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堆满了木箱,但其实堵得并不是特别严实,只是刚才在气体泄漏的时候难免让人分身乏术,现在戴上了面具有了余裕,琴酒很快就把离开房间的通道清理了出来。
有面具阻隔,他的动作虽快不急,中途还抽空回看了一眼,忍不住皱了皱眉。
对方斜靠在墙边站立,只靠一只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散漫地搭在上面,低着头,伸出两根手指抵着防毒面具,看上去像是在cos思考者雕塑。
琴酒:“……”
这种时候还摆什么pose?
平时喜欢偷懒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分不清轻重缓急……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只是速度太快,他没能捕捉到,也没有别的心情,迅速对着门锁开了一枪,把门打开解除房间的密封环境。
“走吧。”
被面具遮住的声音有些发闷,琴酒见她已经跟了上来也就没再分神,继续去搜查有没有漏掉的老鼠。
山洞四通八达,里面有很多地方方便藏身,他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人。
虽然打开了门,但密闭空间里的有毒气体足够多,很快就弥散了出来。
“往那边再看看,”琴酒吩咐,“速度再快点,现在不是你散步的时候。”
虽然野格以前也经常不配合,不过现在似乎格外难搞,大概还是为了那个该死的警察,他冷笑了声,想不到这么一个百无禁忌什么都敢杀的家伙,有一天居然会为了一个小警察这么瞻前顾后,甚至不惜和组织这么个庞然大物对抗。
该说是深情还是愚蠢?
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做,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砰的一声,不远处直接炸开了一朵艳色的血花。
从进来到现在已经收拾了十个人了,但是显然还没有完全一网打尽,至少那个之前在房间里安放炸弹的家伙就足够狡猾,到现在还没有发现踪迹,他必须把对方逮住。
但是刚才气体泄露密度过大,滤毒盒的滤芯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宜过长,要想办法速战速决。
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整为零,分开去抓人比一个人去抓来的效率更高。之前野格酒断后是因为环境特殊,现在目标已经死得差不多,危险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往那边,”琴酒直接安排,“另一边就交给你了……不是那边是这边。”连方向都搞错了。
“你的脑子已经被僵尸啃干净了吗?如果不打算用,就早点把它拆下来扔掉。”
戴着面具的野格酒没有说话,只是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停了下来,又缓慢地转身,换了个方向。
琴酒转过身。
对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是那副散漫又懒洋洋的姿态,如果不是确定没什么人有本事对她下手,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换了个人。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从始至终都不在状态之内,以前虽然也有过类似的情况
,但从来都不像今天这样。
他冷淡地注视着她,破天荒地说了一长串的话,“还是因为萩原研二,因为我对他动手,所以你打算采取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他眼中闪过深深的不耐和烦躁,压抑着火气道,“你打算坚持这种态度多久?一辈子吗?我能容忍得了你,boss可不会。”
“不会让你容忍太久的。”对方终于开口,却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应该早点把萩原研二那个问题直接抹除掉,现在看来,当初还是有些太过心慈手软了。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像在沉默听训的野格酒直接朝他举起了手里的枪,琴酒眯起眼,在无数次枪林弹雨和死亡擦边中磨砺出来的□□本能让他迅速地在第一时间举起枪给予回击!
砰!
两声枪响同时发出!
琴酒的动作更快,子弹直接击中了野格酒的的肩胛骨,她的身体抖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快稳住,仍然扣下了板机。
远处的石壁后传来一声哀嚎,对方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但还没有立马死去,又努力手脚并用想要往外爬走,没有一枪毙命,这绝不符合野格酒的枪法水平,或许是刚才他的那一枪严重影响了她的状态。
琴酒立刻回过头补了一枪,对方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之后就再也不动了,只睁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这边。
她刚才开枪是为了这个人。
无言的烦闷感在瞬间如风吹乌云,陡然消散许多,琴酒一把抓住往下踉跄的野格酒,脸色还绷着,语气却已经放缓了不少,“我记得刚才开枪打中的只是你的肩膀吧,总不至于膝盖也被抽掉了。”
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大概是装出来的,说不定想要借此机会朝他要好处,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但是这次的确是他开枪打伤她在先,也不是不能略微让步,容忍一下她合乎情理的贪心。
实际上也的确手下留情了:换作是其他人朝他开枪,恐怕早就已经死无全尸,根本不可能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
琴酒抓住她的手,总感觉有些凉得过头。
“在警察那里待了这么久,你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他嘲笑了声,试图伸手让她站好,“看来那些警察的训练方式也不怎么样。”
湿润的、让人不适的黏黏稠稠的触感落在手上,就像一条凉凉的蛇在皮肤上游走,他下意识捻了捻,把手缩了回来,“你又在搞什么东西——”
借着山洞里昏暗的光,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上面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琴酒猛地看过去,又忽然有些不确定道,“……野格酒?”
哒的一声,对方防毒面具上的过滤罩盖子直接掉在了地上,在脚边咕噜咕噜地滚了一圈之后停在了那滩血泊里。
琴酒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面具。
原本就白皙的皮肤,现在已经苍白到透明如纸,似乎只要稍微用力就会被戳破,她的眼角口鼻不断渗出鲜
血,几乎是像没关的水龙头一样源源流出来,没了面具的遮挡,不再像刚才那样淅淅沥沥滴落下去,反而随着不再忍耐的咳嗽直接奔涌而出,直接浸染透了身上的衣服。
他接住她往下摔倒的身体,有些无法接受,“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的防毒面具会——”
他的手被抓住了。
那双已经被鲜血模糊的眼睛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她会走错方向,大概那个时候就已经什么也看不清楚。
“嘘。”
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江奏当然知道乌丸莲耶到底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如果对琴酒下令,让对方对她动手,这只组织的忠犬虽然百分百不会违抗命令,但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生出别的念头,但如果换做是她想要对琴酒动手,琴酒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乌丸莲耶才特意选了今天这么一个地方,把选择扔给她——那个破损掉的防毒面具,如果她选择拿给琴酒,无疑是中了对方的计策,但如果选择自留,在充满毒气的环境下想要全须全尾地活下来……根本不可能。
不管怎么选,对方都是绝对的赢家,大概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都抱有同样的目的。
她可以如乌丸莲耶的愿去死,但是绝不能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悄无声息。
她的死必须被“看见”。
琴酒很快已经想通了一切关窍,意识到今天的任务,包括他自己都只是诱她入这场局的一环,包括那时她打开包沉默的一瞬间。
“你刚才,向我开枪了。”
“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因为萩原研二的事对你开枪。”她平铺直叙,“Gin,其实你至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我。”
这是无从否认的事实。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去信任,这种东西对一个身处悬崖上的人来说太过危险,而且就算没有这些存在,他们之间原本也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和难以跨越的隔阂。
他抓紧了她的手,“我带你去实验室,那里一定有办法让你活下去。”
“我不想,像个废人一样活着,”她断断续续地说,“那样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也不重要了吧,反正对你来说,说不定说不定我只是谁的替身而已。”
“不是。”
“可你不就是这么看我的吗?”她说。
他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因为曾经确实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把京极理奈错误当成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的女人。
“现在不是谈论这些事的时候。”他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试图捂住她的嘴止住呕吐,显然是在做徒劳的无用功。
身体损伤到这个程度,就算救回来大概也不会再是正常人的样子了,换作琴酒自己也不会愿意苟延残喘于世,可现在却只想让她闭嘴配合,不要再碍事。
但最后还是没再搬动她,因为稍微的触碰就会让她咳嗽,就像有人把搅拌机的棍子伸进了她的身体里,不断有内脏器官的碎片被吐出来,那些猩红的组织碎片无比刺眼。
“为什么把那个防毒面具给我?”他隐隐有预感,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也许终其一生都会被困在其中。
他以为她会因为菅原绫人死在他手里而一直憎恨他,但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她把完好无缺的防毒面具给了他。
很奇怪,即便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他还是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是你啊。”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