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对视让空气都凝结,一种若有若无的奇怪氛围弥漫在空旷领地。
穿着卡通睡衣的人神色恬静,仿若只是随口一问。
站在楼梯上的人忽然抬起一只手,在光线的作用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崎岖,那只手也变成一把高高举起的镰刀,悬于一无所觉的男学生的头顶。
整个人仿佛也要畸变成一只螳螂。
然而卓凯只是稍稍张开掌心,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时陆,你鼻子好灵。今晚饭桌上打碎了一只玻璃杯,我的手被划破了一些,你连这都能闻出来。”
易时陆问:“要创口贴吗先生?”
清澈的嗓音,没有一丝怀疑。
“不用,”卓凯打了一个哈欠:“男人吗,这点怕什么。我困了,一起睡吗?”
易时陆向后退了一步:“我自己睡就好。”
卓凯轻笑着踱步,口中念着:“你啊,真是全方位防守……”
他慢悠悠走上楼,去睡觉了。
易时陆站在原地,在脚步声渐远之后,他迈步上前,走上两级台阶,弯下身,捡起一片沾在地毯上的草叶,是刚刚卓凯的鞋底留下的。
叶片颜色较深,细长,是黑麦冬草。
滨城很多地方都喜欢种这种草,耐性好,打理方便,又长青。
但是卓家的草坪用的不是这种。
地毯上还有黄色泥土的痕迹,带着湿润的水汽,最近没有下雨,湿润的泥土大概率是因为夜间降温导致的。
细节容易暴露很多东西,好比现在,用心体察之后就会发现,卓凯不像是坐着豪车赴了一场宴会刚回来的样子。
易时陆走回房间,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将黑麦冬草放进了书页中,又合起。
他又在桌前坐了片刻,小小的方桌上放着一个漂亮的水晶球,易时陆将它的开关拧开,水晶球里传来了欢快的圣诞赞歌,和一场飘雪的风景。
易时陆看着水晶球散发的微光,久久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问了凯丽阿唐他们关于陈嘉宇的事情,却发现这里的每个人对陈嘉宇都知之甚少。
凯丽抱着手臂,嘴巴微微撅起:“他实在太内向了,内向又害羞,和时陆你有点像,不过比你难沟通得多。我一开始对他很有兴趣的,可惜他不怎么搭理我,我就不愿意和他说话了,你们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热脸冷屁股……我可不愿意热脸对着冷屁股,所以喽。”
她摊了摊手。
陈嘉宇就像一阵无形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只停留了短暂的一阵,没有留下痕迹。存在感低到如同一个隐形人。
卓凯送易时陆上学时,易时陆随口问起了陈嘉宇的事情。
“您如果方便的话,能将陈嘉宇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卓凯笑着反问:“陈嘉宇,谁?”
易时陆:“就是卓森的家庭教师,您应该记得他吧,卓森说您要把眼镜还给他的,我想您应该能联系上他。”
“卓森吗?”卓凯终于偏头看了易时陆一眼:“哦,对。我可能是太忙忘记了,我最近脑子有点不太好使,连对阿森也是敷衍得多。陈嘉宇,我想起来了……不过你找他干什么?”
“我从他那里借了一本书,还没还给他,他就从卓家离职了。”
卓凯笑了一声:“就是一本书吗?给我就行,我帮你还。”
“还是我自己还吧。”易时陆坚持。
卓凯似笑非笑,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身上:“也行,我回去找一找他的电话号码,到时候发给你,对了时陆,你具体什么时候放假?”
易时陆:“后天是最后一场考试,考完就可以放假了。”
“这样啊……”卓凯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在他思考的时候,他偶尔会露出这样的小动作。
但很快,他恢复如常,亲昵地对着易时陆说:“等你放假,我们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
易时陆低下头,说了一声好。
他背上双肩包推开车门走下车,却听得卓凯兀自发问:“你刚才说的那本书,是什么?”
易时陆握紧背包的带子,神色如常的转过头:“《乌有乡》,一本童话书,黑色/童话。”
易时陆看见卓凯双眸紧盯着他,薄唇一张一合,好像就要扑过来。易时陆晃了一下脑袋,将莫名浮现的画面甩去,卓凯又变成了那副绅士的、风度翩翩的模样。
“黑色/童话,有意思,我以为你和阿森一样只喜欢看什么现代诗,还不知道你也会看这类书。”
易时陆回答:“只是闲暇时随便读一读的。”
“去学校吧。”卓凯说:“我看着你进去。”
易时陆对卓凯说了再见,从容地向着学校里走去。卓凯坐在车上,目光随着易时陆的背影而移动。
他打开车窗,靠着椅背,点起一根烟,打电话给卓森。
电话刚接通,卓凯就是一句:
“他察觉到了。”
另一端的卓森稍许沉默,然后问:“哥吗?”
卓凯:“嗯。”
两人之间的熟悉和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即便是隔着电话,卓森也能感觉到卓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你想怎么做?”
卓凯陡然笑起:“他迟早会知道,但我没想到会发现的这么快,我明明做得很谨慎,小心又谨慎,他不应该怀疑我才对。”
卓森:“我早就叫你在哥在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动手了,是你自己忍不住。”
卓凯仍旧是笑着,一缕轻飘飘的烟雾从他的口中钻出:“从长远的角度来说,本来就瞒不住。但我现在更好奇的是,眼镜是怎么回事?阿森,你要不要向我解释一下?”
卓森毫不在意地回答:“你知道的,我一直有收集‘纪念品’的习惯,哥在我这里看见了陈嘉宇的眼镜,我只能找个借口推脱。”
“所以你就推给了我?”
“当然,反正本来也是你做的。”
卓凯的面色一滞,他咧了咧嘴:“真头疼啊,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给我使绊子,我的好侄子。”
卓森:“抱歉,但我得自保,我目前还不想让哥觉得我是一个怪人。”
卓凯:“所以你就让我来当这个怪人。”
卓森:“这是最好的办法。”
卓凯慢慢抽着烟,既不说话,也不挂断电话。窗外人流涌动,是来往的学生,年轻充满活力朝气,易时陆就是这群人里的一个。如果不是遇见了他们,他大概还在过着正常的学生生活。
“真是的,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吓到他的,但我们不得不进行下一步。”卓凯弹了一下烟灰,终于再次开口。
卓森显得格外乖巧地问:“要怎么做呢?”
“你得和我演一出戏,一出漂亮双簧,如果他很乖,他就永远是我们的。”
卓森停顿片刻:“如果他没有像你想的那样?”
“他依然要永远陪着我们。”卓凯将烟在掌心熄灭:“结果只能是这个,不会有任何改变。”:,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