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有三皇子的拖累,娴妃也是走的飞快,但到绮月宫门前她却停了下来,彬彬有礼地请侍女先去通报安嫔一声。
娴妃虽是来兴师问罪,但她自觉是个讲道理的人,此番不是为了与谁吵架而是来寻找真相的,姿态上自然不能蛮横无礼。
而且安嫔与她宫门外的小太监不同,不说圣上宠爱,安嫔膝下还有五皇子在,此事与她扯不上关系,更没必要同她交恶。
绮月宫中守门宫女再次来报,这下不是好似而是真找上门来了,不管娴妃来意如何,面子上该有的体面还是要有的。
安嫔只能命人将娴妃请进宫来,不管娴妃作什么妖总要看过才知道。
娴妃缓着步子带三皇子进了门,面上又是一副泪花盈盈的模样,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不请自来惊扰了安嫔妹妹,是我的不是。”
安嫔客气道:“娴妃姐姐客气了,不过是与五皇子话话家常,也不是正经事,哪里就扰到我们了。”
所以,大好的日子你不跟三皇子话家常来她宫里是做什么呢?
“刚有些事没与惠岳妹妹说清楚,不好让她再跑一趟,便带着三皇子来了。”娴妃欲言又止地看向惠岳,“不知惠岳妹妹可有空?”
安嫔与五皇子俱是将目光投向惠岳,原来竟是冲你来的。
惠岳愣了一瞬,心中暗暗盘算,找她那自然是三皇子之事,可刚才都仔细说清了的,一时也想不出是哪里有了遗漏。
“娘娘有事尽可吩咐。”惠岳略一敛首,做洗耳恭听状。
娴妃平静却又不太亲热地道:“安嫔妹妹可能给我们让个安静地方?”
安嫔见娴妃就是来找茬的,哪敢留惠岳一人应对,便笑着斡旋道:“姐姐是嫌我和五皇子多嘴多舌吵闹了?”
“我倒是不怕,就是怕惠岳妹妹不喜。”娴妃不冷不淡地道。
她本还想给惠岳留个面子私下问问,若要有事她自然不怕传出去的,待她找出伤害三皇子之人好好惩治一番,宣扬出去看哪个嫌命长的还敢如此。
娴妃不怕,惠岳自然也不怕。
“我自是没那么多讲究,若娴妃娘娘不嫌弃咱们就在这儿说也是一样的。”惠岳没做过亏心事,自然不怕鬼上门。
“那我也不遮遮掩掩的了。”娴妃打开天窗说亮话,“刚才妹妹在时我粗看几眼并未发现三皇子异常,不过三皇子回去换衣时,我却发现他身上有青紫痕迹。”
娴妃放慢了语速,仔细观察惠岳神色,“不似磕碰,倒似人为。”
惠岳:???
安嫔:???
怀疑他们府上有人虐待小孩了?
安嫔一时也拿不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便道:“此事确实不小,不知姐姐可能让咱们看看三皇子身上?”
她有些怀疑娴妃小题大做,拿寻常青紫做由头给惠岳找事。
娴妃向身后递了个眼神,便有侍女
将三皇子抱到炕桌旁,将他中衣略掀开一个缝隙,露出身上有伤的地方。
安嫔一看,不由为惠岳担心起来,这青紫确实不小而且伤在肋骨处,也不怪娴妃多想。
伺候的人里面都是宫中层层筛选,未必有胆子敢行此事,该不会是惠岳与驸马......
大人们神色各异,孩子们自然也不是瞎的聋的。
五皇子扒在哥哥身边,呀了一声后,皱着眉头担忧地道,“二虎哥,你怎么了?!”
怎么了?
惠岳见了那青紫的位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这小子惹出的麻烦!
你还问怎么了!!
娴妃见惠岳脸色不停变化,显然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心中更是来气,淡淡地看着惠岳又有些施压地道:“惠岳妹妹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惠岳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若她现下说出实情,且不说有没有人相信,就是信了她的话,两方人面对面地站在这,事情岂不成了两个皇子与两位宫妃之间的矛盾。
大家如何下得来台?
惠岳正犹豫着,便听门口传来一道低沉却又威严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内众人闻声俱都慌乱地下跪行礼。
楚安帝板着一张脸从门口走进来,也不知是因娴妃无视皇命擅自闯出乐阳宫还是因听到了她们此前的话才如此神情。
惠岳跪地俯首,此事已闹到圣上面前,她自然无法隐瞒。
若不说清,最后只能是自己与谢执玉背锅,他们两个在天家无足轻重地说不准会面对什么。
圣上来也好,怎么说都是他的家事。
既然他来了自是他给两位娘娘做中间人,不过是小孩子无意间的举动,也到不了需要惩戒的地步,有圣上做判官,也不怕娴妃不服。
“不敢欺瞒圣上。”惠岳低头敛目答道,臣妹观三皇子身上痕迹,心中有些猜测。”
“说!”楚安帝心情实在不美,皇子回宫本是大好的事情,却总是要生出些旁的枝节令人不悦。
“此事臣妹确有疏忽。”惠岳先把错认下,见娴妃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又道:“不过事情并非如娴妃娘娘所想,侍女们待三皇子十分尽心尽责,并非他们的过失,而是......”
惠岳略一抬头看向五皇子,见他眨着大眼睛十分无辜的样子,“而是两位皇子兄弟情深,夜晚总要睡在一处,小孩子家睡相不好,此前臣妹与驸马身上也有相似痕迹。”
安嫔惊讶又狐疑地看向五皇子,这事是你小子做的?
不怪安嫔才知晓,往日五皇子虽与安嫔同住,但向来是分被而居的,两人也不贴在一块,又有被子挡在中间,安嫔自然就没发觉过五皇子睡梦中还会踢人。
五皇子到了惠岳府上,心有不安,便是要与姑母哥哥时时刻刻贴在一处的,就是这么一贴坏习惯才显露出来。
娴妃却是不大相信,“若有人做事不够尽心,惠岳妹妹不必替
她们隐瞒,我自是不会怪罪于你的。”
安嫔见气氛不对,打圆场道:“五皇子睡着后确实不太安分,想来惠岳妹妹说的没错,若是五皇子不小心伤到三皇子,臣妾便先代他向娴妃姐姐道个歉。”
五皇子听了这话有点着急,哥哥身上的伤痕怎么能跟他有关系呢!
“母妃——”他可怜巴巴地看向安嫔。
安嫔没说话,倒是娴妃替五皇子打抱不平起来,冷声道:“惠岳妹妹难道就铁了心的要包庇犯错之人?竟不惜将责任推到五皇子身上?”
唉,人家五皇子他娘都认了,您怎么还不信呢。
“臣妹万不敢欺瞒圣上,娴妃娘娘若心有疑虑,不如将五皇子与三皇子身上痕迹比对一番。”惠岳心道,五皇子您自己好自为之吧,姑母可是保不住你了。
楚安帝受不了几个女人你来我往的,直接对李公公道:“你去。”
李公公得令走到五皇子身旁,看着五皇子懵懂的小脸,心中道了句得罪,便将小娃娃脚上鞋袜都脱了了个干干净净,露出有些肉乎乎的小脚丫。
他手里攥着这脚丫,再往三皇子身上青紫上一贴,大小还真是差不多!
“圣上,您看.....”李公公欲言又止。
“娴妃可还有话说?”楚安帝冷冷看向蠢笨却不自知的娴妃。
娴妃此时也说不出话来,事实摆在那了,三皇子身上那一块青紫与五皇子脚跟大小正正好好,甚至五皇子被拿住脚丫,两个小孩躺下后姿势都如此合理。
再想想她刚刚做了什么,天哪!
自己不仅擅闯出宫,还对现在拿捏着自己儿子的惠岳冷言冷语......
这两位哪个生气她都受不住呀,圣上倒还好些,总归是冲着她来。若是惠岳生了气,在府中给三皇子穿些小鞋.....
娴妃立马扑倒在地,惶恐地对楚安帝道:“妾身知错。”
楚安帝看都没看娴妃,“娴妃禁足期限再加一旬。”
说完便将两个孩子一起带走了。
娴妃羞愧难当,待楚安帝走后站起身来,只能干巴巴地道:“惠岳妹妹莫把我的浑话放在心上,是我做的不对。”
惠岳道:“娴妃娘娘也是爱子心切。”
娴妃面上挂不住,灰溜溜地回宫继续禁足去了。
安嫔与惠岳望着娴妃背影俱是默了一瞬不知怎么说才好。
楚安帝那头将小皇子们带走后,先是开导了两人一番,教导三皇子不要计较弟弟的无心之失,再与五皇子说三皇子身上青紫不过小事罢了,既然并非故意,那就不算什么,莫因这个影响了兄弟间的情谊。
楚安帝对待孩子们的态度不像宫妃一般精细,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儿子,更是这个王朝未来的接班人,仙现在一点小伤就在孩子面前咋咋呼呼的,以后如何遇上大事孩子们如何能冷静应对?
他幼时学习弓马之术,身上磕磕碰碰难道少了,小伤不算什么,楚安帝更看重的是
教导她们处事的方法与他们兄弟间的情谊。
两位小皇子被楚安帝一说也放下心中忧虑,兴冲冲地同楚安帝分享这些天的趣事,其中就包括大树和二虎的故事。
楚安帝虽每日都能收到两位侍卫长的工作简报,自然对此事来龙去脉很是清楚。
不过他也笑呵呵地同孩子们道:“二虎和大树真棒,都能给自己取这样有深意的名字了。”
对待小名一事,有些迷信的楚安帝倒是反应不大,甚至觉得名字可以取得再潦草些,什么铁蛋狗蛋的也不错,不正合了他送皇子们出宫的初衷。
大树与二虎也猜不到父皇心中的审美居然是这样的,两个娃娃毫无感知一边一个地坐在楚安帝膝盖上叽叽咕咕个不停。
楚安帝慈爱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脑瓜,看来将孩子送到惠岳与她那个命硬的驸马身边倒是没错。
待与孩子们聊完后,楚安帝命人将皇子们送回各自母妃宫中,孩子们都依恋母妃,整一旬没见还是多给她们留些时间。
娴妃就是有些有些愚笨那也是三皇子的母亲,孩子只回来一天,楚安帝也不想孩子失望伤心。
乐阳宫中,娴妃正泪眼朦胧地呆坐在殿中后悔不已,她怎么当时就没多想想呢,下人们没胆子做,难道惠岳与驸马就敢?
惠岳与驸马在公主府可不能一手遮天,还有两位皇子侍卫长盯着他们呢,侍女奶娘们不中用,圣上留给皇子们防身的侍卫们能不中用?
这下惹怒圣上,禁足就罢了,三皇子不在宫中她也没心思出门,可若是嫌她蠢笨让三皇子远着她些可怎么办.....
她正六神无主时,三皇子竟然回来了!
不止回来了还十分贴心地安慰娴妃道:“母妃我没事,父皇说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我这个还差得远呢。”
三皇子伸出小手给娴妃擦擦眼泪,“母妃不要哭了,父皇说大家谁都没做错。”
娴妃抱住三皇子,埋头在小孩软乎乎的身上,她如此蠢笨怎么就生出这么伶俐贴心的孩子,有她这样的母妃是给三皇子拖后腿了。
三皇子越是笨拙地哄着她,她越觉着有些羞愧,自己这么大的人了竟还要三皇子一个孩子安慰。
娴妃自己擦擦眼泪,不行,她要坚强些,要能做三皇子的后盾才行。
听三皇子话里的意思,圣上那里这波澜就轻轻揭过去了,但惠岳那......
娴妃对侍女做了个手势,让她将东西取出来。
侍女进到放置箱笼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就拿了个竹青织锦的小袋子,那袋子不大拿在手中也没什么重量。
娴妃将小袋子塞进三皇子手中,“二虎,一会儿走时母妃把这个给你揣在怀里,你可一定要拿好,待回去后找个没人在的时候悄悄交给你姑父或是姑母。”
说完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可莫要忘了,一定要亲手交到他们手中,别叫人看到,尤其是你弟弟,听到没?”
三皇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手中的小袋子有些发懵。
这是什么东西?
还要偷偷地交给姑父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