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人群散去,降谷零在路口堵到江奏,“刚才的事你明明可以阻止的吧?”
“是。”江奏没否认,“从能力上来说,可以。”
“那你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动杀手?!”降谷零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一直在控制着分贝,“那个人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
“那只是不该做的事吗?”
“好,”降谷零点了点头,“他不只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他用卑鄙的方式欺骗了一名可怜的女性的感情,对方也因为他的欺骗选择了自杀,他伤害了一条无辜的生命,这样说可以了吧?”
“所以?”
“所以你觉得你刚才那么做是出自于正义,没有一点问题吗?”
“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正义,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你那么聪明,那么专业,你看得出来刚才的情况就算送到医院里也救不回来了。”
“你担心他?”
“我担心你!”
降谷零声音骤然拔高,好歹理智还在,没有完全出走,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一把抓住江奏的手腕拉到一边,后者也随便他拽着,满脸写着无动于衷。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降谷零用力的握紧了她的手腕,“你我是警察,警察的职责是什么?不能眼睁睁地放任犯罪事件在面前发生……如果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明明拥有阻止的能力却选择袖手旁观——”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告诉我,那到底算什么?”
“不算什么,”江奏平静道,“如果你非要一个答案,那就算一命偿一命吧,你觉得不公平吗?”
降谷零从来未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并非沟通上出现的障碍,而是一些让人觉得危险的、不能深思的问题,“这不是公不公平,就算他死受害者的性命也不可能恢复了,加害者的生命毫无价值。”
以命是抵不了命的,卑劣者的性命,根本没办法和无辜者的性命相提并论。
“真是善良,”江奏轻轻地拍了拍他紧紧圈住自己手腕的手,“那么,你告诉我怎么用法律给他惩罚?”
就算他欺骗有主观意义上的表现,但也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情出自愿,事过无悔,说到底也算是自愿的事,最多只能道德上谴责一二,想要在法律上对他进行量刑,就算选妃英理当律师恐怕也难以做到。
降谷零说不出来。
法律是有滞后性的,它永远赶不上人类与日俱低的道德底线。
“逝去的人死不瞑目,活着的人逍遥法外,”江奏道,“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如果你觉得我有罪,现在不配站在这里和你面对面地说话,你可以选择拿起你的手机,打开录音——刚才的话我不介意再说一次。”
“我不会那么做。”
“谢谢?”
降谷零低
着头,他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无法准确探知,但从声音来听,情绪不怎么高,“寒河江,你不要这么说话。”
江奏:“……”
“从头到尾我都不是在意那个人,一个加害者而已,真的无关紧要……他做错了事,这样的结局算是他自己的报应,”降谷零组织了一下语言,“……但这不能跟你有关。”
“不能跟我有关。”江奏重复了一遍。
嗯,这应该不是让她做事更加隐蔽小心点,把责任撇开的意思……
总感觉不加掩饰地把心里想法说出去的话,这个金发黑皮的帅气古板大概要露出崩溃的表情。
“有的生命或许没有价值,但不代表没有分量。”
他看上去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此刻却踌躇着,显得有些笨拙。江奏没有打断他,安静得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不管有没有价值,任何生命都是有分量的……”他轻轻地说,“就算是恶人也一样。”
“你希望我尊重他们。”江奏做了一番简单总结。
“……”
他无奈地苦笑了声,“你到底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啊……我的心也是血肉做的,又不是冰冷的机器,只会维护死板的正义程序……”看见对方脸上露出“真的吗”的怀疑神色,他的神情微微一僵。
太过分了,真是这么想他的啊。
降谷零:“……我当然也会有远近亲疏的想法,我的感情也会忍不住倾斜,会想努力为你开脱……”
会努力告诉自己,对方是罪有应得,她的做法是情有可原,至少出自于善良的本心。
然而不管怎样都无法忽略掉这件事——她利用心术间接让一个人死亡了。
牛郎身上的刀口他看见了,对方身上有好几刀,其中几下并不致命,虽然不能肯定,但如果寒河江早一点选择介入,牛郎也不是没有可能保下一条命。
可是她没有。
他遥遥地站在远处,努力向案发地点冲刺奔跑,而她身后十几米的地方正在发生一起谋杀案,她只要回头快走几步就能抵达——她甚至全程站在那里听着死者的惨叫。
这过程其中隐喻的某种危险可能让人不寒而栗,他尽了一个朋友最大的包容心和善意往好的方向对她进行注解。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运用你的聪明玩弄生命而已。”
他害怕她将来会变得让自己完全认不出来。
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奏。”
他极少这样亲昵地叫她名字,这更像是独属于萩原研二的特权,作为感情里的外人,应当有所自觉地主动保持距离和边界感。
想要争取对方的信任就要尽可能地表示出自己和对方是站在一边的态度,尽量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警校课里学过的心理学,江奏当然也能看穿他玩的这个小把戏。
在这方面她一向显得很宽容:帅哥的小心机可以被原谅。
“我答应过伊达班长。”
“
嗯?”
“我们会是朋友。”
江奏道。
降谷零愣了一下,脸上勾起微笑,“好,那就说定了。”
如果能做一辈子的朋友,那也很好。
警校附近出人命的案件由于看到的人并不多,大多数都是警校内部的学生,被上级做了封口警告,因此消息在内部传了几天之后没多久就慢慢平息了下来,一个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的家伙,连亲朋好友都没几个,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的时候制造灾难,死去了就默默无闻。
降谷零申请了一次和美江子亲生母亲的单人见面,这次的对话让他记忆犹新,也难以忘怀。
“不后悔吗?为了复仇,牵连了无辜的人。”
“我很抱歉,但我不需要正义,我只想讨回一个公道。”
“也许您的女儿并不希望您在仇恨中无法自拔,而是能够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早点走出去,有新的人生。”
“美江子是个好孩子,她确实会这么想,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这是我的全部,是我绝对不能被割舍的一部分,如果我就这么走出去了,我就永远停下来。现在……我要为这个故事画一个句号了。”
女人笑了一声,淡漠看向围栏,毫不在意自己已经深陷囹圄,“怎么可能放过他呢?放过他,我就没有办法放过自己。”
回去的路上,降谷零心情低落,因为深刻地体会到了法律的滞后性和执法者的无奈,法律的本身并不等同于公平和正义,有时甚至悖离人之常情,甚至人性。
如果自己能够做得更好一点……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还是不够努力啊……
江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同班同学因为受到刺激已经在一边卷得飞起,她还在调查逐光会的事,根据美江子圣母提供的消息,拿到了那张合照,准确的来说是装着合照的相框。
相框的背面木板是夹心的,掰开之后才发现里面另有天地。
不到几毫米的缝隙里夹着一张纸,拿出来之后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上面是关于逐光会多年来的一些活动会议记录,她的视线迅速扫过名单,最终落在菅原绫人这个名字上。
这个男人的活动记录截止在十年前。
名字后面打了个括弧,备注“叛逃”。
时间很微妙,因为刚好是“京极理奈”这具身体的出生时间,不知道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再联想到之前梦到过的那些梦境碎片,她越来越确定之前的猜测。
搞不好菅原绫人还真是自己的便宜老爹。
要是,多少也得给对方上个坟,聊表一下敷衍的孝心。
等等,好像也不是没有办法。
江奏把系统戳出来,“我记得之前还有个道具没有用过吧。”
【松田阵平的碎片】
由于三块碎片已经凑齐,现在变成了【松田阵平】。
可以赌一把。
如果是松田阵平的过去,那就意味着可以回到过去的时间线。
刚好,可以亲眼看看谁生的自己,看看谁杀了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