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立秋之后,天气渐渐的不再那么炎热,白天练完剑依然会出一身汗,但晚上睡觉时,却是明显凉快许多,不会再像盛夏一样,睡一觉就仿佛蒸了个桑拿,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冲凉换衣服。
江阳越发适应山中的生活,一开始他总是觉得这里有很多不便,老式的柴火灶,限量使用有时候连灯都不能开的电力,三天两头就得去打一次否则没水用的水缸,只能手洗的衣物,没有淋浴只能拿盆浇的洗澡方式,还有曲折麻烦的下山路线。
自六月底来到这里后,江阳就没下山过,除了手机还能收到信号,可以上上网,其他方面他近乎是与世隔绝了,偌大山林里只有齐云和齐天纵师徒俩,难免有些空寂无聊。
但现在江阳却觉得这种避世的山中生活也挺好,有种别样的宁静,白天练剑,晚上睡觉,夜里没有通宵达旦的霓虹灯光,却有亘古灿烂的星空与明月,没有琳琅的菜场商铺,却有满山的果树,常见的水果山里基本都有,而且个个个头饱满,汁甜皮薄。
还有人,虽然真正意义上的人只有他们三个,但山里有山灵,有许多动物,还有尊江阳为老大的一群猴小弟,江阳教到现在,猴子们会的才艺越发多了,除了知道排队领食物,现在还学会了帮江阳摘菜,中午做饭需要什么菜,他一发话,就会有猴小弟帮他去菜地里现摘,甚至还可以帮他打水洗衣服,不过猴子会掉毛,洗完后衣服上总是会沾上猴毛,所以江阳还是选择自己洗。
算下来,在山里生活不知不觉已经快两个月了,再过个十天左右,暑假就结束了,他得和齐云一起离开齐云山,去学校上学。
距离他最终交出那份转专业申请表,也只剩十天,而江阳至今仍然没有入道引气,沮丧还是时不时会有的,但在那一夜跟齐天纵聊过后,江阳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起码不会再因为迟迟无法入道而烦闷到失眠了。
日头有些毒辣,虽然立秋后气温有所缓降,但时而还是会有些反扑的高温,今天就是,早上练了两个小时剑后,江阳就和齐云坐到房檐下休息乘凉。
在江阳的授意下,猴小弟们搬了一些西瓜来,清凉又解暑,还可以补充练剑时消耗的水分。
江阳拿了把刀来把西瓜切开,猴子们便自发地在他面前一字排开,等着排队领水果,齐云也站在队伍中,没有试图以学长的身份插队,因为他每次这么做,都会被猴群围殴,大王发话也不好使。
这么多天猴群被训乖了,齐云也学乖了,每天都跟猴子打架实在是很累,他现在一般会老老实实地跟猴子一起排队,甚至他在猴群中还有了固定的位次,俨然已经融入其中。
排队分瓜时,突然有一阵风从山脚吹来,林木轻轻摇晃,发出婆娑的声响,像是某种轻语和提醒,但江阳并未在意,因为齐云山中经常起风,有的时候是自然生成的,也有时候是天气太热,山灵在体贴地帮他降温。
江阳以为这回又是后者,感谢了一下山灵后,便继续专注地给猴子和齐云
分西瓜,
直到某一刻他不经意地抬头,
看到了那刚从林深处走出,清逸绝尘的身影。
江阳愣了下,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揉了下眼睛,等他揉完后再看,男人仍然站在原地,墨镜遮住了他的脸孔,但江阳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正看向自己的视线,似乎是在观察打量他的状态,所以并未第一时间走近。
江阳也没有,他懵了好一会儿,正好排到来领瓜的齐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于是瞬间恍然,他估计着江阳还得再愣一阵子,而他又有些口渴,干脆自己上手拿了一块瓜吃,却不想,不等大王发自己上手拿同样不合猴群的规矩,猴子们又一次暴动,齐云跟猴子们厮打在一起时,江阳终于回神,却没想着解救一下倒霉的学长,他满心满眼都是远处的男人,扔下瓜便朝对方跑去。
“老师!”江阳几乎是飞扑到陆时鸣怀中,力道大到寻常人多少都得踉跄两下,但陆时鸣稳稳接住了他。
“变结实了。”陆时鸣说。
江阳这些天因为练剑确实变得结实了一点,腰腹的线条变得更加瘦削紧实,但这都是很微小的变化,甚至江阳自己都没太感觉到,但仅仅是接住他时的这一抱,陆时鸣便立刻发现了这点。
“有吗?应该是因为我这些天一直练剑吧。”江阳稍微松开陆时鸣,抬头跟对方说话,“老师,你闭关结束了吗?”
他说话时也在观察陆时鸣,他其实看不太出陆时鸣的状态变化,因为除了极少数时候,陆时鸣在他面前气息都是很温和的,哪怕在古刹中杀心不稳正在闭关时,他跟陆时鸣待了一天加一夜,也没感觉到任何失控的让人害怕的迹象。
“嗯。”陆时鸣应道,“差不多结束了。”
江阳没注意到他有意模糊带过的话语下的真实含义,他此刻满脑子都是重见陆时鸣的喜悦,兴奋地说:“所以老师你之后就不走了吗?”
“还有些事情要忙,大概要花个三四天。”陆时鸣说,“到时候才能接你回家。”
“哦……”江阳一下变得有些失落,但一听陆时鸣要接他回家,他又开心起来,那么久都等了,现在只需要三四天了,想想也不算什么。
他重新振作,说:“那老师你今天就走吗?白天走还是晚上走?可以在这里待多久?”
得到“晚上走”的答复后,江阳立刻拿出手机算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多,离天黑也就剩八个多小时了,所以他能跟陆时鸣相处的时间很有限,江阳立即感觉到了一丝紧迫,他想抓紧时间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做什么好,明明没见到的时候总是心心念念,有很多话想讲,真见到了,却又慌慌张张,像团理不出线头的毛线球一样,找不到话题开口。
江阳冥思苦想好半天,才终于想到话题说:“对了,老师,这是我的学长齐云,他在山上很照顾我,也经常指点……”
他说话时回过头,就见到正跟猴群进行第不知道多少轮大战的齐云,摆西瓜的木桌在打架中被撞翻,瓜果丢了满地,齐云和猴子们身上都沾了红色的瓜汁,看起来十分惨
烈。
江阳看得一呆,他根本没注意齐云什么时候跟猴子打起来的,又是为什么而打,此刻终于注意到后,连忙想上前阻止。
“住手!”
他喊了这么一声后,部分猴子停下了,但还有部分打得正上头的猴子没停下,以及更加上头的齐云。
江阳又喊了几声,仍然不见效,正想冒险冲入战局时,却有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陆时鸣轻描淡写地往战局扫了一眼,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江阳什么都没感觉到,但混战中的人猴却是齐刷刷地一顿,齐云的反应还比较体面,只是僵硬了一下,猴子们则很直接,缩成一团,动都不敢动,却又克制不住地发抖,当初发觉江阳有山灵撑腰时它们都没这么恐惧。
江阳拽着陆时鸣的袖子晃了晃,陆时鸣的视线转向江阳,好像某种可怕的威压同时也收了起来,人猴一齐松了口气,猴子们犹如劫后余生,忙不迭跑进了山林里,躲得远远的,齐云没躲,他主动打了个招呼,就是打招呼时笑容有些僵硬,还有些结巴。
“陆、陆老师好……”
“你好。”陆时鸣对着他轻轻颔首,视线随即转向不知何时从屋中出来的齐天纵。
“这段时间江阳在这里多有叨扰,感谢你对他的照顾和教导。”陆时鸣礼貌道谢,又说,“但万象局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恐怕还要劳烦你再多照顾几日。”
“不敢不敢!”齐天纵连连摆手,往日他总是悠闲背手,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但此刻面对陆时鸣却也有种跟齐云类似的拘谨。
“陆老师说笑了,这位小后生勤快又懂事,谈不上叨扰,更谈不上教导。”齐天纵像是急于撇清这点,说,“小老儿只是在剑道上稍微指点了一下他,没有教导,也没有收徒!”
“我知道。”陆时鸣语气淡淡,“今日我要先带他下山一会儿,晚些时候再送他回来。”
“陆老师请便!”齐天纵立刻说。
“老师,你要带我下山?”江阳惊讶道。
“嗯,晚上就回来。”陆时鸣说。
“现在就走吗?那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江阳立刻往屋里跑,他练完剑后一身汗,刚刚太激动没顾上,但现在稍微冷静些后,却是不愿意让陆时鸣跟满身汗味的自己相处的。
陆时鸣跟了进去,像是想看看这些日子江阳居住的环境,他在屋中四处转了转,他暂时没有去后院,因为门派里是没有单独的淋浴间的,江阳直接就是打了水在院子里冲凉。
等到江阳洗完澡,穿上衣服去卧房拿毛巾擦头发时,陆时鸣才走进去,他的视线扫过屋内并排摆放的两张床,略微停顿一下,没说什么,伸手在江阳脑袋上一拂,湿漉漉的头发便立刻变得干爽。
江阳再换上鞋,便准备完毕了,他走到门口,跟齐云和齐天纵各自挥手道别,然后就像是在厩舍里待了太久终于可以去草原上自由奔跑的小马,欢喜又雀跃地跟着陆时鸣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