端详着,轻声问道:
“你以后只打算给我这些东西,算是照顾我,继续还我父亲的那点恩情吗?”
颜浣月蹙眉道:“你好好说话,怎么是那点恩情?何况我现在能给你的也不算多,你……我知道你情绪不太好,回去休息一下吧。”
裴暄之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许久,终于低声说道:“师姐有没有想过,夫妻之间的事,也是希望两个人原本就是互相喜欢着的。”
颜浣月怔了怔,原来他不是在意夫妻名分,而是在意是否真的是他喜欢的人。
颜浣月深感世事无常,既然他是心性如此清澈纯洁的一个人,她也不曾动过心,不曾生出过晦暗心思,怎么就让她先又抱又亲了呢?
她不禁垂眸说道:“抱歉,昨晚的事,我确实也是被魅香所惑,并非有意,你若是这么想……那以后我们尽量还是少见面,恐怕这样对你而言会好一些。”
裴暄之差点呕血,但此生时岁还久,他们是道侣,他不怕这一时的拒绝,还是尽量保持着平和说道:
“昨夜之事,与你无关,我是清醒的,是我没忍住,你想如何处置我都可以,天亮了,我去做饭。”
颜浣月忽然觉得,无论喜不喜欢,心里到底愿不愿意,他终归还是个挺能担得起责任的,其实还是有些适合做道侣的。
她也不能天天受他照顾,也起身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坐在灶下掐诀烧火。
明朗整洁的厨房里只有木柴被烧得吱吱呀呀的声音。
裴暄之默不作声地立在灶台边洗菜,许久,看似随意地问道:“师姐有喜欢的人吗?”
颜浣月一直低头看着指尖火苗中一息能燃烧多少灵力,试着能不能以较少的灵力催出大一些的火光。
闻言,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
那薛景年呢?
他想问,但知道不能问,神魂内的金雾不断扭曲挣扎,互相厮打着,他却能遮掩着澎湃的贪欲和妄念,静静地立在她身边。
他可以不在意她以前喜欢谁,只要以后他能让她彻底喜欢他,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