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呼哈,是人的呼吸。
他贴在弥什脑后,像爱人在吸嗅她头发香气一样,深深吸——呼——。
第一声呼啦,就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了…利刃??
弥什当即旋身,朝旁边扑过去。风声擦过她的身体,转瞬即逝。
她朝后看去,一把如针般纤细锋利的小刀没入黑暗中,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弥什十分警惕地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稳如磐石,坚守这唯一光亮的空地。与此同时,她的表情凝重,因为测试而混沌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
——这个房间里不只她一个人!
耳垂传来隐隐的刺痛。
弥什狐疑抹了一把脸庞,这才发现,刀刃还是刺破了她的耳垂。
如果不是她的反应够快,这把小刀就会从她耳朵里直接戳进去。锋利的刀尖先是戳破耳膜,接着搅动大脑,直到她毫无生命体征才带着黄白混合物拔出来。
幸好,弥什在无限空间闯荡了一个暑假。
她早已熟悉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跳脸杀。
可当下最危险的,不是藏匿在房间黑暗中的未知生物,而是弥什的视线离开了屏幕的瞬间,进行到第三阶段的测试戛然中断了。
测试停留在诡异的灰白色画面上,紧接着一行纯白色的字体缓缓浮现。
【你无法专注在测试题里。】
【是因为你认为这个房间里不只有你一个人。】
【是吗?】
好像是要她回答,但是测试题完全没给她回答的选项和按钮,难不成是想跟她对话?
弥什试探地说:“是的。”
“我认为这个房间里不只有我一个人。”
原以为她这么说,测试会直接宣判她不是一个正常人,紧接着快进到弥什怒砸实验室的阶段。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一行字幕恶趣味般地缓缓浮现。
【你的认知没有错。】
下一秒,投影光诡异地频闪。
一明一暗的间隙中,一个人影出现在投影屏幕上。
他高举右手,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刀刃。屏幕上这一行新出现的字幕正好打在了他的脖颈,切断了他的脑袋,共同组成恐怖片片尾的惊悚定帧。
他的影子逐渐靠近,他在朝弥什扑过来。
直播间观众都看到这一幕了,不禁胆战心惊起来,无数弹幕催促弥什:【回头啊!!!】
【快回头反击啊!难道站在原地等着被杀死吗?】
【吗的,浪费时间看这个直播间了,什么大佬啊,营销出来的吧?莽的要死!】
…
在无数弹幕的催促下,弥什终于动了。
她捡起地上的仙人掌,直接朝屏幕丢过去。没想到看起来镶嵌在墙上的电子屏意外的脆弱,仙人掌就像穿破纸张一样打破屏幕,砸在逐渐靠近、变大的人影上。
原本弥什的力气就很大,被无限空间强化后的身体,力气更大了。
仙人掌狠狠扎在了人影头上,就像男人头上又长了一个头。他惨叫一声后直接摔倒在地上,刚刚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转瞬即逝,都消失了。
原来人影不是从后面靠近的,而是在屏幕里面的….
直播间弹幕瞬间噤声,刚刚急的怒骂弥什傻逼的人都不敢说话了,默默换成匿名观看。
大家都是副本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本应该更谨慎,更细心才是,可测试题不只影响了弥什,还影响了与弥什一起观看屏幕的玩家们。
他们被测试题带动,几乎默认了身后有人的想法,从没考虑过眼前的危机。
弥什朝屏幕走过去。
她一步跨过屏幕,原来这巨大的屏幕后面,是一个单面观测的房间。
被砸倒的男人就藏在这个房间里,控制测试题的节奏速度,还
装神弄鬼影响弥什的精神状态。
弥什一把抓起男人,单手将他头上的仙人掌拔出来,又是一声惨叫。
“你是谁?()”
男人疼得脸色扭曲。
他想逃跑,可惜小命在弥什手里,只能乖乖回答:弥什,你不记得我了?⒄()_[(()”
弥什:…诶?
她听过一样的声音,就在刚刚的测试题第三阶段的通话里。这个男人催促弥什快逃。
男人看出了弥什记得他的声音,于是好言好语地催促道:“弥什,你别生气,我也是被迫的。你忘了所有留在这里的孩子都要参加测试题,通过后有机会成为工作人员吗?”
“我没有你厉害,可以从这里逃出去,我加入他们也只是不想挨打而已。”
接下来,在男人的口中,弥什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过去。
男人说自己叫做弥一,因为同年进疗养院的孩子一共有十个,所以年纪最大的他就叫做弥一,年纪最小的弥什就变成弥什了。
这家疗养院正在进行伪人制造计划,意思是通过改变精神状态,能否改变人类的外表特征,简单点说就是:假如一个人认定自己是伪人,那他是否会从人类变成非人类?
人体基因是否受到大脑意识的影响,作出相对应的改变?
说实话,这是物质形态史上里程碑的一项实验,除了…他们这群孩子是测试的试验品以外。
弥一成功通过实验,还成为实验人员之一,可在他之后的弥尔,弥叁等测试者大都疯了。
特别是弥尔,他做完测试题后坚信自己是伪人,于是他的身体也在睡梦中被精神改造了。
第一天晚上,他的大脑额叶变得很长,很长,几乎要戳破他的皮肤伸出来了。
第一天晚上,他的眼睛深深凹进去,就像要把眼睛藏进脑子里一样。
第三天晚上,他的四肢细长无力,水母飘动般地行动。
第四天…
第五天…
弥尔变成了怪物,他无法
() 靠呼吸获取氧气,活活憋死在疗养院里了。
他以为这是伪人的宿命,却不知道他其实是正常人,是这个实验害死他!
这一批孩子里,年纪最小的弥什是最后一个测试者。
她见证了同伴身上发生一切,深知测试不对。于是在一天夜里,在疗养院烧弥尔尸体的时候,她攀附在弥尔的尸体,进了焚烧炉,然后赶在火焰腾升之前从烟囱口爬了出去。
弥什一路逃跑下山。
她攀爬烟囱的行为,却破坏了焚烧炉的内置部件。
弥尔的骨灰并没有好好安置在底部,而是被鼓风机吹起,顺着烟囱全部飞了出去,洋洋洒洒。同伴的骨灰就像下雪一样飘扬在山林里,落在弥什的头发上,肩膀上,落在一个个脚印上。
她就像在八月盛夏里,头顶着冬日飘雪,一步一个脚印从山上落荒而逃。
男人说得口干舌燥,弥什听得一脸冷漠。
这下记忆中的飘雪下山路算是对应上了,可怎么办呢,弥什对自己的记忆一点儿L都不相信。
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就是一个荒谬的悖论,如果承认了飘雪的记忆,就等于否认她的幸福童年,可偏偏这两段记忆同时存在于她的大脑里。
弥什冷眼看着弥一,弥一被她看得紧张颤抖,试图将话题引回测试题:“不过你也通过测试了,可真了不起啊,我们这十个孩子里只有我们通过了测试。”
“等等。”弥什终于开口了,打断男人的话:“你是说,你也做过这个测试,对吧。”
“对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是第一个做伪人测试的人。”
弥一不知所措。
弥什又问:“那我的测试题,和你的测试题一模一样吗?”
“当然…”
弥一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大逼斗从天而降。
他被弥什扇得撞在屏幕上,为数不多的屏幕碎块都被撞下来了。
弥一捂着通红发肿的脸爬起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弥什,似乎不理解弥什为什么要打他。
“弥什,你…”
“别撒谎了!”
弥什毅然决然打断了他。
她脑海里的系统飞快运作,从无数截图里找出了第115题,在四张图片里找到了弥一的脸。
在115题的四张照片里,其中的非人类照片,是弥一的脸,只不过他的耳朵并齐长在下巴上,像两颗垂下来的皮肤肿瘤。
如果这个测试是弥一做过的题目,至少且不应该更换图片,为什么弥一的脸会出现在上面?
弥什走到弥一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拍摄过115题的照片,对吧?”
话音刚落,弥一的脸色剧变。他没想到弥什居然能在那么多道题目里面,那么多的图片里,发现自己被p得奇形怪状的脸,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弥什指了指屏幕,又指了指弥一的脸。
她的思路并没有被弥一的话带跑,而是
逻辑清晰地说:“你不会以为,编出这么一个荒诞故事,就能让我理解你参与拍摄了这套伪人测试,还有藏在屏幕后装神弄鬼的事情吧?”
“不,不对。”弥什要格局放大,直接指出:“这个测试题是黄护士叫我做的,你们是一伙的。”
这些人是一伙的。
所以弥一说的话,弥什是一个字也不会信,即使它听起来逻辑十分自洽。
她坚信自己的认知:“我从小住在孤儿L院里,我有一个十分美好的童年,大家都很友好善良。”
弥一也十分顺从地没有反驳。
这时,实验室灯光大亮。在测试题期间消失许久的黄护士端着病历本走进来,冷眼看着弥什
她拔开钢笔笔盖,笔尖哗啦啦,在弥什的病例上写进最新诊断:“弥什,没想到那么久不见,你的精神病居然变成妄想症了,这可不是能去上大学的好状态啊。”
妄想症?
弥什眯起眼睛,想看黄护士究竟想说什么。
与此同时,她也不自觉提高了警惕——比起完全陌生的弥一,从小看到大的黄老师,黄护士对她的影响更大,也更容易说服她。
黄护士将病历本收起来,伸手挥了挥,招呼弥什跟她离开这里。
“你已经通过测试了。”
“但你得回房间休息了。”
“来医院才两天一夜,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可不利于病情恢复。”
黄护士说话期间,弥一也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回屏幕里呆着了。
什么情况?弥什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们漫不经心的反应,令整个测试看起来荒谬至极。
她指着碎的不能再碎的屏幕,反问:“不解释一下吗,为什么突然从伪人测试变成了妄想症,你们是觉得骗我很有意思吗?”
“测试就是测试,既然你通过了测试,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黄护士瞥了浑身是伤的弥一一眼,说:“至于弥一说的话,都是真的。对,弥什,你不是伪人,也没杀过人,但你没发现你有妄想症吗?”
“你妄想出一个幸福的童年,妄想出可爱的小伙伴还有老师,实际上这些人都不存在啊。”
弥什的心稳如磐石。
“我不信。”
“不信的话,你就随我过来看看吧。”
黄护士转身离开实验室,她没有强硬要求弥什跟上,反而引起了弥什的好奇心。
弥什犹豫片刻后,跟着黄护士离开实验室,游走在疗养院里——这里是弥什记忆中的孤儿L院,无论是地形位置还是装修家具,都与她的记忆一模一样。
但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原本是孩子们彩笔写的“快乐孤儿L院”,变成了微软字体打出来白纸黑字的“康心疗养院”。
原本是放着孩子们玩具的储物箱,现在变成了堆满了针头等医疗用品的巨大垃圾桶。
走过走廊的时候,还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脸孔,
记忆中应该在孤儿L院里工作的清洁工,园丁,现在全在疗养院里穿着防尘服走来走去…
也就是说,除了涉及到疗养院,孤儿L院概念的物品,与弥什的记忆不同,其他几乎一样。
真…吓人。
弥什甚至能按照自己的记忆,走回自己的房间。
就是她昨天晚上休息的地方。
亲眼目睹这么多细节,换做任何一个普通人早该疯了,弥什竟然还能一脸煞白地走回房间。
黄护士也没有要催促她马上承认病情的意思,她只是让弥什好好休息,一会儿L送点食物过来,便静悄悄地离开了房间,将她独自留在了这里。
房间里只剩下弥什一人。
她坐在床边,不断思考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主题不一致的情况。
她没有探索这个房间,因为早在昨天晚上,她就检查过了,这里确确实实是她住过的地方,东西摆放连同家具装潢都一模一样。
“哎。开学就剩下一天一夜了,这算什么事啊。”
弥什长叹一声,整个人靠在床边。
她将脸面对窗台,满脸凝重。
窗外是病人来来往往。护士推着老人轮椅,游走在长满灌木的弯曲小道里,崴脚的病人坐着,似乎正在享受着下午和煦的日光,过来探望病人的亲人们大包小包,拿着东西进进出出。
一个小孩在人群中乱跑,手里氢气球没有抓稳,挂在树上取不下来了。
弥什盯着那个氢气球。
它好像在说“好想逃,我好想逃”,却被巨大树冠拽住尾巴,无法挣脱离开逃往广阔的天空…
弥什记得这棵树,她小时候在树底下玩捉迷藏游戏,那时大家散开后都会右边跑,因为…
因为…
因为孩子们都害怕左边的树荫。
弥什猛地坐起,整个人趴在窗户上,视线紧盯树木不放。
——朝向。
窗外植物的朝向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