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冒险。”
即使流露出了被打动的细微情绪,芥川龙之介的反应仍然更为保守。他的睫羽以极快的速度低垂了下,再抬起来时,隐晦地移开看向伊川澄的视线。
“冒险?能够使你跨越两个世界的那种?”盯着他的伊川澄眉梢抬起。
“非也……”芥川龙之介抿起的唇线绷得更紧,整个人都透露出想说又不能说的极度为难,不可隐瞒与不能开口的两种矛盾在他表情上交织混杂,最终汇成受难者般的朝圣神态,主动向伊川澄仰起脑袋,露出领巾下冷色调的半截苍白肌肤。
“伊川先生,在下可否以惩罚来换取沉默的权利……”
温驯与孤傲,伊川澄从未见过拥有如此极端的两种特质,共同糅杂于一人身上——而他又偏偏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垂耳兔……是自己亲手浇灌出了这株强韧又柔软的幼苗。
他记得自己与芥兔玩过类似的教学游戏,随心所欲的给它出些题目测验,答对了有奖励,答错了则会受到无伤大雅的小惩罚,或许只是恶作剧的让它吃一颗过酸的柠檬糖,心情愉悦的听着游戏机里传来被酸到又不敢吐,偶尔泄露出一点隐忍的声音。
现在看着芥川龙之介的这副仿若献祭的姿态……未来的自己到底又和他玩了多糟糕的游戏啊…!
表面维持波澜不惊的伊川澄暗地里深吸一口气,有点不敢往下深思。
“真是……”他按了按眉心,又向对方伸出手去,却只是屈指轻轻弹了下芥川龙之介的额头,“等我回到十年前之后,你把这次的交易记在十年后的我账上吧。”
言下之意,是他答应了不再向芥川龙之介追究他尚不清楚的这些过往…或者说是未来。
不过,虽然十年前的自己不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伊川澄只确信一点,那就是十年后的自己肯定会喜欢这笔交易的。
芥川龙之介被弹得向后轻微仰了点脑袋,黑瞳缓慢眨一下,“…是。”
既然十年间的详细经历无法从龙之介口中得知了,伊川澄只能遗憾的放弃继续询问,和芥川龙之介一起离开这间会议室。
毕竟从之前的对话来看,芥川龙之介同样是来到此处没多久,对于眼下彭格列乃至世界的局势并不清楚——如果伊川澄想问那些的话,还是找里包恩才是最有效率的途经。
而他在芥川龙之介的陪伴下,大致逛了圈这处的彭格列地下根据地,并得出一个结论:太大了。
“真的有必要吗,建这么大?”伊川澄尖锐的点评道,“有十六层就算了,竟然全是些练习场、道场、训练室,甚至还有拳击台,视听教室和工作室……连拳击台都有了,十年后的彭格列十代目为什么不划出点空间,造一间给我的娱乐室呢。”
伊川澄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忽然发现身后安静得反常——这时,伊川澄才想起来经常给他捧哏的理查好管家没有跟来十年后。
……没有了总
是吐槽他的理查在,伊川澄感觉到了亿点点失落。
而在他转过头看向芥川龙之介时,在专心打量两旁设施的对方也似有所察般,墨黑的眼瞳同样朝他看过来,面颊两侧的鬓发被物理的惯性束缚,慢了半拍才追上,在空中划出道柔软的弧度。
被吸引住目光的伊川澄认真盯着他的发型研究片刻。主体是纯黑的短翘款,连刘海也并非留在更常见的眉毛处,而是要剪短在更上方,露出大片光洁的额头。
唯有脸侧那两绺鬓发垂落至腮边,大致在下颚处齐平——甚至是黑底白尖的配色,与垂耳兔那个造型相差无几。
而与他充满锐意的眼神不同,本体的五官相当精致,即便认真板着脸也仍旧稍显年幼,哪怕早已成年,也融合出一种矛盾却又浑然天成的少年感。
总而言之……好像,似乎,变得更可爱了。
似乎被盯着看久了,芥川龙之介逐渐显得忐忑起来,纯黑大衣下的每一寸肌肉都下意识绷紧了,默不作声等他开口。
“我和你在十年后,关系应该会亲密很多吧?”
伊川澄的口吻平淡却笃定。
这不能怪他这么问,既然芥川龙之介会在作战会议室向他做出那么亲昵的行为,多少是证明自己与他应该有着不一般的关系……除非十年后的自己是个喜欢吊着人玩的人渣。
伊川澄可以百分之一千的肯定自己绝对不是人渣。
“…………”
芥川龙之介踌躇着没有回答,但从他整个人绷得更局促的状态,以及用单手捂住下半张脸,却无意中撩起遮挡的鬓发,露出已染上薄绯的耳廓来看,答案不出意外是肯定的。
伊川澄还是在心里默默唾弃了自己几秒。
但下一刻,他向芥川龙之介主动伸出手,“搭上来。”——伊川澄开口道,“嗯,或许我该转变自己的心态了。”
至于什么十年前的自己和十年后的自己经历不同,到底是不是同一人,是否会对同一样事物诞生喜爱这种终极哲学问题,他是向来懒得纠结的。
他相信十年后自己的眼光,准不会出错——既然如此,十年前的自己可不能让他感受到冷落。
在游戏里养兔时就懂得嘘寒问暖,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全方位照顾芥兔的伊川澄,在面对真实存在于自己面前的[十年后恋人]时,更加不至于掉链子。
芥川龙之介对着这只向他伸出的手掌怔了片刻,反射性抬眼看向伊川澄。
“嗯?”伊川澄努了下嘴,回忆道,“我好像在投影状态下的互动里,捏你爪子…芥兔爪子的时候也不少啊。对你来说,应该就是……”
“…咳。”芥川龙之介闷咳出声,捂住的下半张脸似乎开始发烫。
在作战会议室里敢主动出击,对着伊川澄做出那些动作的他,好似在此刻都躲藏得没有了影。
但他还是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伊川澄伸出的掌心上,任由那股力道收拢,牵紧。
“这就是现实rua兔的感觉吗……”
伊川澄小声嘀咕一句,
将芥川龙之介牵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继续慢悠悠走在这座庞大而复杂的地下基地里。
中途还遇到了训练出来找水喝的沢田纲吉和山本武,伊川澄也只是愉快的抬起另一只手和他们打了个简短的招呼,没有要躲避起来的意思。
反而是芥川龙之介往他后方侧了半步,虽说仍旧站得笔直,但视线完全偏移开去,改为锐利的盯着墙壁。从沢田纲吉他们的角度望去,仅能看见被鬓发遮去大半的侧脸,似乎还不太习惯以这幅姿态见到其他人。
“看着他们如此辛苦的训练,总感觉自己有些太松懈了。”
伊川澄望着沢田纲吉他们离开的背影,连面部都能见到未散去的淤青,足以证明训练之艰辛残酷。
“因为他们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有人开口接上他的话。
“你在这里啊,里包恩,”伊川澄低头看向站在地面的里包恩,“我确信自己不会死在这十年之间。”
“是这样吗,”里包恩仰起脑袋,“我也很难相信你会死去,甚至就算是十年前的你前来此处,身上没有戒指与匣兵器,我都对你的实力抱有绝对的自信。”
“你有着不需要外物依靠,便能摧毁敌人的才能。”
“我也因此产生出一个疑问。”伊川澄开口,“为何十年后的我不存在于这里,而是放任彭格列家族被重创到如此地步?”
“这个答案我也不清楚,澄。”里包恩道,“这是只有你真正经历过后才会揭晓的答案。”
“这种未知感就有点让人不满意了啊。”伊川澄叹气。
“是在担心如果一直无法确认十年后的澄在哪里,等到我们打败敌人回到十年前,就会留下特意追寻你而来的芥川在十年后的世界吗?”里包恩又看了眼芥川龙之介,眉毛无奈的撇下来。
“嗯。”伊川澄承认得仿佛天生便理当如此。
——随即,他感觉到自己掌心拢着的手轻微颤了下。
“但我也并没有特别担心。”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就冲刚才在询问原委时,芥川龙之介露出的那份情急之下的仓促反应,伊川澄就敢断定自己绝对没有长时间的离开过他。
甚至可以确信,他们一定能获得胜利,回到十年前。
毕竟他的养兔游戏机可是还留在了十年前呢!如果他没能回去,长大的龙之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里包恩,你确定要将主要的作战计划分配给阿纲吗?”伊川澄提起另一件事,“我之前听理查描述战斗细节的时候,就感觉到阿纲并非是享受战斗的类型,相反,他更多是希望能够避免战斗。”
“他是彭格列的十代目,”里包恩说,“逃避战斗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这样的战斗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更像不得已而为之,像在催促他必须不管不顾的尽快成长。”伊川澄摇头,“我认可阿纲有着十代目的潜力,也支持他当上十代目。”
“——但我更愿意尊重本人的意见。如果他不想面临九死一生的战斗,我可以代劳。如果阿纲愿意当十代目,我更希望他有着更充分的时间去慢慢学会如何成为一位首领。”
“……”里包恩沉默许久,“我知道了。但还有一点,如果要商量着改变作战计划,只有澄一个人大概不够。”
伊川澄沉吟片刻。虽然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单挑整个地方整座基地,应该也没问题来着……
“在下亦能充作战力。”芥川龙之介突然出声,“仅需告知在下敌人与位置即可。”
伊川澄:“……”
伊川澄猛然回头看他,“嗯?”
等下,莫非他看起来这么……的垂耳兔其实很能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