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僵持在原地。
他没有出去,但也没有扒开陆为谦的手。
或许时陆的心里,也并不想正面直视自己。
“时陆,”十七艰难开口:“不出去吗?”
尼龙扎带终于被他挣脱,像压弯地干枯折枝落在床脚下。
十七站起了身。
他忘记了自己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易时陆,希望能得到他一点示意。
“没关系”或者“让我缓缓”、“等一等”,无论说什么都好。
但易时陆显然现在连神志都还没有找回来,他呆呆地站着,既不离开,也不说话,陆为谦的手掌遮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
十七拿起床头的卫衣,用衣服套住了上身,只留一张模糊的脸在外面。他想了想,又用口罩将脸也蒙上了。
棉质的衣服几乎一碰到黏连的皮肤就瞬间吸附住,像在伤口上洒盐水那样,他的身体灼烧着,每一处神经似乎都要断掉。
可从十七的神态里没有人能看出一丝软弱,唯一的端倪可能就是,他偶尔停滞片刻的动作。
都处理好了,能遮住的都遮住了,这样对时陆会不会好一点。
陆为谦在他要走过来的时候开口嘲讽:“别过来,你这个怪物。”
十七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目光移动到时陆身上:“时陆,我……用东西挡住了,你希望我走过去还是,离得远一点。”
易时陆双手扒住陆为谦遮住他的手,但他没有勇气将陆为谦的手扯下来,他只是普通人而已,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会害怕……也很正常吧。
易时陆嗄哑着:“就……站在原地吧,十七,好吗。”
十七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要过来。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易时陆就是这样的,向来如此,在他的意料之中。
易时陆不是那种内心强大的人,这就是他之前选择隐瞒的原因。
可是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还会抱有期望。
十七停留在原地:“好。”
易时陆扒了下陆为谦的手,示意可以把手放下来了。
得到讯息的陆为谦轻轻挑眉,有意激怒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东西,他将唇贴在易时陆的耳侧,做出耐心询问的样子:“确定要把手放下来吗?做好心理准备面对这种……畸形的、可怕的东西了吗?说真的甜甜,我不确定你能够忍受,毕竟现在连我看了都想吐,他身上那些浸透出来的液体是什么呀,是血吗,还是怪物的粘液……”
陆为谦充满贬低的言语让十七的双手紧紧握起,本来能够克制住的幻听和幻视在他感到愤怒的时候更加肆意地突袭。
陆为谦就在他眼前狞笑,面容扭曲笑容狡猾,而易时陆,他专注的看着陆为谦,易时陆的眼中没有他,但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面镜子的虚影,镜子的虚影里站着另一个十七,是原本的他。
原本的,可以取代易时陆的那个十七,正在对他轻轻微笑。
只要易时陆进去,他就能够得到平静了。
十七甩了下脑袋,眼前的画面又变得正常了,陆为谦仍旧在对易时陆说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很危险,你偏偏不相信,非要亲眼见到才肯相信我说的话……”
又来了,陆为谦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向十七的脑袋里钻,像蠕虫啃咬他的理智。
十七想要解释:“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看见易时陆看向他,用怀疑与鄙夷的目光,十七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妄,时陆不会那样对他,他知道。但此刻的画面看起来又如此真切地发生在眼前。
陆为谦又笑了,他总在笑,总是一副好像能把所有人都掌控玩弄的嘲笑,为什么时陆……会信任他呢。
真……吵,他的脑子乱得像浆糊。
系统:恨意值:19爱意值:80
易时陆:哦豁,陆为谦嘴炮真强……不对……十七他平时也没这么容易上头啊。
系统:他上头你还不高兴啊。
易易时陆:高兴是高兴,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
十七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隔绝陆为谦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只是在这么做。
他不知道在其他人的视角里,他如同野兽一般将陆为谦扑倒在地,又将他撞到一边,直到陆为谦痛得蜷缩起来只能发出呼气的声音。
十七的脸上带着一种莫测的笑容,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易时陆的身前,他拽住了易时陆的头发——那头乌黑柔顺的,平时被他落下许多细密的吻的头发。他喜欢时陆毛绒绒的脑袋钻进怀里的感觉,又或者在某些时刻时陆出汗染湿鬓角的样子也会令他着迷。
乌发雪肤,是他最喜欢的、易时陆的模样。
但现在,他大力拖拽着平时无比珍惜的乌黑头发,对易时陆进行一场非人.道的暴力。
“太吵了,”十七手臂紧绷向客厅走去,那里有一面铜墙:“我头疼。”
“十七,十七!”易时陆尖叫起来。
他被拖拽在地板上,十七身上的血水沿着手臂滑落,落在他的额头,又从眉毛落进他的眼睛里。让易时陆的视线变得血红一片。
他看见客厅里整面能映出人影的墙离自己越来越近,易时陆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画面,十九楼的洗手间,闪烁的灯光与镜子里的手印……
迈克曾经对他说过:“你也快了。”
像个预言一样,难道真的要在今天应验?
“十七,”他又痛又怕,十七突然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易时陆叫他的名字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易时陆忍不住求饶道:“别那样对我……”
他不要被关在那里。
十七还是听不见他的声音,固执地继续前进。
千钧一发之际,陆为谦忍着痛从卧室跑出来,大声叫着保镖的名字,按照事先说好的那样,保镖一听到陆为谦的声音就从门口跑进来,经验丰富的他立刻弄清眼前形势,对十七出了手。
十七被多出来的这个人拖住了脚步,不得不分神对付保镖。
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陆为谦,从口袋里拿出了□□。
脖子上突然的刺痛。
十七停下了脚步,他神情茫然地摸向自己的后颈,拔出一支小小的麻醉针剂。
又是一针,落在了他的小腿上。
十七眼睛渐渐聚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客厅。
他看向一片狼藉的地面,拖拽的痕迹明显,沙发被撞开原位,几把椅子也散落地倒在地面。
易时陆趁着刚才已经站起了身,他贴在墙边,离得远远地,脸上稀疏的血迹仍在,无助又戒备地看着十七。
十七没有这几分钟的记忆,却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里有几根黑色头发,柔软的、带着一点洗发水的清香味道的黑色头发,因为太熟悉所以很容易辨认,是易时陆的。
十七愣住了。
他将小腿上的麻醉针剂拔掉,抬脚向易时陆走去:“我做了什么,时陆……”
刚才发生的所有事情还历历在目,易时陆应激地叫了一声:“别……别过来。”
对于十七的靠近他现在生理性地排斥。
十七停住了脚步。
他盯着易时陆,张口却哑然无声,想要解释又不知该说什么。
在第支麻醉针剂落在他身上后,十七终于失去了意识,身躯倒在已经很混乱的地毯上,晕倒的时候眉头紧紧地锁着。
陆为谦骂了一句:“真难搞,能麻醉一头大象的麻醉针,用了针才把他弄晕。”
陆为谦的余光扫到眼神复杂的易时陆,他换了一副神情走过去,拍了拍易时陆的背以做安慰:“别怕甜甜,我都做了完全的准备。虽然刚才很惊险,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你也看到了,这种东西具有极大的危害性,这可不是我个人的偏见。”
陆为谦微笑着拿出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科林教授,你可以派人过来了。地址是……”
陆为谦看了易时陆一眼,报出了公寓地址。
易时陆看向他:“你要做什么?”
“嘿,甜甜,我是为了你考虑,你别一副担心我做坏事的样子,我不伤害任何人,也不伤害这个……十七?你是这么叫他的对吧,只是他现在不能待在这里。”
易时陆:“你要带他走?”
“不是我,”陆为谦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知道的,之前为了查你的事情,科林教授帮了我很多忙,他知道十七的存在,也是他告诉我,十七现在处于危险时期。我在思瑞的医药部为科林教授挪了几间单独的研究室,科林教授会把这个怪……十七带过去。别那样看我,你可以一起过去……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科林教授参与了那么多镜像人的研究,他对镜像人没有恶意。”
“他只是想帮个小忙,帮助这个……十七,渡过这段最危险的阶段。”
易时陆鼓起勇气走到昏迷的十七身边,他在思考陆为谦的话。
沉睡中的十七没有方才的攻击性,但紧皱的眉头像是他正在做着什么噩梦。
易时陆抬手,想要揉一揉十七的眉心,但悬在了半空无从下手。十七的面目只能隐约辨认出从前的样子,口罩全湿了,红色的。
易时陆最后只是帮他把看起来就很难受的口罩取了下来。
十七,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他。
陆为谦恢复了懒洋洋地嗓音:“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样才是真的帮他,如果你不放心,你就一起去,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是真的为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