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已经跑回隔壁告诉吴阿嫂秦黛黛醒来一事了。
秦黛黛也逐渐从少年的发问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扯了扯唇角,如往常一般哄道:“在看阿望生得好看啊。”
话落的瞬间,她看见岑望原本紧绷的身子有些许放松,眼底有类似愉悦的情绪浮现,可蹙起的眉头未曾舒展半分。
他望着她,明明还是个小少年,却仿佛一眼望进她的灵魂深处:“真的吗,阿姊?”
秦黛黛不觉心虚地垂下眼帘。
这一刻她陡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成长的不只是身体,还有敏锐过人的智慧。
他再不是当初那个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孩童,她也不能随意地哄骗他了。
所幸少年并未继续追问,只是转身将熬好的药汁端来,以灵力降温后递给她:“阿姊才清醒,当好生调理身子。”
秦黛黛看了眼隐隐散发着灵药涩味的药汁,无需喝便知是极苦的,心底不由抗拒:“阿望,我已经无事了。”
“若无事,阿姊岂会昏睡整整二日,”岑望端着药碗半点不让,“阿姊说过要永远陪着阿望的。”
秦黛黛:“……”
她有些想念那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岑望了。
最终,秦黛黛还是将满满一大碗苦涩至极的药汁喝得一干二净。
岑望的眉眼舒展开来,将碗接过去,捻了个清尘诀便放入芥子袋中。
秦黛黛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如何说岑望此时也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自己怎么反而被他管了?
可想到他也是为自己着想,秦黛黛并未说出口,只问:“阿望,文鹤一事……”
“我已将阿姊的留影镜拿给众人看,生祠也已拆除了。”岑望解释道。
秦黛黛点点头,庆幸自己当时还记着用留影镜存下罪证,旋即想到什么:“你没事吧?”
岑望不解地问她:“阿姊,我能有何事?”
“文鹤说……”
“那些啊,”少年垂下眼帘,“不过是幼时被折磨了一番,阿姊救了我,陪着我,足够了。”
秦黛黛思绪纷杂地看着她,他的记忆因为她的出现,让他产生了“他被拯救过”的错觉。
可是,当他恢复原身后,便会知晓,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甚至……
想到昏迷那二日的那场梦,他的过去,或许从来不是世人所见到的那般恣意骄傲。
想到此,秦黛黛心中不觉有些难受。
“阿姊,你怎么了?”小少年不解。
秦黛黛笑了下:“无事,阿望,你对那些村民说清真相时,他们未曾再为难你吧?”
少年的眉眼微微舒展了些,摇摇头:“未曾。”
秦黛黛放下心来,看着眼前的岑望,迟疑了下才问道:“阿望,你怎么知晓,你受伤我也会痛的?”
当时他以匕首刺入自己丹田前,对她说了“抱歉”,她便隐
隐猜到(),他知道了她和他痛感相通一事了。
阿姊不记得了吗?岑望困惑地看着她?()_[((),“我二岁那年,身受重伤,阿姊救我时,脸色极为难看,后来我几次受伤,阿姊总会痛楚万分。”
秦黛黛呆呆看着他,眼前的少年,不止将二岁时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敏锐察觉到她当时的情绪变化。
可他那时还是二岁的身子啊!
“阿姊?”岑望唤她。
秦黛黛回过神来,勉强一笑:“阿望真聪慧。”她边夸赞,边习惯地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手却顿在半空。
她可以将那个小岑望当成孩童,因为他本就是孩童。
可眼前的少年,太像她记忆里翻阅过千万遍的他了。
幸而此时门外有人扬声唤:“秦修士在吗?”
秦黛黛松了一口气,顺势收回手,清咳一声:“有人叫。”说完便朝外走去。
岑望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跟上前去。
数十位村民站在门口,见到秦黛黛出来,纷纷跪地,为首之人道:“我等真心实意感谢秦修士此番为我六合镇捉妖除邪,否则,我六合镇不知还要被那邪物蒙骗多久!”
“是啊,我的孩儿在泉下也能能瞑目了……”
“多谢秦修士。”
“多谢秦修士……”
秦黛黛后退了两步,想到生祠被毁那日众人对小岑望的指摘,到底做不到大度,只沉声道:“留影镜诸位也都看过,那日杀死文鹤之人,是我阿弟;救六合镇之人,也是我阿弟。”
“他丹田受伤,几次险些被砍于剑下,可你们呢?”
“前不久生祠坍塌,你们说他是妖物邪祟,说他一看便非善类,如今你们又前来道谢,可时至今日我阿弟可曾等来一声道歉?这便是你们的真心实意?”
少女声声质问,如击玉敲金,一时之间众人鸦雀无声。
秦黛黛说完一番话,便拉着岑望的手朝外走:“诸位请回吧。”
神情冷漠的小少年少见地怔忡,眉眼微垂地看着她牵着自己的手,听话地跟着她离开。
直到再看不见身后人,秦黛黛才道:“幸而我们走得快,若他们真道了歉,我们若不原谅,岂不是显得我们小气。”
岑望:“阿姊无需对他们说那番话。”
“为何不说?”秦黛黛看向他,“本就是你杀了文鹤。”
“我不是为了他们。”岑望无谓。
秦黛黛微怔,继而转过头:“那阿望也算是帮了他们,他们就该谢阿望。”
岑望扭头看着她,瞳仁漆黑干净,许久低应一声。
秦黛黛:“走,新正时说好的上街,今日才得闲,去给你买几件合身的衣裳。”
说着她便要上前,而后发现到自己还牵着岑望的手。
看着少年那张与自己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颊,秦黛黛猛地松开手,随后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大,飞快转过身,语气也平静下来:“走吧。”
() *
五日后。
六合镇郊外。
秦黛黛俯身捏了捏常安的小脸:“往后记得好生修炼,要当六合镇第一位修者,可懂?”
常安眼圈通红:“黛黛姐姐,你们真的要离开吗?”
“是啊,须得离开,”秦黛黛诚实道,俯身看着他,“常安,往后你便会知晓,人生本就是有聚就有散,但只要你勤加修炼,下次说不定我们便在修界重逢了呢?”
常安用力地点点头:“我一定会努力修炼的,不辜负黛黛姐姐和阿望弟……”他本想如往日一般叫阿望弟弟,可看着那比他还高不少的少年,最终没能道出口,“……的教诲。”
秦黛黛忍不住笑了声,站起身看向一旁的吴阿嫂:“阿嫂,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吴阿嫂的眼睛也红了,连连摇头:“我哪里照顾你们了,都是你们,帮了我,帮了镇子这么多……”
秦黛黛笑:“往后常安若是想入宗门修炼,阿嫂可以拿出之前的手信,到时不会有人怠慢常安的。”
吴阿嫂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
岑望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阿姊与二人道别,目光始终落在秦黛黛身上,面上的情绪带着几分可见的轻松。
离开六合镇,再无人和他争阿姊,阿姊便只是他的阿姊了。
只是……想到这几日二人相处,阿姊待他再不若以往亲近,却待吴常安如常,他不觉蹙眉。
“对了,”秦黛黛想到什么,从芥子袋中拿出一叠符箓,“还要麻烦阿嫂将这些……”
她的话未曾说完,便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知县坐在马车内,掀着车窗朝这边喊:“秦修士留步,快些,再快些。”
秦黛黛一愣,看见马车由远及近,王知县正了正衣冠,快步走下马车:“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他长吁一口气,吩咐人抱出一个木箱,“修士对六合镇有大恩,这些都是镇上的特产,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秦黛黛忙要推拒:“知县多礼了,我说过,文鹤是我阿弟……”
“令弟自是要谢,然不止文鹤一事,”王知县正色,“先前黄大仙咬死百余家百姓家禽,狼妖更是伤人无数,还有其他大小精怪十余只,皆被秦修士捕获,此番更有修士以身犯险察明孩童走失真相,让我六合镇从此不再是灵竭恶地,当谢,当谢。”
秦黛黛听着知县的话,心中不由一涩,她所做,其实不过是力所能及罢了。
垂眸间看见手中的符箓,她陡然回过神来:“这些符箓是我这几日用门禁符修改而成,附上此符,寻常妖物方圆十里不可靠近,若再有妖物,可用此符。”
知县大喜,俯身便拜:“多谢秦修士。”
秦黛黛摇头,又与吴常安、吴阿嫂道完别,和岑望二人乘上九天飞舟,岑望以灵力驱动飞舟,穿过浅层云雾,顷刻间已出现在群山之外。
“阿姊,我们去哪儿?”
秦黛黛看向东部神玄宫的方向:“
望霞城。”
神玄宫的中心,是繁华的宫殿本身,而整座神玄宫宗门,却还包括宫外七座山峰,也是神玄宫的七门道统。
若她没猜错,岑望在的,是剑修所在的千乘峰。
少年并未多言,只稳定住飞舟,走到站在飞舟边上的秦黛黛身侧,与她共赏云海。
秦黛黛嗅到少年身上的清香,往日的记忆又钻了出来,不觉朝一旁避了避。
岑望的身躯微僵,好一会儿蹙了蹙眉,转过身来正色地望着她:“阿姊。”
秦黛黛没有看他:“嗯。”
岑望不解地问:“可是我哪里惹到阿姊了?”
秦黛黛一愣,抬头看向他:“阿望怎么会这么说?”
“阿姊这段时日,一直在避着我,”岑望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秦黛黛看出他眼中淡淡的不安,良久心底轻叹一声:“对不起,阿望,”她诚挚道,“不是你不好,是我的问题。”
岑望不解。
秦黛黛望着他漆黑澄澈的瞳仁,总不能说“看见如今的你,我想起了之前还是我未婚夫君的你”。
现在的阿望只当她是阿姊,她何必再去想曾经的婚约?
思及此,秦黛黛好似想通了什么,弯了弯唇:“是阿姊想多了,”说着想到什么,问道,“阿望,你的剑呢?”
岑望虽不知阿姊心中想了什么,但见她的语气如往日般亲近,心情也好了许多,当即将腰间的白玉笛取下,银光乍现后,变作一柄银剑,剑身流光溢彩,好生神武。
秦黛黛看着这柄剑,蓦地想到当年初见时,这剑还曾险些将自己掀下地去。
“阿姊?”见她久不作声,岑望疑惑地看向她。
秦黛黛反应过来,想要将银剑变回白玉笛,却不论她怎么注入灵力,银剑一动不动。
岑望看出她的想法,抬手触了一下剑身,剑身银光一闪,变回玉笛。
秦黛黛:“……”
她将白玉笛重新收回芥子袋中:“阿望,这柄剑太过招摇,若有人认出他,只怕会有杀身之祸。”
这柄名叫偷闲,和它的主人一般,闻名于二界。
二人若还想隐姓埋名不被人知晓,定不能拿着这剑招摇过市。
岑望虽仍迷茫,但还是乖乖点头。
秦黛黛笑开,想了想,如往日一般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少年感受着头上的温热,原本紧蹙的眉梢逐渐舒展开来,心中溢出几分难以自抑的欢愉。
飞舟日夜兼程,只中途在洛城停歇片刻,去灵宝阁为岑望挑了一柄还算趁手的灵剑和一个芥子袋。
约莫飞了两日,俯视下方,前面一片灵雾缭绕的密林,便是望霞城的地界。
九天飞舟太过显眼,二人进入密林后便收起飞舟,御剑而行。
秦黛黛灵力有限,御剑速度不快,岑望便在她侧后方不疾不徐地跟着。
不知道飞了
多久,秦黛黛只觉丹田隐隐闷痛,脚下的飞白剑也开始随着体内灵气不稳而颤动起来。()
黛黛忙要御剑落地,下刻飞白剑一抖,她也被掀下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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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
秦黛黛未曾应声,只感觉地下涌现出一股细微却温和的灵力,让她得以稳住身形,安稳落地。
“阿姊,你没事吧?”少年如风,飞快飞至她身前。
秦黛黛摇摇头:“无碍,”说着她困惑地看了眼地面,那股地下涌现的灵力也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大抵是灵力消减了,休息片刻便好。”
岑望放下心来,从芥子袋中取出在六合镇时买的梨花酥:“阿姊。”
秦黛黛眼眸微亮,六合镇的糕点中,梨花酥是最好吃的。
她刚伸手接过,便听见山林深处传来一声狂躁的怒吼声,刹那间山鸟尽散,林中的灵雾都被震动得翻涌起来。
秦黛黛一惊,手中的糕点也掉落在地。
岑望看了眼落入枯叶中的糕点,蹙了蹙眉,仿佛没听见远处的怒吼,又拿出两块糕点,一枚放入秦黛黛手中,一枚拿着等她吃完。
秦黛黛哪里还有心思再吃东西,起身便朝灵雾翻涌处看去。
最初地面只是细微地颤动,不多时颤动得越发剧烈,远处山峰上的雪甚至也在一块块砸落下来,隐隐有地动山摇之感。
“阿望……”秦黛黛刚要开口,便见灵雾之中冲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二人正惊慌失措地朝前奔逃着,脸色苍白,身上的衣裳也已脏破得紧。
那二人看起来年岁不大,皆是修士,男子约莫二十岁,筑基境中期修为;少女也就十一二岁,方才炼气境。
二人一边逃命,一边不断往后扔着符纸和法器。
正当秦黛黛疑惑时,灵雾之中再次冲出一只硕大的妖兽,周身弥漫着浓郁的妖气。
妖兽生着凶神恶煞的狮头模样,青面獠牙,身子偏偏如猛虎一般矫健,约莫一丈高,生有八足,每一足踏在地上,溅起满地泥土枯枝。
一头还未升金丹境的妖兽。
秦黛黛勉强松了一口气,未曾想下刻,灵雾中再次跑出六七头一模一样的妖兽,眸中泛着浓绿色的光芒。
眼见妖兽快要捉住少女,秦黛黛心中也跟着一紧,幸而男子察觉到危险,扔出一张炸裂符。
符纸在妖兽的前足炸开,顷刻间血滴四溅,妖兽仰天怒吼一声,越发愤怒地追上前来。
男子明显也乱了阵脚,几次险些被妖兽的捉住。
眼见那二人就要成为妖兽的盘中餐,秦黛黛心口一焦,凝眉看向岑望。
小少年也在看着那二人,手中拿着一枚糕点,斜倚着她身旁的树干,马尾微垂在肩侧,眉眼平静漠然,半点没有要出手的打算。
“阿望,”秦黛黛无意识地拉了下岑望的衣袖,“你可有把握?”
岑望本冷漠的目光落在她拉着自己袖口的手上,这是一个很有依赖意味的动作,是以往他尚幼小时,阿姊
() 从不会对他做的。
岑望连缘由都没问:“有。”
话音落下,少年将糕点给她,而后化作金光,飞身上前。
刹那间,山林中一点光芒疾速穿梭,恰若乱雨飞花,又如流星飒沓,片刻后,七只妖兽齐齐定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后头颅轰然落地,溅起浓郁的血腥味。
秦黛黛看着眼前这壮观一幕,心中虽也惊艳,却并无甚么意外了。
反倒是被救下的一男一女被眼前一幕震住,愣在原地久久未曾作声,待看清少年俊俏脱俗的样貌时又是一惊,许久才拱手抱拳:“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无需谢我,”岑望没等他说完,脚尖轻点,已飞至秦黛黛身侧,“若非阿姊开口,我不会管你二人死活。”
那二人余下的话被少年直接的话语堵了回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才看向秦黛黛:“多谢道友。”
秦黛黛想起当年自己在苍梧林被岑望救下的场景,少年也如此刻般话语直白,对眼前这二人的境遇有几分感同身受,摇摇头:“二位不必言谢,只是,二位怎会在此处?”
少女显然仍处于惊吓之中,脸色发白未曾开口,男子道:“在下名唤徐青山,这是舍妹徐婉晴,我二人皆是神玄宫内门弟子,宗门规定内门弟子每月可返家一次,我兄妹二人归家折返,未曾想途经此地遇见了妖兽,幸得这位小道友出手相救。”
神玄宫的内门弟子?
秦黛黛心下微动,沉吟片刻未曾用本名,只道:“我姓秦,单名一个青字,这是我阿弟,我们姊弟二人正要前往神玄宫。”
男子讶异:“二位也是神玄宫的人?”
“自然不是,”秦黛黛笑盈盈道,“我们姊弟本是山中散修,未曾想修炼已近瓶颈,便想着投拜山门,得师尊指点。修界谁人不知神玄宫的名望,我们便来了。”
“原是如此,”男子恍然,见秦黛黛笑容甜美,也不觉笑了下,“那二位可赶巧了,半月后便是神玄宫纳新之时,以这位小道友的修为,定能一举夺魁。”
秦黛黛惊喜:“多谢道友告知……”
“阿姊,”岑望蹙眉走上前,“不是要忙着赶路吗,我们走吧。”
秦黛黛沉吟片刻:“阿望,我们既与这二位道友同去神玄宫,不若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少年的脸色微沉,但看见秦黛黛对自己使着眼色,心知她想探听些神玄宫的事,半晌才应:“嗯。”
秦黛黛松了口气,转头又问起徐青山神玄宫之事。
一旁的少女已不再惊惧,此刻才察觉到,救自己的少年竟生得如此精致好看,就像……就像是春日里枝头盛放的最好看的花,或是山巅上冬日阳光下照耀的雪,只怕比那传闻中惊艳二界的玉麟少君还要夺目。
她不觉走上前,还未开口,脸颊与耳垂便红了:“我叫婉晴,你呢?”
小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与那个叫徐青山的男子笑谈的女子,抿紧了唇
,一言不发。
少女并不气馁:“听你阿姊说,你叫阿望?”
岑望拧紧了眉头,这徐青山比之文清砚的样貌还要平庸,修为和天资更是平平,他不懂阿姊怎么就和他聊得这般开心。
少女困惑地看了眼前方二人,又看向少年:“我也可以唤你阿望吗?”
少年终于回应,嗓音冷漠:“不行。”
少女一怔,被冷声回绝的羞窘刹那间惹得整张脸越发通红,耳垂似要滴下血珠来,眼圈却忍不住泛红。
秦黛黛察觉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看见岑望身旁容色秀美的少女羞红的脸颊时一怔。
是她忘了,少年正是最鲜艳可人的年岁,又生了这样一幅好颜色,自是讨少女子喜爱的。
譬如,当初的她。
思及此,秦黛黛忍不住蹙眉,一转眸,望进岑望看过来的瞳仁中。
秦黛黛顿了顿,扬起一抹调侃的笑。
岑望见状,眉头拧得更紧,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股烦闷。
他快步走上前:“阿姊和他可是说完了?”便是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愿说。
秦黛黛颔首,看了眼一旁正被徐青山安慰的少女,低声问:“你同徐姑娘说什么了?”
少年的声音无谓且漠然,直白道:“她问可否唤我阿望,我说‘不行’。”
秦黛黛:“……”
岑望从芥子袋将她之前未吃完的梨花酥拿出来:“阿姊。”
方才秦黛黛便没吃几口,眼下还真的有些饿了,接过梨花酥便要吃,随后又想到什么,看向一旁那名叫徐婉晴的少女,温声问:“你可要吃?”
少年的眉眼微垂,扫了眼不远处的兄妹二人,目光隐有不耐。
徐婉晴的眼圈更红了,轻轻摇头:“谢谢秦姐姐,我还不饿。”
秦黛黛并未强求,自己吃了两块梨花酥,养足了精神便与其余人一同御剑朝望霞城的方向飞去。
约莫飞了一个时辰,一行四人落在城门外。
天色渐暗,望霞城内却分外繁华,远处火龙流窜,灯火点点如星,有散修沿街表演幻术赚个赏钱,也有凡人卖些衣裳首饰。
徐青山和徐婉晴兄妹二人被妖兽追赶,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便打算先去置办一身行头。
四人本该就此分道扬镳,只是徐婉晴到底是少女,徐青山带她去买贴身衣物恐有不妥,便央秦黛黛带徐婉晴去买衣裳。
秦黛黛想到一路上经徐青山之口打听了神玄宫不少事,欣然应许:“好啊,”说完她看向岑望,“阿望,等陪徐姑娘买完衣裳,我们再回客栈可好?”
少年蹙了蹙眉,许久才安静点头。
秦黛黛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同徐婉晴一齐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比起六合镇,望霞城的铺子可以说流光溢彩,不只有人界的绫罗绸缎,更有修界那映着霞彩与虹光的霓裳,幽幽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秦黛黛如何说也是太墟宗大小姐,
自幼的穿戴自是好的,给徐婉晴从内到外挑了一整套衣裳后,自己也选了件并不显眼的烟色广袖罗裙。
未曾想刚在内室换好衣裳,便听见隔壁房中传来几人的交谈。
“玉麟少君已闭关近二个月了,也不知此番神玄宫纳新,玉麟少君会否现身。”
“别想了,往年玉麟少君便是现身,寻常人也只能遥遥一望……”
“不过话说回来,幽月宗宗主的亲传弟子也会前来,听闻要待上一段时日呢。”
“幽月宗的闻人公子?我怎么听说,太墟宗有意与幽月宗联姻,便是同这位闻人公子。”
“太墟宗?那位被玉麟少君退亲的秦大小姐?”
“可不是……”
“怎的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闻人公子也愿意?”
“这不躲到咱望霞城来了……”
秦黛黛安静地听着,长睫逐渐垂下。
原来,秦胥所说的,关于她的姻亲的心仪人选,那位“修界大宗宗主的首席亲传弟子”,是幽月宗的闻人敛。
这个,她不过只在宗门大会上远远见过一面的人。
直到那几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秦黛黛方才推门而出。
“秦姐姐!”徐婉晴已换好衣裳跑到她跟前,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桃红的衣裳,恰若春日盛放的桃花,俏生生的,招人怜爱,“秦姐姐,好看吗?”少女边问着,目光边止不住地朝外看。
“好看。”秦黛黛笑着点点头。
与此同时,铺子外。
徐青山眼睁睁看着原本被秦道友摸了摸脑袋、眉眼变得温顺的少年,在秦道友走进铺子后,便立即冷淡下来,一言不发。
又想到这一路上,少年安静御剑跟在秦道友身后的场景,不由对这对姊弟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少年不过十岁出头,和婉晴差不多大,生得精致漂亮,看起来更是尊贵骄矜,却对大他六七岁的秦道友格外依赖,如何看都很是奇怪。
一路上徐青山便没有机会和岑望说几句话,如今气氛正窘迫,他刚要开口打破寂静,却见眼前的少年陡然发现了什么,越过他朝街对面的首饰铺子走去。
徐青山想到秦道友帮他照顾妹妹,他总该帮对方照顾弟弟,忙跟上前去。
岑望未曾理会身后跟上来的人,只缓步走进铺子,径自走向博古架上的一枚香包。
香包是青玉色的,下方还绣着几片精致的云彩。
像极了在六合镇上,阿姊带他去集市时,她驻足看得出神的那枚。
“小道友要买香包?”徐青山疑惑地问。
少年未曾应声,只给了掌柜的银钱后,将香包拿起来,收好。
“道友……要买给谁?”徐青山问得迟疑,不等他答,便又道,“可是买给秦道友?”
岑望原本不想理会,下瞬想到了什么,睨了他一眼,点点头。
徐青山的眼神变得复杂了些:“小道友可知,香包这种物件,是送给何人
的?”
岑望蹙眉,似是不解。
徐青山解释:“香包大多是男子与女子的定情之物,若是姊弟之间,恐不合适。”
定情之物?
岑望垂眸看着香包,神色不定。
“不过,”徐青山话锋一转,好奇道,“不知小道友和秦道友究竟是何种关系?”
岑望终于正眼看向他:“阿姊自然是阿姊。”
说完却忍不住拧了拧眉,莫名想起吴常安问他“你会娶黛黛姐姐吗”。
“我的意思是,”徐青山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问出自己的猜测,“秦道友是否是小道友的……咳,童养媳?”
人界穷苦人家将女儿卖给富贵人家,给富家小公子当童养媳一事并不罕见,见到这姊弟二人的相处,便不由想到了这处。
岑望起初有些迷茫,待反应过来,眉眼顷刻冷了下来。
用男女一事来说他与阿姊,他只觉得是对阿姊的玷污。
“阿姊自幼养育我长大,便永远是我阿姊,”岑望冷淡道,“往后若再让我听见童养媳这类言语,便割了你的舌头。”
他的语气格外平静,好像割舌头也不过顺手而为一般。
徐青山却忍不住后背一寒,他清楚,少年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斜对面的成衣铺子门口,秦黛黛和徐婉晴已经走了出来。
岑望淡漠的眉眼顷刻染上了一点华彩,几步走了出去,直直朝那道烟色身影走去:“阿姊。”
秦黛黛困惑地看着岑望从首饰铺子出来,纳罕地问:“阿望,你去买首饰了?”
岑望一僵,手停顿在放着香包的腰间,良久睨了眼徐青山,垂下眼帘:“没有,闲来无事去瞧了一眼。”
秦黛黛不疑有他,点点头,又看向徐青山,笑着将身后的少女拉了出来:“看看徐姑娘这身衣裳如何?”
徐青山被岑望那一眼看得只想逃走,干笑一声:“婉晴穿着甚是漂亮。”
秦黛黛笑开,察觉到少女不断看向岑望的视线,便主动问道:“阿望觉得呢?”
问完,果然看见少女眼眸都亮了。
岑望蹙眉,终于朝徐婉晴身上的衣裳看了一眼:“阿姊挑的?”
“嗯。”
“衣裳好看。”
少女笑容一顿,被接二连二的推拒,再无害羞的心思,生硬地移开视线,再不肯看过来。
眼见天色不早,徐青山和徐婉晴要赶在戌时前回去,留下一句“有缘宗门内见”后,便匆匆离去。
秦黛黛和岑望二人沿着街市朝客栈走去,一路上车水马龙,繁华如梦。
“阿望,”秦黛黛想到今日之事,无奈道,“徐姑娘换了新裳裙,也不过想得一句夸赞罢了。”
岑望蹙眉,好一会儿闷声道:“阿姊也换了新裳裙,可也想要夸赞?”
秦黛黛一愣。
岑望看着她,认真道:“阿姊换了新衣,甚是好看。”
秦黛黛不觉转过头去,待望见少年澄净的瞳仁,也不知怎么,突然有些多愁善感地想到在铺子里听见的那些话。()
她将会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定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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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切,只因为她不是最美最好之人,配不上神玄宫的玉麟少君。
“阿姊?”
“往后你便不会这样觉得了。”秦黛黛轻声道。
*
不远处,摘星楼上。
身着书生白袍的病弱男子手中握着一个香包,凭栏远眺,有夜风吹来,他掩唇低咳一声,抬手布上莹蓝结界,转身回了酒桌。
“公子在看什么?”身后,夏瑾不解地问道。
身为闻人公子的灵兽,它虽已化形,但总是看不懂自家公子在想些什么。
“应当是我看错了,只是几分相似,”闻人敛嗓音温淡,带着几分闷咳后的沙哑,“不过,未曾想这香包的主人,今日又回到了望霞城。”
“公子在玉麟少君闭关的山林找到的那枚香包?”夏瑾惊喜,“那岂不是能找到玉麟少君了?”
“搜灵鸟有了反应。”闻人敛应。
搜灵鸟可搜寻方圆五十里的气息。
只是他没想到,刚刚远远看见的香包的主人,他曾见过。
——在太墟宗的宗门大会上,宗主秦胥的身侧,秦家大小姐,秦黛黛。
而他上一次感受到这股气息,是在百花山庄,那个一路跟踪岑兄的女子。
也是……师尊想要他与之定亲的女子。
他在修界鲜少有聊得来的人,岑望算是一个。
只是自岑望闭关后再无消息,他便闲来无事去历劫的山林看了一眼,未曾想没有半点雷劫波动,反而有被天雷劈过的惨烈迹象,以及……被丢在不远处的这枚香包。
岑兄反而不见了。
想来与香包的主人脱离不了干系。
闻人敛摩挲了下香包,垂眸看着香包右下角绣的两行隽秀小字: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还是说……由爱生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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