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嘴,欠的你……
面对至冬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云苓从床上坐了起来,内心的小人呈土下座。
“很抱歉,之前私自打听过你的消息,知道你是坐愚人众的船来的璃月。”
“不必道歉。”至冬人的声音轻且平静。
他的表情向来没多少起伏,全靠别人解读。而此刻,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最能流露情感的眼睛,云苓难以从他的脸上读出什么好的情绪。
“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当时为了确认一些事情,冒昧地……”
耷着脑袋的少年双手合十,小猫乞食般地拜了又拜。
窗外的雨声早已停歇,积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向下坠落。安静的双人间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他耳畔轻轻拂过。
“我没有不高兴。”
“可我……”
少年心虚地揉搓着鼻尖,飘忽不定的视线却被对方投来的目光捕获,一下子移不开眼了。
第一次遇见希尔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拥有一双美得令人惊叹的蓝眸。而现在这双眼睛因环境的昏暗显得比白天明亮了些许,在银白的睫毛下,像夜晚静静流淌的湖水。湖水由月光蒙上薄雾,模糊地印刻着少年的倒影。
溺于湖水的少年整个人晕乎乎的,想把这种糟糕的感觉抛出大脑,于是迅速晃了晃脑袋。
最终还是希尔的话把他从这种迷糊的状态中揪了出来。
“有关我的问题,不必舍近求远地寻求答案。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
坐在床边的至冬人定定地看着少年,揭过了他私自打探消息这一茬。
云苓深受感动的同时,仍试图告诉这位十分单纯好骗的主儿不要对谁都这么坦诚。
“虽然你拿我当朋友这点我很开心,但……”
“认识你,我也很开心。”
希尔德里克使用了技能「直球」,对我方造成暴击,「HP-10」「剩余HP:0」。
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什么啊希尔先生,还有你嘴角的像素点绝对向上移了两格吧!
被打得措手不及的少年飞快别过脑袋,搓搓自己发烫的脸颊。
从小生活在璃月相对含蓄的文化环境里,他遇到的学到的基本都是客套的说辞,以至于遇上了直白的情感表露后,就像习惯了握手礼的人被突然来了个吻面礼,竟一时间难以做出得体的反应。
所以他现在到底应该礼貌地微笑,还是上去握住对方的手说些拉近关系的话,还是维持单纯的傻乐?
即使他表现得再淡定,内心深处的形象也早已拧成了一坨尖叫的麻花。
就在这尴尬时刻,抓马的事情发生了。
“咕噜,咕——”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肚里传来的抗议声让本就气势低了一头的少年更抓狂了。
他决心结束这一话题,收拢不知看向何处的目光,顺着咕噜声
给出的台阶咳了两声。
“那什么的——”
“你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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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蛋羹吗?我煮的莲子禽蛋羹还蛮好吃的——”
在望舒客栈的屋顶连掏四窝鸟蛋后,云苓手做喇叭状,向露台上望着他发呆的至冬人小声喊道。
不久前,他被回答了“不饿”的低情商人士气到羞愤而去,在厨房转悠一圈没发现厨子后,又回头将至冬人从房间内薅了出来。
“我觉得,既然要去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生活,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锻炼一下做菜的技巧?”
不知怎么惹了对方生气的至冬人这回点头应允了。
在第一次有人指出他吃得多以后,他的食量其实压缩了不少,白天打包的摩拉肉基本是少年吃多少他就吃多少,没觉得饿,不过少年执意要出门弄点吃的,他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就是了。
于是两个人影出现在了客栈顶层的露台上。
这时天已入夜,屋外照明用的灯笼已经由伙计点亮了,在夜风的吹拂下高高地,晃动着橘红的光。
提瓦特人从来没有掩盖过对天空的向往,见证过这座客栈建立过程的凡人早已湮没在了璃月的历史中,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的人们如何将砖木架设在这块巨石之上,但现在的人可以站在他们付出过心血的地方,仰望天穹,俯瞰大地。
云苓从未觉得离月亮如此近过,珉林和碧水源的群山望去也像是几个小土包,唯有龙脊雪山还是那般高耸,人们常说它被风雪遮掩的山顶,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雪山的范围怪大的,能在那种情况下遇见你,我还真是走运了。”
趴在栏杆上的少年侧头打量着至冬人的眉眼,轻声道出了埋在心底许久的疑问。
“说起来,希尔先生为什么要去龙脊雪山那种地方,如果是为了欣赏风景的话,未免也太危险了。”
龙脊雪山常年飘雪,温度极低,连路边的草木都难以点燃,稍不留神就会迷失在风雪中。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冒险家,没有神之眼或是团队的帮助,想登上雪山是件相当困难的事。
为什么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那个时间的那个地点?
夜兰的话回荡在少年的耳畔。
【你不好奇吗?】
他立起耳朵,等到的是至冬人简单的回答。
“雪山上有我熟悉的感觉。”
那双映着远方山巅雪色的眼眸看了过来,所有难以言说的情感皆蓄在那一汪幽蓝的冰泉中。
云苓以为他看的是山,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他这时凝望的是比山更高远的东西。
“熟悉的感觉……”
少年托着下巴,跳脱的思维让他不太礼貌地联想到了上辈子在雪地里撒欢的雪橇犬,以及泡在在冰水里大喊乌拉的北方邻居。
或许仅仅是因为璃月气候太暖和了,想去雪山降降温?又或许是想对比一下家乡的雪和国外的有什么不同……
真的
会是这样吗?
他偷偷瞅了希尔一眼,又被抓了个正着。
恰逢凉风卷过露台,撩起两人的长发。
云苓故作镇定地整理着发冠,突然发觉夜色中至冬人双眸深邃了许多,像是椭圆切割的硬质宝石,抹去了白日里雾蒙蒙的灰,有了亮光,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把嘴边的一堆问题全咽回了肚里。
虽然这双眼睛看上去凌厉了不少,但希尔还是他认识那个温和的希尔,顶着一张高岭之花的脸,眼神却是那般清澈平和,生不出半点冷意。
上一次遇见这种眼神怕不是在前世读大学的时候。云苓在心底捶了搞阴谋论的小人一拳。
大概真的是他多虑了。
毕竟希尔连璃月城门都摸不着,坏心眼什么的,想想就不会有吧……
少年轻咳一声,不再为至冬人前往雪山的动机纠结。
“不管怎么样,还好有你捞了一把,不然我可能就要埋在那么冷的地方了,想想就可怜。”
“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
希尔再次否认了救人的功劳,云苓全当他是在谦虚,还想再说点什么,空空如也的肚子就先一步“咕”出了声响。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重归正题的少年卷起袖子,指向屋顶旁的古树枝干道:“刚上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上面有好东西了。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借几个鸟蛋来。”
望舒客栈的屋顶可着实不低,至冬人不着痕迹地端详着少年的个头,尝试施以援手:“需要帮忙吗?”
“别担心,虽然只能飞一点点,但好歹我也是能飞的。”
少年自信地比了个大拇指,后退一步。
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四面聚来的「风」快速包裹了他的身形,再看见人影的时候,少年已经站在瓦片上挥手了。
“一个,两个……竟然有这么多!”
停在枝杈上的鸟雀骂骂咧咧地飞走了,被旅行者掏空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鸟窝又一次惨遭洗劫。
“你吃蛋羹吗?我煮的莲子禽蛋羹还蛮好吃的——”
少年揣着满满一兜鸟蛋,兴奋地向下边的人喊道。
在对这份大自然的馈赠十分满意之外,他还欣喜于这些鸟蛋给了他大展身手的机会。
摸着良心说,云苓的厨艺相当烂,放在游戏面板里边,大概属于完美烹饪食物时有较高概率获得“奇怪”品质料理的水平。曾不幸目睹过其做饭过程的卯家父女当时就差没把那盘子热腾腾的不明物体瞪穿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就比如这道做法简单的莲子禽蛋羹,在万民堂大厨的手把手教学下,做出的东西还是尚能入口的。
能找到这道菜的食材,云苓不可谓不满足。
“嗯,听起来不错。”
至冬人悦耳的捧场声助长了少年的信心,他颇为得意地挺直腰板。
“那是,这可是跟香菱——”
刹那间,还维持着挺腰动作的少年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大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冷汗凝聚在鬓角,尚未滴落。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他看到了至冬人微变的脸色,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风息。
有什么锐利的东西毫无预兆地抵住了他的后颈。
是枪尖。
腰间的神之眼在异变横生的第一时间就亮了起来,但力量的差距让他没有轻举妄动。
如果说他操控的是和「风」,那么枪尖上汇聚的就是「风」暴。
一道年轻却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邪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