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坐吧,”进门后,潘元德目不转睛看着他,一副极为熟稔的语气,“怎么,试镜失利,心情不好?”
信宿在沙发坐下,拘谨地点点头:“虽然已经能猜到结果,没有抱多大期望,但是还是有一点失望。”
潘元德含笑安慰道:“以后还会有更好的机会。你才刚接触影视圈,那样的角色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未必能掌控好,如果演绎的深度没有到位,可能会被舆论反噬。我个人并不推荐你在一开始就尝试这样的角色——我认识很多导演,如果他们有合适你的本子,我会向你推荐。”
这番话说的好似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对后辈的关切、引导与照顾,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信宿这次过来不是跟他聊这些有的没的,潘元德现在还没有原形毕露,估计是打算跟他拉长线、钓大鱼。
信宿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跟他耗,这个人多看一眼他都觉得不适。
只见信宿微微垂眸,神情失落道:“我看了很多遍剧本,我觉得那个角色在整个故事里,人物弧光是最完整的,虽然设定是一个反派,但塑造的有血有肉……我很喜欢这个角色。”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遗憾、眼眶微红,长长的睫毛羽尾轻轻颤抖,简直我见犹怜。
潘元德看他片刻,忽然道:“如果你真的想演,我可以让你拿到这个角色。”
信宿像是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迟疑着问:“……演员不是都已经定下来了吗?”
潘元德笑了一声:“我是这部电影的制片人,在剧组里说话还是有人听的,再怎么也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
信宿摇摇头:“试镜的时候没有得到导演的认可,说明我还有没有表现好的地方,不如其他前辈……这样不太好。”
潘元德带着一点赞赏的眼神看他,故意放低了声音道:“试镜的时候,确实是按实力说话的,不过角色换人这种事,在圈子里其实很常见。”
听到他这么说,信宿抬起眼语气犹疑:“……很常见吗?”
潘元德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垂落在沙发上的,白皙的、漂亮的手,缓缓开口道:“林婵,在我身边,只要你愿意,你想要什么都会有。”
“………”
信宿像是猝然被毒蛇咬了一口,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唯恐避之不及似的,瞬间离潘元德两米多远。
他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色苍白,神情惊慌失措咬了咬唇,低着头道:“我不想这样,对不起潘监制,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也没看潘元德是什么反应,慌不择路似的,快步离开了房间。
潘元德看着他六神无主、仓皇离开的背影,像是想起了某个相似的画面,靠在沙发上,有恃无恐、心情极为愉悦地笑了起来。
从房间里面出来以后,信宿的脸色就变了,他大步走进洗手间,一脸山雨欲来的阴沉,用洗手液把左手来来回回洗了遍。
直到洗手台满是泡泡,
雪白手背被用力揉起一分红意,
信宿才用纸巾擦手,蹙眉低声道:“……啧,脏死了。”
信宿一直不太喜欢别人碰他,除了林载川以外,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潘元德的手触摸他的皮肤,让信宿产生了好似被黏腻湿滑的青蛙舌头舔过一样的生理性不适。
极其恶心。
酒店地下停车场。
车门毫无征兆被打开,一人坐了上来,又“砰!”一声合上,跟着二人一起过来的、孤零零坐在后车座上的顾韩昭被这巨大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发生什么事了、这位警官怎么又一副“看谁谁死”的眼神回来了。
林载川转过头凝视他:“怎么了,情况不好吗?”
信宿又抽出车里的湿巾把手背来回擦了两遍,才冷笑道:“好的很,有人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潜规则潜到我的头上了。”
顾韩昭倒吸一口,难以置信道:“潘元德胆子这么大?!不怕你反手把他性/骚/扰挂网上吗?”
听见他的动静,信宿这才发现后车座还有个人,皱眉质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顾韩昭:“………”
他知道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挺讨人嫌的,但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是不是太伤人了。
信宿瞥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经纪人,长点心眼没坏处,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还能问出这种一听就大脑缺陷的问题——没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真是全靠命好。”
顾韩昭:“………”
他就不该说刚才那句话,在这人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主动撞到枪口上,以至于被无差别攻击。
他一声不吭地听着信宿不带一个脏字骂他。
“一个是没有资源背景的娱乐圈新人,一个是亿万身价的电影老板,媒体会倾向哪一方,显而易见。”
“这件事最开始或许会有热度,但很快舆论风向就会发生转变,一个德高望重的制作人怎么会潜规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明星,只是因为‘我’没有拿到想要的角色,所以想跟制片人‘走捷径’,被拒绝后恼羞成怒反咬一口,故意给潘元德抹黑罢了。”
顾韩昭陷入沉默。
……信宿说的话是对的,如果真的把这件事就这么曝光出去,恐怕最后就是这样的结局。
黑白颠倒。
林载川低声问:“你是怎么说的?”
事实上走到这一步也是他们亲手促成的结果,潘元德在人前伪装的太好,信宿跟他接触、找到他人后的犯罪证据。
“我装模作样了一下,吊着他没同意。”信宿靠在车椅上冷冷一笑:“男人都这样,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不择手段的得到。”
顾韩昭:“…………”
他是不是忘了在座位好像都是“男人”。
不过除了他以外,其他两个人完全都没有对号入座的意思。
“像我这种什么都不懂,在娱乐圈里像菟丝花一样的
新人,是最容易被控制的。”
信宿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语气笃定道:“天内,潘元德肯定会再主动联系我,现在就等他自己送上门。”
顾韩昭这次学聪明了没接话。
信宿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冷淡道,“你该回酒店了。”
顾韩昭一听这话,马上打开车门下车,一刻没停,很自觉没再当电灯泡,打车回了他订的酒店。
等车的时候,他又给邵慈打了一个电话。
“这两个警察在外面,该不该查到的都快查清楚了,潘元德估计也跑不了。回去以后他们恐怕会问你更多关于傅采的事。”
顾韩昭叹了一口气,“你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他们说吧,把全部实情都告诉他们,还是打算怎么样……按照他们现在的进度,可能不到一个星期就结束了。”
顾韩昭心有戚戚焉:“我明天就走了,感觉这两个人也用不到我……主要是信总太吓人了。”
同一时间,“吓人的信总”正在车里跟他的男朋友抱怨猥/琐/男,声音黏黏糊糊哼哼唧唧的,“他还想摸我的手,太讨厌了。”
信宿从上了车以后就在用湿巾擦他的手,两只手被他搓的都不是一个肤色了。
林载川拉过他的左手,指腹在手背上微微擦过去,低声安慰:“擦干净就好了。”
信宿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走吧,我要回去洗澡。”
林载川开车带他回到酒店,信宿一进房间就去了浴室,洗了快半个小时才披着浴袍走出来——
如果不是林载川在外面叫他吃晚饭,信宿估计还能在里面洗很久。
信宿拿着吹风机走到客厅,让林载川帮他吹头发。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一些,几乎快要跟最开始来市局报到的时候一样长了,带着自然卷曲弧度的乌黑发尾潮湿散落在颈侧,在雪白皮肤上勾勒缭绕着。
林载川做了几道信宿喜欢吃的饭菜,平时这个人向来很能吃,基本上是光盘,结果今天晚上胃口不佳似的,只吃了一点就停下了筷子。
林载川也放下筷子,问他:“不想吃了?”
信宿盯着他的手背,喃喃道:“我不干净了。”
信宿其实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只是出于生理性厌恶,那阵感觉过去就算了,现在基本上就是故意在林载川面前作妖,被这男人惯出毛病了,屁大点事也要小题大做,“不高兴要男朋友哄哄才能好”。
林载川起身走过去,抬起信宿的手,拉过来放在唇边。
信宿:“…………”
他看到林载川在他的面前微微低下头,嘴唇轻碰他的手背,沿着一根根骨节的纹理脉络,一路轻轻点吻上去,直到手腕的位置,在腕骨处停下。
林载川轻声问他:“现在干净了吗?”
信宿感觉半只手都有点麻,一路蔓延到心脏,也不作妖了,“……干净了。”
“那现在愿意好好吃饭了吗?”
信宿喉结轻轻滚了滚,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开始他的晚饭。
——!