侪黎并不害怕蟑螂。
他跟大多数人一样,对蟑螂这种“四害”生物深恶痛绝,平常一旦看见了它的身影,绝对会抄起拖鞋主动出击。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这是虫族,还是个玩家。
不管这到底是不是蟑螂,如果是的话,被分配到这个身份的玩家,内心的心理阴影面积应该会相当大。
他们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王虫怎么会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不知道,我看王虫一直跟着他,他不会是想要什么‘个人空间’之类的吧?”
“开什么玩笑,换做是我的话只会将王虫紧紧抓在手里。”
不管如何,他们需要抓紧时间,王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他们要趁这个机会将侪黎带走。
侪黎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暂且用他们的虫族身份来称呼。
他看见那只瓢虫靠近过来,语气不太好地对他说:“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老实点,现在暂时不会杀你。”
说完,瓢虫才察觉出侪黎的情况不太对,那面色潮红,眼神迷蒙的样子,不知为何让他心里一跳。
“他这是中了什么负面状态?”
蜜蜂在旁边问。
怎么会显得这么……
她因为脑中浮现的那些词语而思绪一滞。
侪黎知道他们在靠近,他大口喘息,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咬牙:‘一号,想、想想办法!’
可事实上,一号只是存在于他意识里的一个系统,它没有实体,根本没有办法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帮助。
这个场景非常熟悉,他似乎向一号求助过许多次,只是都没有得到回应。
一号可以说是他能完全信任,且毫无保留的存在,除了它,侪黎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
之前的发生的几次事情,他都没有怪它,他知道它其实做不了什么,那时梦诡限制住了它,让它“下线”了。
‘你……你这次,总不会失联吧?’
侪黎道。
一号沉默片刻,说:‘这次?’
它从侪黎的话语中觉察出了什么。
‘这不是第一次?你已经有过经历了?’
它的语调很平,不见紧张也不见愤怒,反常得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要让侪黎将之前的那些事情详细告知一号,他说不出口,而且现在也不是翻旧账的好时候。
那只蜜蜂看着他后退,下意识地上前追了上来,对他伸出手。
就在这个瞬间,一条尾巴猛地圈住了侪黎的腰部,将他往后一拖。
他就这么撞进了月琉的怀里,被紧紧地抱着,那微凉的鳞片让他无比舒适,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上面去。
月琉与他额头相贴,感受到那不正常的高热时,瞳孔微缩了一下。
日珩站在一旁,他微皱着眉,看起来真是忧郁极了。
他没想到虫族内居然真的会出现侪黎所说的“异常者”,虫族受王虫的意志影响,从潜意识里就会对侪黎产生好感。
这些人就算出了异常,也逃不过这种天性,所以就算想要加害侪黎,还是会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不过怎么样都好,他们怎么样都好,无论如何,他们不该伤害他。
他们很生气,月琉的表情冷若冰霜,可日珩的脸上却看不到怒火。
他在哭。
他凑近侪黎,看着侪黎的脸,泪水都落在了侪黎的身上。
他感觉非常难过,因为他觉得这是他们的过错。
要是早点发现虫族内的“异常者”就好了,要是能早一点出来将他们杀了就好了……
说到底,是他们太过自信,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答应侪黎的提议。
是侪黎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这样的话,肯定能将暗处的异常虫族引出来。
他们没想到这些虫族会有这样的武器,这种……这种他们不知道的武器。
侪黎告诫他们沉住气,不要冲动,说他或许可以对异常虫族试探一二,他们才会在起雾时按捺下躁动的心。
其实他们出现的速度已经很快,觉察到呼吸有点不对,可侪黎还是变成这样了。
这是什么?
这是毒吗?
要是他们解不开的话,侪黎会死吗?
脑子里混乱的记忆开始不断闪回,他们……他在那个巢穴里,也是被那没有见过的武器击中了,侪黎就这样被那些人类带走了。
那时也很害怕,害怕得想蜷缩起来,不是害怕死亡,是害怕哪怕侪黎拿他的命作投名状,那些人类也会欺负他。
月琉毫不留情地在手腕上撕开一个口子,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侪黎,张嘴,喝,”他低声道,一手卡着侪黎的下巴,强行让他张口了嘴。
血液被灌进去,他顿时便被呛到,咳得厉害。
“不、不咳。”
月琉有些笨拙地去拍侪黎的背。
“很快好,很快,就会好。”
他们的血确实能够解毒,若是侪黎身上由道具造成的负面状态是另外一种的话,或许能解,只是这一种要解的话,只有那一个办法。
“……没用?为什么?”
在他们感觉到侪黎身上的高热没有任何变化时,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对,人类就是这么脆弱,他们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吗。
是他们没有保护好他,外面那么危险,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们应该将他安置在舒适的巢穴里,用牢不可破的牢笼,阻挡外界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
“不要死,侪黎,求求你,你不要死,”日珩握紧了侪黎的手,跪在了他的身边,“不要死,让我代替你吧,我可以把命给你,你不要死。”
侪黎的脑子昏昏沉沉,剩下的理智就像是风中残烛。
他猛地咬
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些许,口中的血腥味令他反胃,而双胞胎嗅到了他身上的血气,惊慌道:“侪黎?你受伤了?!”
刚才明明没有的,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难道是……难道是毒性已经侵蚀到了内脏,内脏破裂了??
如果让侪黎知道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只想说求他们盼他点好。
这还没死呢,都要让他们“咒”死了。
“没中毒,我没、中毒。”
他说这么短的句子都要喘上许久。
这不能算是毒,与其说他是中毒了,不如说他是中了某种药。
侪黎没想到自己某一天会在这方面对他们恨铁不成钢,只想骂他们“呆子”。
日珩跟月琉很强,可是脑子真的不好。
之前也说了,原本脑子就不好使,现在还分成了两个,就变得更糟糕了。
他们身上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残忍是够残忍了,天真也是真天真啊!
仿佛人类一切的龌龊思想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将一切美好的想法都倾注在了侪黎身上,另类的不谙世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昏胀的头脑,对日珩道:“我没中毒,你别哭。”
“我需要你……你们,帮我。”
起码……起码不能在这里,这可是大街上。
侪黎问一号:‘梦诡商城里有没有什么,能短暂压制一下我这情况的道具?’
不用彻底解除,他只需要一点时间。
‘有,’一号道,它的声音变得很低,‘但是,有副作用。’
‘我不会告诉你,’它说,‘侪黎,你会没事的,我会帮你。’
“我会帮你的,侪黎。”
日珩的声音让侪黎的心里一跳。
他看着日珩的脸,感觉自己的脑子真是已经有大半都变成浆糊了。
不然怎么会恍惚间,将日珩的声音认成一号?
“你要我,你要我怎么帮你?”
日珩的声音还带着呜咽,他睁着一双泪眼看着侪黎。
侪黎说他没有中毒。
他是不会骗他们的,那他到底是怎么了?
换做寻常人,可能会去追着作为始作俑者的那些虫族讨要解药,可他们没有,因为无论什么虫族的毒,他们的血都是最好的解药。
所以在得知他们的血对侪黎没有起作用时,才会那样万念俱灰。
日珩看着侪黎一片潮红的脸,潜意识里察觉到了什么。
这让他的体温也开始升高,心跳加快,眼神迷离起来。
他们嗅到了侪黎散发出的,荷尔蒙的味道,香得他们头脑发晕,产生了跟侪黎一样的症状。
那种香气像是在他们的身体里乱窜,让他们迫切地想做点什么。
于是他们明白了,侪黎究竟是中了什么样的“毒”。
而且侪黎需要他们帮忙。
真的吗?
真的可以吗?
日珩的指尖都在颤,他跟月琉直直地看着侪黎,露出了属于捕食者的眼神。
他们的距离极近,两个人将他抱在中间,脸贴在一起,跟什么瘾君子一样,去捕捉侪黎喘气时吐出来的气息。
不是没有想过,不,他们已经想过很多很多次,只是觉得这样会吓到侪黎。
月琉伸舌去舔侪黎侧脸的汗珠,日珩则道:“我可以帮你,侪黎,我可以。”
他想要将侪黎接过来,侪黎的神智已经再次变得岌岌可危,他本能地黏在月琉身上不松手,因为月琉的身上比较凉快。
“你想要月琉吗?”
日珩摸着他的脸,轻声问道。
这没有什么不行的,可是月琉的身体构造比他多出一点东西,他怕侪黎一下接受不了。
而那些虫族玩家在见到王虫出现的时候,已经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他们看王虫出现的速度快得不正常,顿时明白过来,这是侪黎早就有所准备的陷阱,玩的是一手请君入瓮,而他们上当了。
不过王虫这么紧张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空闲来管他们,他们以为自己能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不管怎么说,如今通关与否都被他们扔在一边,当下最重要是逃命,先逃出阮城基地,再做计划。
他们逃跑的速度已经算相当快,不过一会儿便已经接近基地关口,连守关的人是谁都不看,直接便打算要冲出去。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被从天而降的几道光柱钉死在了地上。
关口附近的人很多,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女人尖叫起来,原本秩序井然的关口一下便混乱起来。
“快看上面,这是怎么了?!”
有人发现了不对,大喊道。
抬头望去,只见原本模拟着蓝天白云的天幕突然出现了异常卡顿,开始闪屏。
侪黎之前就认为这块天幕做得比“第十乌托邦”里面的天空还假。
阮城基地的天花板说白了就是一块大屏幕,并且是基地内的主要光源之一,现在这块屏幕上出现了乱码,光线黯淡,像是风雨欲来前的乌云。
下一刻,天幕震颤起来,发出巨大的声响,紧接着,便是刺眼的光亮。
当人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顿时变得无比绝望。
阮城基地此刻像是被掀了壳的乌龟,天幕被从外面破坏,整块翻了起来。
外头围着的星星点点,不是星光,而是围绕在四周的,无数的机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