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游戏记录。
玩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作为旁观者来看就会发现她在游戏中回溯的次数非常多,密密麻麻,缩小看就像是大树下无尽交错的根须,每一根都向不同的未来走去,最后又突兀地终止。
有多少“根须”,就意味着玩家曾经选错了多少次路。
就像迷宫一样,对玩家而言,回望其实只有一条路能够通向终点。
江奏忍不住吐槽:“叫什么‘考编模拟器’,为什么不干脆叫好感度攻略算了。”
系统当即对玩家居然还会玩乙女类恋心upup的游戏表示惊奇。
对此,玩家平静地表示:“再冷酷的人也会忍不住首充6块。”
【本游戏和单纯的恋爱攻略向有微妙区别。】系统解释道,【如果只是单纯拥有角色的好感度,就算攻略到满级,也无法达成通关条件。】
江奏回想了一下系统所谓的通关条件。
说实话,这差不多都快是10年前的事了,回忆起来很考验记性。
【为组织鞠躬尽瘁,抛头颅洒热血。】
如果只是单纯的理解字面上的意思,解释成“为组织去死”就好的话,那么她第一次用马甲号领便当的时候应该能够达成离开的条件,但事实证明,并没有。
那个时候即便把黑方声望刷上去了,并且把琴酒也救了下来,但本质上,野格酒还是以“背叛者”的身份被组织boss下令处理掉的。
既然背叛,就无所谓忠诚。
她必须在所有人眼里,作为组织的绝对拥趸、忠贞不二的卫士,为组织身当士卒,战死沙场,为维护黑方利益而牺牲自己的性命才能算是达成黑方考编通过条件,而赤井觉作为“明明可以继续潜伏却为了拯救琴酒主动暴露身份回来送死”的人设,就能完美地符合条件。
——虽然本来可能会炸死琴酒的炸弹是玩家本人特地埋在那条路上的。
甚至,她第一次走这条线的时候就在附近的建筑里,全程目睹了这场爆炸,不得不说,毁灭性的灾难往往伴随着一种残酷的美,因为内在的燃料是一条条并不无辜的性命,不管他们生前做下过怎样的恶事,在死亡面前都同样平等,死神一视同仁地收割其性命。
在他们尸骨上开出的炽热又阴冷的火焰之花,和好人也没有区别。
她甚至有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琴酒就这样被炸弹炸死了,一点都不符合反派的死亡美学:起码要在枪林弹雨中和敌人厮杀好几个回合,最后枭雄末途,凄然倒下,给他一个苍凉的特写,镜头再拉个远景,地上如枫叶一般的鲜红,即将消失在地平线里的夕阳,咕嘎叫着飞远的黑色乌鸦。
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做无法通关,江奏其实对这条线之后的发展还挺感兴趣:没有后脑勺的那一棒,不知道工藤新一还会不会变成江户川柯南。
红方这边的总体好感度也同样如此,她之前兢兢业业工作了那么久,挂在地下山洞的
时候也没有得到太多反馈——虽然小田切那个老头知道她还活着。
所以系统否认掉角色好感度攻略的说法,错也没错,想通关与其攻略个别角色,其实真正需要展现的并非对他们的爱意,而是人格上的“忠诚”。
玩家心情略感复杂。
第一轮死亡结束前,她不论是作为黑方还是红方都算得上是尽职尽责,结果失败了。而这一回在黑方她算是瑕疵满满的坏人,在红方算是到处有道德缺陷的好人,因为最后“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反而轻松过关。
尽管其中还有诸多其他外因影响,不过玩家也同时体会到一个深刻的人生道理:与其一开始就出尽风头,当“第一名”,让所有人都对自己报以高度的期待,还不如提早摆烂,躺平,当一条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废柴咸鱼,或者永远的吊车尾,这样一来,偶尔一次出彩就可以获得众人的刮目相看——当然,可以躺,但这么做的前提是绝不能真废。
大概是因为世界上的普通人对于“坏人变好”的接受度都不低,往往都抱着善意,而对于“好人变坏”,则具备着更苛刻的审视和批判目光。
虽然知道这只是游戏,但心里未免还是有过一丝不快。
看上去缺乏人类情感的系统这个时候反而主动安慰:【在这个世界,生命和活着并不是所有人的最高层级,能当上“重要主角”的角色,往往都具备一定的觉悟。】
江奏非常大度地表示了理解:“是的,现在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急呢?】
江奏幽幽地叹了口气,难得耐心地主动解释:“我们那里的考试很卷,所以我毕业之后还没和任何用人单位签订劳动合同,也没有缴纳社保记录,就是为了今年回去参考算应届生,明年就不行了。”
因为没签合同干临时工还差点被坑过,沉没成本更高了。
这个编,她必须得考!
【……】
“生命和活着不是最高层级,”她冷酷道,“考编才是,所以你这个乐色系统快点让我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玩家从系统回复的那串乱码之中感觉到了一点莫名的心虚。
【好的好的,现在主要是为您答疑嘛。】
“那我问你,‘游戏’的存在,”江奏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脑海里的声音忽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玩家才听见了回答。
【我们,来自更高维的世界。】
***
接受高维和低维的概念,对身处在现代世界接受了大量科幻熏陶的玩家而言并不算一件难事,宇宙浩大,其中有比地球文明更高级的文明存在很正常。
稍微让人不太能理解的是,高维世界的人正事不干,喜欢挑选不同的人进入由文字或者画面所构造的世界,看她们在既定的世界中掀起不同的水花,演绎出或中二,或甜宠,或霸气,或荡气回肠的新故事。
想想有的人会特意上
网看兔子后空翻,江奏飞快地理解且接受了高维世界的无聊群众。
“像我这样的大冤种还有多少个?”
系统选择性的忽略掉了玩家直言不讳的措辞:【像玩家存在的这种平行世界确实还有很多,只要高维世界的爱意存在,平行世界就生生繁衍不息。】
“我明白了。”江奏颔首道,“那么,就由你作为传达,请替我向高维世界群众的爱意致谢……并且把我送回公寓,我还有很多重要的资料在包里。”
系统再次可疑地沉默了一瞬。
【好的。】它说。【请记得接收您的礼物。】
紧接着,眼前忽然一晃,强光使她不得不抬手遮住了眼睛。
身边无数正在做无序悬浮漂移的闪光代码,一瞬间忽然静止在虚空中,随后,如同受到了召唤,集中往一个方向飞去,碰撞,组合,紧密相贴。如鹊桥似的,一条笔直的、由代码组成的荧光大道出现在玩家的脚下,道路的另一端,如利剑一般直破虚空。
路的尽头,是一扇紧紧关着的大门。
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江奏想也不想就踏上大道往前走,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门把。
拧转。
“他们会怎么样呢?”
她忽然停下来开口问。
【您会在意吗?】系统如此问道。【对您而言,只是一段数据而已。】
“时间就是金钱,金钱买不到时间,我连花过钱玩的游戏都在意,”江奏道,“更不要说付出了这么多时间成本的游戏。”
【您本来就是本世界中不存在的角色,当您脱离之后,世界就会开始向原来的主剧情线自我修复,慢慢削弱关于玩家的记忆,和原剧情靠拢。】
“那松田他们呢?”
【世界会修复和主线相关的剧情,无关配角的生命并不受影响,只会和他们自身的选择有关。】
这样啊。
“很好。”她说,“那就祝他们在新世界里长命百岁地活下去吧。”
门打开了。
***
终于回来了。
江奏坐在床上,伸手触摸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不容易啊……都多久了!
她简单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大概的格局确实是穿越之前自己租的那间小公寓。
随后目光又落在了床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买的那个四件套应该是皮卡丘的?
联想到系统之前的鬼鬼祟祟,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妙感。
但这个时候系统又装死得喊不出来了,江奏也不确定是不是游戏结束和对方解除了绑定,只能先自己查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公寓比自己住的时候要新很多。
仿佛刚刚粉刷过,她记得自己住进来的时候,墙上还有不少熊孩子的涂鸦,房东当时还抱怨上一任租客太不管教自己的小孩,一到期就偷偷地跑掉了,
留下满墙的斑驳。
现在上面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是房东热心地粉刷了一遍?
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房东没有钥匙,也不可能未经允许就随便干出这种闯入私宅的违法事件。
把房间里看了一圈,放下日历之后,江奏逐渐面无表情,最后不死心地打开门,想确定系统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狗。
隔壁的门正好开了。
“你好。”
是个面容清秀的男生。
在公寓里住了这么久,江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对方看见她,也同样没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语气温和。“我是今天才搬过来的新租客,江口贤二,若搬家有打扰之处,还请您多多见谅。”
男生用的词汇很有讲究,甚至有些咬文嚼字,应该是有点中国古代文学基础,现代日本男生倒比较少见这种措辞。
“还好。”
江奏也没有多少心情和对方聊天,简单地客套了几句,目光忍不住在对方额头上停留了一瞬间。
“哦,”男生很敏锐地察觉到了,摸上额头,微笑着解释道,“这是之前出车祸留下的伤疤,很难看吗?”
虽然她打算回国考公,不过医学也没白学,这个缝合线怎么看怎么奇葩。
“手法别致,”江奏夸奖,“像拉链纹身。”
男生微笑着说:“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比喻呢。”
两人简单交谈几句,江奏转身回房。
刚拉开门,自己又出现在了床上。
阳光照到手心。
“……”
这个情况玩家熟到不能再熟。
江奏心情复杂。
——我刚才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