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卡迈尔就彻底确定了刚才闯入仓库的仓储管理员有问题,FBI的其他探员在耳麦里告知了调查结果。
虽然他们目前所在的这间仓库并非废弃仓库,也确有仓储管理员的存在,但这间仓库非常用仓库,加上位置又相对偏僻,除非是需要使用,否则管理员差不多一月才来检查一次,轻易不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去调查背景,卡迈尔也绝对不会做出错误的预判,但是,从老头出现在仓库直到赤井秀一举枪反应,中间相隔的时间不过几秒,他的预判速度未免太快,也太果决——就像笃定了对方一定是假的,可除非赤井秀一切切实实见过了所有管理员的照片,认出对方是假货,不然的话,他举枪的行为就有些让人诟病了。
但赤井秀一所有的情报都来自于fbi,那些消息他都经手过,很清楚知道什么属于情报的范畴。
“赤井,”卡迈尔不愿把同伴往糟糕的方向进行联想,小声说,“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的?”
赤井秀一:“这附近的仓库都是上野家族的产业。”
卡迈尔下意识点了点头,脸上还是一派茫然之色:“啊,所以?”
赤井秀一微微叹了口气:“上野家族全体上下秉持着一个管理理念,他们经常在员工快满工龄的时候故意找茬辞退对方,导致臭名昭彰,但上野家族的人一直不在乎社会舆论,始终我行我素,坚持去‘老年化’,所以中下部聘用的管理人员大多都是年轻人,上行下效,上野集团基层的用人理念也差不多,像这种上了年龄的老年人出现在这里,实在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即为妖。
不排除上野家族高层有老年人,但那都是一群眼高于顶的家伙,根本不可能屈尊降贵地到下方来巡视连产业都算不上的偏僻仓库。
卡迈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是这样吗?
天赋差距所在,有的人天生就有这种见微知著的本领,卡迈尔反而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比起自己技不如人,他更害怕同伴有严重的道德瑕疵,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不择手段地对普通人施加伤害。
等卡迈尔回过头,赤井秀一在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
为了方便联络,他们身上都夹着麦克,对话也始终是同声频道,刚才和卡迈尔的对话也会同步到其他成员的耳麦里。
成为fbi的探员,卡迈尔关注的事情,其他人同样也会在意,刚才也总算是过了一关,不至于被同事误解为“染上组织颜色的堕落者”。
只是赤井秀一的心情并不算轻松。
他的回答很官方,从表面上挑不出什么岔子,也确有其事,实际上只是临时想出来,用以敷衍塞责的理由,真相绝非如此。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里根本就没有思考过任何事。
【对方很危险。】
【立刻处理。】
举枪射击是本能。
看到来者
的第一眼,赤井秀一就已然清楚了来人身份上的问题,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了然,就像是指尖触摸到火会被烫得缩回去,那种刻入骨髓的危险感觉,让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还好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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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一擦去手心的汗,低头看着有一层厚厚枪茧,却光滑无伤的掌心,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人怕被火灼烧,是因为有疼痛的记忆。
怕疼是因为被烧过。
那……他呢?
***
黑色的轿车在公路上飞驰而过。
伏特加握着方向盘,离开城区后踩下油门,速度飞快提升。
他一边开车,从后视镜回头望了一眼:“大哥,是不是黑麦那家伙不老实?难道他也是老鼠吗?”
“不清楚。”坐在后座上的长发男人阖着双目,漠然道,“是不是不重要。”
做了什么才重要。
不过,最好不要被他抓到把柄。
所幸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黑麦威士忌没有做出让人失望的行为,果断又狠绝,稍有遗憾的是没有顺便把朗姆酒给处理掉,不过以后还长,未来多的是机会。
“大哥,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伏特加听见震动声提醒道。
琴酒从思绪里抽回神,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提示,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是谁打来的电话?”
“野格酒。”男人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野格酒这个家伙性格难辨,行踪不定,接电话全凭心情,有任务基本靠邮件联系,如果邮件被回复,就意味着对方接下了任务,如果已阅不回,毫无疑问不会再有下文。最烦躁的是,上述情况还算是不错的,如果撞上对方心情不佳的时段,发过去的邮件就算在邮箱里发霉都不会被打开。
这种高度自由的行为实在是惹人生厌,要不是看在野格酒的任务完成度100%,而且不挑难度,重要性没办法取代,他一定会和这烦人的家伙有多远隔多远。
无事不登三宝殿,对方打电话过来,估计没好事。
“给我100万美金。”
果然。
琴酒嗤笑:“你在说什么?做梦没清醒的话就不要醒来了,以为我是开银行的吗?可以任你予取予求。”
“我不白要你的钱。”野格酒的声音向来百变,这次的声线雌雄莫辩,听上去却很清爽,像个年轻的学生,“做个交易。”
琴酒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我不买你的东西。”
完全不想和这个家伙在私底下扯上什么关系。
“情报。”野格酒道,“我们好歹也合作过那么多次,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会漫天要价的人。”
琴酒呵了一声:“没有自知之明,只是你缺点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野格酒:“彼此彼此,不说虚的,价值100万美金的情报,你值得拥有。”
他冷冷一笑。“我不知道什么消息
() 居然要价100万美金,杀日本首相么?还是美国总统,我可没兴趣。”
野格酒的态度更冷漠:“想装作不感兴趣在我这里白嫖情报是不可能的,在帐号收到转账通知之前,我不会向你透露一个字。”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琴酒平静地说。
夜转深风更冷,一群人在仓库里等候良久,赤井秀一忽然收到守在前线的内线人员传来的情报。
“看到有车过来了。”
“全体进入一级戒备。”赤井秀一通知,“等目标进入射击区。”
内训通讯里的声音略显嘈杂。
“等等,好像来了很多车……”
赤井秀一三两下攀到天窗处,举起望远镜往外看,定睛看了一会儿,脸色骤变。
日本的车牌号主要由两个部分组成,上半部分是地区代号,也就是地名代号,代表着车辆所在的地区,下半部分则为许可证的编号,代表车辆的具体信息,甚至细致到车型、颜色、发动机排量之类的各项消息。车牌号通常是由三个数字和四个字母组成。前两个数字表示区域代码。
如果琴酒是为了节约时间成本,想直接用仓储本地的车辆运货,车牌号的区域代码就应该同是东京区,但现在过来的这些车辆的区域代码并不局限东京,反而天南地北都有。
组织在东京有专门的私家车队,牌照颜色和私用不同,专门用以货运,做的白道生意,也像普通货运公司一样接单,现在处于淡季,绝对有时间,而且正常合法的运送方式更不容易引起旁人怀疑,尤其是警察的注意。
只有用以特殊行动的车,牌照才做过特殊处理,方便随时丢弃,车上也安装了防弹玻璃。
他们不是来接货的,赤井秀一猛地反应过来,他已经暴露了,琴酒是过来围剿他们的!
“撤退!”他毫不犹豫,“所有人立刻撤退!往后撤退,不要被他们发现,不要起正面冲突!”
任务已经彻底失败了。
想逮捕琴酒的前提是对方单刀赴会,如果琴酒有备而来,把人活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之所以加上这个“几乎”也不是因为有可能,而是为了更加严谨,赤井秀一很清楚琴酒有多狠厉,那简直是个咬到人就不松口的疯子,对待叛徒的态度尤其如此,发现了就绝不给任何活路,如果知道他在这里守株待兔……琴酒的车上说不定已经装满了炸弹,就算没这么夸张,机枪的数量肯定不少。
一个为捉活口,一个为留性命,这场还未开始,便已经注定必输的战役,开战的号角不必吹响。
已经埋伏好的FBI探员立马撤退,同埋伏的组织基层成员还不清楚情况,刚想阻止就已被敲晕倒地。一群人如蚂蚁般乌泱泱地退离仓库,坐上早已准备好的车,朝来车的反方向极速行驶。
砰——!!
卡迈尔把方向盘猛地往左一打,一枚子弹刚好射在车辆原本行驶的位置。
“Shit!”他想不通。“该死的,到底是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我们每一步都处理的很好吧!为什么会暴露?!”
就算是那个老头,他们给出的反应也没有任何值得起疑之处。
“这些事等出去之后再说。”赤井秀一所在的车缀后,他打开窗,长发被风吹得咧咧作响,声音沉静,“专心开车。”
一朝主动转被动,他也没有多慌乱,透过车外后视镜的反射,举起手枪伸出窗外,枪口反向瞄准车后,扣下扳机。
砰!
身后的车被击中车轮,在路面打滑,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手机亮起,显示收到新的短信。
琴酒看了一眼。
“一。”
窗外再次响起车轮爆胎的声音。
“二。”
“很好。”他咬牙切齿地笑了,“让我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黑麦居然真的是老鼠,幸好大哥你没去,要不然就中了他的计了!这100万美元花的可真值啊!”伏特加忍不住感叹出声,被琴酒冷冷扫了一眼之后赶紧闭上嘴,义正词严道,“野格酒那家伙实在是太黑心了!好歹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也不知道给打个折……”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野格酒:“没什么好说的吗?那我就卖给其他人了,反正组织多的是人要,我只是根据需求优先选上你——看在从前的情分上。”
琴酒:“我看不出有任何情分。”
野格酒:“如果真的没有,我就会第一时间卖给贝尔摩德。”
“那不行!”伏特加紧张道,“不就是100万美元吗?大哥出得起!”
琴酒:“……”
后来伏特加才意识到,大哥当时和野格酒纠缠,或许,可能,是想砍价来着……
而他就像买东西时不站在朋友这边,反而和老板站在一起的帮凶,狠狠砍了大哥一刀。
导致大哥那个时候的心情很差,听完情报之后,心情就变得更差了,还直接挂掉了新任苏格兰酒的电话,干脆把对方拉黑。
既然对方和黑麦是男女朋友,那说不定也有关联。
伏特加轻咳一声:“不过野格酒的消息还是靠谱的,再过几公里就是岔口,到时候他们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往左还是往右?”
内线里传来领头车主的询问,“马上就要到岔道口了!”
他们原定的逃跑路线并非这条,只是被身后密集的枪弹逼得不得不改变了行进路线,以至于进入了完全陌生的匝道,很快就陷于两难之境。他们的军火很快也要耗尽,而后面组织的车辆还在紧追不休。
远处,已经能看见城区的高楼,他们离和平和安定,似乎只差一线之遥。
赤井秀一也沉默了。
把他们逼往这条路大概就是前面有所埋伏,这两条之中或许有一条是安全的,或许两条都不是。
这就是琴酒的报复。
滴—
—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他拿出来看了一眼,蓦然睁大了眼睛。
“向右。”
从很远的地方,一辆卡车迎面疾驶而来,车头已经被撞得破破烂烂,上面已经留下了不少枪林弹雨经过的痕迹,却还是坚强又倔强地朝他们的方向狂奔。
“Ohmygod!”卡迈尔惊呼道。“那是谁啊!”
他的声音太过惊诧响亮,以至于淹没了一声下意识的喃喃。
“……觉。”
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奇兵,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辆车,前车窗玻璃已经出现了枪弹射击后的裂纹蜘蛛网。
“是你通知她来的?”朱蒂的声音。
“没有,”他脱口而出,“我还什么都没跟她说。”
“快到了!”内线里通讯催促。“往这辆车来的方向开?!”
车上还有其他人。
“嗯。”
他喉咙已经紧到无法发声,听见自己冷酷到无情的声调。
“向右。”
两辆车擦肩而过。
伤痕累累的卡车朝着车群冲过去,和赤井秀一交过手后,组织紧随其后的车也不多了,琴酒就在其中一辆。
“赤井觉那个家伙!”枉自己从前还把对方当成大嫂来着,伏特加怒道,“她也是帮凶!故意过来搅局的!她——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油门绝对已经被踩到底了吧?!
是想同归于尽吗?
好像又不是,伏特加侧过耳朵,听见对方似乎在朝他们喊什么。
“不要……过去?”
他下意识松了油门,出于从前服从的本能踩了刹车,却已经有其他车按耐不住地冲上前——
轰——!!!
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眼前突然爆出了巨大的火光,像蘑菇云,烈焰几乎要直冲脸庞。
但是没有。
与此同时,尖锐刺耳的刹车声简直撕裂耳膜,那辆破烂的卡车突然刹车打横,直直地挡在了他们的车辆面前。
卡车重重震颤,后备车厢像爆米花一样炸开了,防弹玻璃也因为音浪炸裂成片,哗啦啦如雪一般落了满地。
“这到底怎么回……”
砰的一声,车门被踹开,车外闪过一道银发身影,用力扯开了卡车变形的车门,把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伏特加只能依稀看见琴酒手上抱着的血淋淋的身体。
“是……”女人气若游丝,张了张口,“FBI在路边埋了炸弹,就等你们……骗过来,你没有接,电话。”
“为什么?”琴酒说,“你为什么要过来?”
他有些凌乱地在口袋里摸出了药,伏特加瞪大眼睛,那是组织最新研发出的特效治疗药,据说关键时候能保命,价格昂贵不说,因为成分稀少产量极低,大哥也不过只有那一颗而已。
“因为…
…我后悔了。()”她轻轻别过头,避开了抵在唇边的药,“Daddy。?()?『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琴酒手一顿。
那张冰冷的脸大受冲击后,少见地流露出错愕复杂。
“我想念,过去的日子。”
被瞄准的感觉,逐渐清晰。
江奏闭着眼睛,瞄准线最后落定在她的额头上。
不错。
能以狙击手身份被选入组织的苏格兰,确实不是浪得虚名。
就是迟迟不开枪,不知道是不是找不着准星。
玩家只能手拿苦情剧本,继续拖一拖时间。
“不要,救我,这是我的报应,我没有为,父亲复仇,”她笑了一声,“我居然,舍不得。”
“……张嘴,不准咬牙。”琴酒捏着胶囊几乎要戳破她的嘴唇,声音从牙齿里挤出来,不知道是说服对方还是说服自己,“你还有利用价值,等问清楚之后,我会亲手杀了你。”
“来不及了……”她断断续续地说,“阵,我好像对你……”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瞪圆,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琴酒——
“我没要求过你什么事,hiro。”
女人平淡的声音犹然在耳。
冰凉的金属外壳被握到发烫,猫眼青年的唇已被咬破,不断渗出血丝。
“黑麦已经被组织发现了,”她说,“其实你也知道的吧,他和你一样,和降谷零一样,都是卧底。”
那你呢?
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要去救他。”他没有反对,“这是应该的。”
变脸是在听见她的计划之后的事。
“我不同意。”
“这是最好的办法,组织早就做好了埋伏,他们没打算留活口。”她冷静地筹谋着自身的死亡,计算着最大的利益,“和黑麦一起的有很多人,而我只有一个人,不拼命,就算是我也没办法把所有人都救下来,这是划算的买卖。”
诸伏景光拔高嗓音:“生命不能放在天平上衡量!”
“可我罪行累累。”她说。
他呼吸急促地看着她,没说话。
“我曾经身不由己,做过很多错事,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毕竟也谈不上身不由己吧,做了就是做了,说再多不过是狡辩而已,现在至少要磊落。”
狙击镜头里的女人状态糟糕,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如纸,手垂在身侧,手指逐渐收拢,拇指指向自己。
他们曾经约定的暗号,那些画面在脑海中历历浮现。
站在高楼向远处瞄准的诸伏景光迟迟无法落定。
“无法成为正义的伙伴,我不后悔,因为我生来就注定了要和正义背道而驰,我只后悔,hiro,无法成为你的伙伴。”
他瞄准着,身上的伤口剧烈地疼痛,痛到钻心。
“至少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吧,也当是为了zero。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管秘密,我活着一天,
() 降谷零就危险一天。”
视线模糊。
“而且,你那么恨我,对你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吧。”
“……不是的。”
不是这样子的。
“也许我根本就没有骗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死在你手里也不错。”
过去和更久远的过去,在脑海里交织。
“就像正式成为卧底那天承诺的那样。”
“诸伏景光,开枪。”
他麻木地扣下扳机。
子弹从枪膛里射出,震荡得手指发麻。
拜托了……
不要打中。
拜托。
射偏是很有希望的,他想,他的狙击其实很一般,而且发挥不稳定,900码的距离,已经远超他的个人纪录。
一定会失败的。
砰。
隔得那么远,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却感觉……有声闷响在耳朵里炸开了。
瞳孔里倒映出来的狙击镜头,好像突然碎成网络。
血花砰然炸起。
视网膜里鲜红一片。
诸伏景光木然地松开手,狙击枪掉落在地,发出咣当的响声。
“哈哈,”他慢慢后退了一步,蹲下去,捂着脸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指缝里溢出的水滴不断落在地面。
可笑。
太可笑了。
成绩最好的一枪,到头来,居然应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