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射起身之后,‘尸体’僵硬地活动四肢,两只手四处摸索,随后鬼鬼祟祟地贴着地面以跪爬的姿势缓慢移动。
今夜的月光十分明亮,透过不日前刚被清洗干净的窗户,洋房内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洁白温柔的细沙。‘尸体’一步步移动到窗边,扶着墙一点点站起身,将脸颊贴到玻璃上,如同被关在橱窗里的人偶模特,好奇地看着外界的景色。
他大概维持这样的动作长达五分钟之久,接着转过身,摸索着朝楼梯走去。他走路的姿势很诡异,不仅在于看不见,肌肉舒张也和正常人有明显的区别,犹如一只木偶人,楼梯因为踩踏发出声音,‘尸体’为此皱了下眉,脚步放得更轻,好一会才成功抵达二楼。
随后他径直走到了最靠里的房门外,立直不动了。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隔壁房间内,解临渊的左眼正在实时接收屋外五枚监视器传来的画面,全方位、多角度,他躺在床上,右手掌心是新破纪录的游戏机,左手边是把自己裹成一团早已熟睡的戊寅,解临渊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名在庚午房间门外安静伫立的‘尸体’。
五分钟后,‘尸体’终于缓缓地动了,他移动到隔壁甲辰的房间,再一次地一动不动地站立。
就这样,‘尸体’一视同仁地在他们房门外全部站上了五分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轮到戊寅的房间时,今晚特意与戊寅同睡的解临渊警觉地开启了红外扫描,一心二意地在注视监控的同时观测屋内的动静,试图找出房间内有没有多出些什么东西。
‘尸体’这一次确实多停留了一段时间,但除了停留了双倍时间之外,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常,十分钟之后,他抬起脚步,走到了灰蓝的门外。
解临渊祝愿灰蓝千万不要半夜口渴或者起夜开门。
好在并没有意外发生,灰蓝睡得很熟,洋房的夜晚寂静无比。五分钟之后,‘尸体’转身摸索着回到了他方才躺尸的地方,重新变回最初的尸体。
……
天亮之后,戊寅看着解临渊投影在墙面上的昨晚监控,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到底在做什么?”戊寅忍不住问,解临渊很难解释:“别问,我也看不明白……他大概是在观察吧?或者在寻找什么东西?”
戊寅想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想了。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去大厅又抬脚踹了地上的尸体两下:“嘿,起来,还装死呢?拿出你大半夜站我们卧室门口的精神呢?”
‘尸体’:“……”
灰蓝惊悚地看着戊寅和尸体对话,谈话内容更是让他坐立难安,没一会就随便找个理由出了门,看情况天黑之前不会再回来。
庚午今日特意请了假,和戊寅一起守着尸体。没事就走到尸体旁边,好声好气地劝上两句,告知尸体你是‘活’的这件事大家早就心照不宣了,还多次暗示‘腐生’二字,希望他赶紧配合工作,不要再这么装死。
奇怪的是,无论戊寅和庚午怎么说,‘尸体’照旧岿然不动
,甚至到夜里都不动弹了,仿佛一具真正的尸体。
等到了第二天,就在戊寅耐心即将告罄,打算直接把尸体火化之际,变异者们倏然到访,还带来了一个大新闻。
“你们怎么把这具尸体带回家了?”格瑞一进门就看到了非常辣眼睛的画面,他掩住口鼻,“它后来有再动吗?没动的话赶紧扔出去吧,都有点臭了……”
“待会就抬出去烧了。”戊寅随手拿块布把尸体盖上,“你们刚才说有什么大新闻?”
“北营地内乱了。”格瑞兴奋地说,眉飞色舞的,“听说两天前就开始打了,一直封锁着消息,无线电什么的全都断了,拒绝任何人出入,是昨晚好不容易逃出来了一批人递出的消息。”
“内乱?为什么会内乱?”解临渊问。
“是北营地里的免疫者主动掀起的战争。”白姐今天又穿了一身旗袍,肩头披着绒毛披肩,面容严肃地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免疫者们里有一种激进的说法,他们认为末世其实是一个淘汰机制,它是人类向前进化必须经过的进程,如历史的巨轮,它是无解的,不可逆,不能反抗,只能顺从,而免疫者则是这场全球性浩劫筛选中真正应该存活下来的人。至于其他人,都是在苟延残喘,在浪费免疫者们的资源。”
“所以,他们要帮助灾厄污染推动这面巨轮,加快淘汰速度,从而为免疫者们的新生挽回更多的资源。”
“好熟悉的说法。”戊寅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解临渊,“这不就是我们在兽之国旁边的医院里听到的,那一批免疫者通过广播告知全国的言论吗?”
解临渊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当时就觉得这段话的煽动性太强,还是通过电波传播到了全国,一定会引发动乱。没想到,最先挑起大规模战争的竟然是北营地。”
——他的老东家,国内科研实力最为强悍的人类基地。
不过稍加回忆,解临渊就想到北营地的副主席就是免疫者,还有几个关键职位的掌权人,也都是免疫者。再加上北营地养了一大批科研狂魔,向来奉行的理念都是个人的大义牺牲他人的小我,活人实验数不胜数,解临渊本人就是例子。他相信一定有大量免疫者被北营地用各种手段偷偷买去,做了人体实验。
北营地的免疫者先乱,属实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对了,北营地那边还有一件事,和我们动物园外面的智慧畸变体有关。”阿橙倏然说,“你那个恋爱脑狼人朋友不是说,它背后很有可能是有人在操控吗?……”
戊寅和解临渊一人端着杯热水看着阿橙,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但阿橙却在这时忽然愣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二人身后,半张着嘴,抬手颤抖地指向地面,“它,它……”
戊寅和解临渊意识到什么,快速转过头,就见之前还保持着平躺姿势,在桌布底下死得很安详的‘尸体’,此刻已经掀开了挡脸的桌布,侧过脑袋,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被发现之后,‘尸体’再次熟练地进入了装
死模式,好像桌布是风吹开的,他的脑袋也是风吹跑的。
戊寅有点想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对智慧畸变体有兴趣?坐这儿一起听啊。”
‘尸体’:“……”
解临渊想到什么:“说起来,他不就是跟着智慧畸变体一起出现的吗?我们却陷入思维误区,并没有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现在转念一想,或许他的来意正是和智慧畸变体有关。”
戊寅也想到了这一点,让阿橙继续说。
阿橙身为一名变异者,见多识广,自己就是个令大多数人闻风丧胆的异类,区区会动的死尸而已,根本吓不到她。她很快就整理好心情,用手挡住一边脸,不去看那具面相丑陋的尸体:“呃,说到哪里了?哦,就那个……北营地的免疫者这边,出现了受人操控役使的畸变体,听说有整整十只,除此之外,还有数目众多的变异动物,各个都跟殿下一样,三头六臂孔武有力,给非免疫者一方阵营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戊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
解临渊沉吟道:“这又是操控畸变体又是变异动物的,北营地免疫者到底是哪里挖来的神人,怎么之前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给了戊寅一个口型:该不会又是你的哪个兄弟吧?
“……”
如今的戊寅已经一点也不想要什么兄弟了。
甲辰嫉妒他想顶替他还用他的仿生体四处勾搭,地上这个疑似兄弟的死活装尸体拒绝沟通,唯一还算省心的庚午顶着个六岁小孩的样貌一点用也没用,要是再来一个帮着免疫者腥风血雨为非作歹的兄弟……
戊寅一直以为他已经很难搞了,没想到六十甲子实验体里面多的是比他还要难搞的“刺头”。
“数目众多的变异动物,还各个都和殿下一样?”戊寅看向窗外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殿下,狗是狗,殿下是殿下,他要是喊殿下跟他一起反叛人类,攻打动物园,殿下能连夜写一份两千字的报告就为了告诉他这种行为是错误的,就连这种想法都不该有。
“殿下这种等级的变异动物,怎么可能到处都是?”戊寅有些傲气地说,但是倏然,他联想到什么,猛地直起身:“人造的!那些都是人造的变异动物,解临渊,记不记得龙办公室里的那只三颗脑袋的狐獴。”
解临渊瞳孔微微收缩,随即重重地点了下头,“你说的很有可能……原来近段时日这些异常的源头都是在北营地的这场战役中……”
变异者们还不知道狐獴的事情,纷纷凑过来求戊寅解释。
戊寅便简单地向他们解释了来龙去脉,声音不大,等众人纷纷了然退开的时候,地上的‘尸体’都已经快坐成90°直角了,虽然其他人一望过去他就装死,但肉眼可见他对北营地这一系列相关的事情充满了好奇。
就在这时,陆捌三两步走到解临渊身边,低声说:“那批从北营地里逃出来的人里有两个Z系,据说是往动物园这边跑了,也不知道真假……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想见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